这时,却见武太妃突然上前,冷不防的"噗通"一声,竟跪在皇上及诸王跟前。
刘陵见了,脸色微变,立刻起身,欲将她扶起,沉声道:"太妃,妳这是在做什么?妳可是我父皇的嫔妃啊,况且妳还贵为太妃。"
武太妃落泪道:"我这一生,就这么一双儿女,他们可都是先帝的子女啊!长安即将远嫁,而我这个没出息的儿子罪有应得,被癈去了封号,朝廷收其封地与所有产业,本无可异议,可发放回户藉地,圏禁终身,这不是断了我们母子之情,终身不得相见了吗?求皇帝念在先帝的份上,让刘歆留在皇城里吧。"
武太妃以哀兵姿态,当众跪地求情,她频频拭泪,满脸的悲伤,诸王见了于心不忍,纷纷替她求情。
董卿担心英王留在帝都内,将来跟武太妃里应外合,于是忙不迭上前奏道:"禀皇上,臣有一议,不如每年太妃的生日,责命英王得已入皇城几日,与武太妃共享母子天伦。"
武太妃潸然落泪道:"歆儿虽然不成才,可他还是先帝之子啊。他已经失势,没了王爵及任何的财产,远在他方,他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那些负责囚禁他的人可会给他好脸色吗?天冷了会替他备衣,病了会替他延医吗?只有在天子的脚下,他才能真正获得照料啊!"
一个母亲悲伤的眼泪,着实令人动容,更何况刘歆还是刘氏皇族,这一落难,可也不能让人给欺负去了。皇太叔心想太妃之言有理,便转头对着刘陵请求道:"皇帝啊,你就看在先帝的面子上。善待自己的亲弟弟吧,让他圈禁在帝都内,好让太妃随时能照顾啊!"
"是啊!是啊!"诸王也忙着替他求情。
刘陵迫于亲族的压力,只好抬抬手道:"朕明白了。"
让刘歆留在帝都内,若他心里不甘心,还怀着野心,是很可能会跟武太妃暗通款曲,关于这一点倒是得严防不可。
正沉吟中,这时,但见董卿向前朝着他作揖道:"皇上。此次的战乱,英王并非是单独兴兵,赵王也曾与他合谋。如今既然已经决定削去了英王的封爵,那么赵王是否也该一并处置了?"
连手兴兵的三位王候,英王只保住了一条性命,他所有王爵的身份尊荣以及财产,全数被褫夺。
宁王在最紧要的时刻撤军。并以金氏为交换条件,因此虽然被削爵为民,却仍保留其私人产业。
宁王跟英王失去了王候的封爵,得在期限内返还朝廷所分封之封地,也不能蓄兵,定得交出手中全数的兵马。
现在。就剩下赵王了。赵王在宁王撤军之后,他立马转而奔向皇上的阵营,美其名为将功赎罪。实则暗藏祸心。
听见董司马居然向皇帝建言处置他,赵王忙不迭道:"皇上明鉴,小王是遭受到了英王的蒙骗,因此才会跟着他一同举兵,可小王终究没有一错再错。反而悬崖勒马,投效皇上。在讨伐英王之事上戴罪立功,难道本王不该功过相抵吗?"
董卿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道:"若是赵王能早些投效皇上,那才真是戴罪立功了,可你却是在宁王撤军之后,预料到皇上已经掌握了绝对的胜算,你这才见风转舵,反过来急急忙忙的投效于皇上。见风转舵,这算什么功过相抵?"
赵王红着脸,恼羞成怒的拍桌怒骂道:"董司马,我皇族之事,何时轮得到妳这个下官来插嘴了?妳好放肆啊!居然敢对本王这么说话?"
未及董卿开口,皇太叔却是开口说道:"姓刘的全数留下来,其余人等都先退下吧!"
"遵命。"董卿只得作揖道。毕竟她并非皇族,而皇族每到这个时候,便会关起门来,自行解决纷争,此举,无非是为了维持皇族尊贵的颜面。
片刻,一干人等,连同皇太后及太妃皆退了下去。
大厅内只留下众位刘姓王候,面色沉重的对视着。
皇太叔悲痛的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怎么,就没几天平静的日子过了?动乱层出不穷,老头子何止痛心疾首啊!这阵子风波不断,是该严正的整顿肃清了。"
刘歆垂着头,低声道:"太叔公,歆儿再也不敢了!"
皇太叔怒骂道:"你这个畜牲,就不能让老头子安生几日吗?"
刘陵俊美的脸庞着实黯沉,他的剑眉紧蹙,心下暗忖着,这些日子以来的纷争,让他的心里有所深刻的顿悟,国土那么容易起动乱,动辄战乱,起因皆是诸王的权力着实太过了。
所以,他的父皇多年来才会苦心经营,最后终于留给了他浩浩荡荡的六十万大军。
刘姓一家,原本该是众王所拱立的皇帝,现实上,中央反而处处受制于地方,政令不能通达,诸王各自壮大……。他的父皇深为此而苦,因此便开始筹措粮饷,招兵买马,一个皇帝拥有那么多的兵马,是为了压制诸王。
可,这仅能治标,不能治本。
太祖建立朝廷之初,为了彻底消灭前朝势力,巩固权势,于是大封刘氏皇族为王,当时皇朝是巩固了,此举,却为后代的帝王带来了隐忧,诸王的势力过大,皇帝反而受到了制肘。
皇帝无法中央集权,便容易大权旁落,处处受制于诸王。
国土再三的动乱,让他深刻的明白过来,他得削灭诸王的权力才行。
削减王候的封地,免除诸侯王的行政权和官吏任免权,限制他们的养兵,逐渐加大中央直接管辖的地盘,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可此事与诸王的利益冲突,一定会引起他们的反抗,想要和平的削藩最忌急功,得谨慎的计划,逐步渐进。得耗上好几年,甚至数十年才能达成。
"皇帝,你在想些什么?"正低吟中,皇太叔突然问道。
刘陵抬眸,眼神迅速的盈上一抺帝王的威严,不紧不慢的开口道:"赵王兴兵在先,在朕掌握了胜算之后,这才回头投效于朕,此事若不处置,将来其它人必仿而效之。"
赵王举兵攻打了他。最后改弦易辙,扬言要戴罪立功,转而攻打英王。就算他寛宏大量,不予追究,但是在此之后赵王心里定会有疙瘩,时时会担心着他秋后算账来着。
在不安定的疑心之下,他随时都会反。
闻言。赵王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的脸色着实难看,心里暗自打算着,他可不能像英王一般,失去了所有的一切,英王说得没错。皇帝终究会想办掉除掉他的。
他得先声夺人,抢先下手。
这时,却见刘陵再度开口道:"赵王有过错。朕不得不处罚,兹念在其协助朝廷平叛的功劳上,朕几经酙酌,决定降赵王为赵候,收回其封地河间郡。"
削去了王爵。降为候爷!
赵王的脸色骤变。
他的这一支血脉可是嫡出的皇族啊,因此在族内的地位颇高。如今被降为候,他便不再是个王了,在岑王跟北王及燕王那些地位不高的庶出皇族面前,突然矮了半截,今后他的颜面何存啊?
赵王沉着脸,眼里闪烁着愤恨,扬声道:"与其癈去王号,贬降为候爵,皇上不如直接将本王给杀了吧!"
刘陵抬眸看着他,态度沉稳自若道:"喔,看来赵王伯父对于朕的处置,心里不服啊?"
赵王恨恨的"哼"了一声。
刘陵接着继续说道:"前朝有位皇帝,在面对外族的入侵之下,为了筹措军需,佐国之急用,干起了卖官之事。北方的异族,骚扰我国之边境数十年,朕一直有心出兵征伐,可惜朝廷缺兵源粮草,不如这样吧,若是赵王肯交出手中的兵马,并资助朕军需六年,朕便可保你王爵位偕,世袭不失,后代仍可享有爵位的尊荣。"
赵王听见了转机,王爵有机会保住,便连想也不想,立刻回道:"本王愿助皇帝北伐。"
一旁的刘歆听见赵王居然一口答应,心里却是气得快吐血了。他这个获罪之人,又不好发话,只好闷不吭声的在旁暗中生闷气。
赵王这个死要面子的,完完全全的上了刘陵的大当了。
刘陵轻轻松松便得到了赵王的兵马,还得到赵王封地好几年的岁收。
赵王只保留着尊贵的王爵封号,拥有王的身份及排场,实际上今后却手中无兵,无权了,甚至还得举债供应朝廷军需…….,美其名为助皇帝北伐,交出所有兵马,享受着世人的尊崇,事实上以后只会是个金玉其外,毫无利用价值的王了。
顺利的收了赵王的兵马,刘陵嘴角勾起了一抺笑意道:"赵王为了我朝之功业,如此慨然大义的付出,朕铭记于心了,朕在此加封你为国义一等公,以彰表尔为国之忠义。"
赵王听了,立刻撩起衣袂,将头低低的磕在青石砖上,道:"小王,谢皇上隆恩。"
他岂不明白,如今自身处境的尴尬,皇帝的心里已经忌着他了,将来必然会找理由来杀掉他,以助朝廷北伐之名,交出所有的兵马……他手中无兵无权,皇帝已经没有理由除掉他了,他交兵交钱,助朝廷北伐,反而会获得尊荣,这已经是他最好的下场了。
皇太叔捋着白须,却是不发一语的紧盯着年轻的皇帝刘陵。
刘陵大展帝王的手腕,不费一兵一卒,巧妙的收了赵王的兵马,他的用意不仅是担心赵王心里的疙答,会造成他将来再度举起反旗,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削藩吧?
削藩涉及各封地诸王的利益,自古以来,皇帝削藩,有那次没有引起诸王强烈的军事抗争的?
削藩势必会引起强烈的动乱。
皇太叔灰白的眉头,不禁紧紧的蹙了起来。
***
连续下了几天的雪,终于停了,天空放晴,风和日丽,艳阳高照,皓皓白雪在烈日的照映下微融,路旁的草堆留着些许残雪。
产婆与助产婆一一上了马车,待坐定了之后,立刻朝着送她们上马车的男人,伸出手来,扬声道:"拿来!"
"嘘!小声点儿。"
顾子衿鬼鬼祟祟的朝四周瞥了好几眼,见四下无人,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包锦囊,递了过去。
产婆快速的取过锦囊,在手上仔细的掂量片刻,然后冲着一旁的助产婆笑道:"是五两,一分不少。"
"这是当然!难不成顾某还会坑妳们这两位精明的婆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