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她每年都会在小太子生日之前入宫,然後在永乐宫待上三日左右。"小安子如实回话。
这时,刘陵的神色突然变得复杂了起来,他的眸光显得异常的幽深,沉默了良久,最後终於缓缓的开口道:"那麽,这三年来,她究竟有没有悄悄的来瞧过朕?"
如果她每次入宫只是来看儿子,那麽……就算是心痛无比,他也会放手,不再苦苦的追寻,就让她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吧,人非草木,毕竟她对刘骥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啊。
他的爱虽深,却不想造成她心里上的负担以及加深她的负疚。
他可以继续等待,那怕是十年、廿年,甚至是卅年……或者是终其一生,他都愿意默默的等待,直到有一天,她想起了他的爱,需要了他的温暖与依靠。
小安子立刻娓娓道来:"董卿她每次来都会躲在御书房旁的侧殿里,在那里悄悄的探望皇上,她还吩咐小安子,皇上治理国事,夙夜匪懈,日夜勤勉以致於经常癈寝忘食,每日子时必需送上一盅人蔘鷄汤,鷄汤里还得加上竹笙跟枸杞,就跟当年落难时住在董家时吃的那样,皇上见了才会食用;还有,就算气候暖和了,夜里还是会感到风寒,每日入夜之後,只要皇上所待在之处,北边的门窗必需紧紧的关上,以防寒风吹入,让皇上着了凉。"
说到这里,小安子抬眸看着主子道:"她有那一次不是殷殷的嘱咐着小安子得妥善的照顾皇上,这麽多年以来,董卿她从来没有停止过关心着皇上的啊!"
闻言,刘陵迅速的从大椅上起身,随即吩咐道:"快替朕更衣吧。"
察觉了她潜入皇宫,当然。他不会任由她就此离去,二名身手狡健的高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跟着她出宫了。很快的,他便会得知她究竟栖身在何处。
***。
天空一片阴霾,云幕低垂,远方的天际呈现灰蒙蒙的景像,隐隐地传来了几声闷雷响,不久,天空便滴滴答答的下起雨来了,雨水淅淅的敲打着屋檐。带来了些许的凉意。
董婉迅速的跑进屋檐下,躲避了大雨,便脱掉了身上的蓑衣,然後顺手将之挂在外头的架子上。这时屋里已经听见了动静,鸿玉立刻从里头迎了出来,抬眸看着她笑道;"小姐,你终於回来了,这次怎麽这麽快呢?顾公子来了。正在屋里等着呢。"
董婉理一理微湿的发髻,便转身进入了屋里。
茗茶的香味弥漫着满屋子,顾子衿坐在矮凳子上,正在亲自动手煎茶,瞧见她进门了。便抬头冲着她朗朗笑道:"你回来得正好,我带了一罐上好的茶叶过来,再一会儿咱们便可以开心的品茗了。"
董婉并不忙着寒喧,一进门她便抬眸掠过屋里四周,眸光里带着搜索,一付找人的模样儿,鸿玉笑道:"还在睡呢。你离开了几日,她倒也乖巧,不哭也不闹呢。"
"这会儿也该唤醒了。"语罢,鸿玉便走进房里,未久,便抱着一名漂亮的小女孩出来。
小女孩揉着眼睛,一脸的睡眼惺忪,瞧见了董婉,立刻咧嘴笑道:"娘,您回来了,萱儿要梳发发!"
顾子衿抬头瞥了萱儿一眼,扬起嘴角笑道:"这小家伙就是喜欢你替她梳头啊,大概是生产时,胎位不正,脚先出来,所以她才会特别的注重头上那几根毛吧。"
回想起她出生的那一天,真是折腾人哪,完全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了。
董婉生刘萱时难产,还显些没命了,当时之危急,连他的叔公都顾不得世俗的礼仪,直接冲进了产房里,紧急施以急救,只差没骇人听闻的亲自替她接生了,万幸,苍天保佑,最後母女均安。
他早已料到她这胎会难产,而且极危险,於是便将顾家的长辈们都请了过来。顾家三代名医云集在一间小屋子里,忙着交头接耳的会诊,那阵仗,吓得产婆误以为是皇后娘娘私自出宫,来到一处幽静的小地方,在偷生私生子呢。
"别胡说了,萱儿是像她爹的缘故。"董婉抱着女儿,就近在大椅上落座,她让小女儿坐在她的膝上,然後拿起木梳子,慢慢的替她梳头,嘴里同时悠闲地哼着小曲子。
顾子衿煎了一盏香气四溢的茗茶,将之搁在董婉身旁的桌上,然後低头看着刘萱,笑道:"萱儿愈来愈大了,差不多可以学医了,我想让她像我一样能够懂得医理……,毕竟习医只有好处,而无坏处啊。"
董婉笑问女儿道:"萱儿啊,你想不想像顾叔叔一样学习医术?"
刘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萱儿同意跟顾叔叔一样。"
闻言,顾子衿将下巴高高的抬起,眼底闪烁着万丈期许,嘉勉道:"孺子可教也!"
董婉替女儿梳个简单的发髻,这时,萱儿手指着窗外,很是兴奋的笑道:"娘,你看,出现彩虹了!"
转头回望,但见大雨已经停歇,乌云散得极快,阳光透过残云普照大地,天边映着一道美丽的七色虹光,耀眼而夺目。
"娘,萱儿要看彩虹!"刘萱眨着圆滚滚的双眼,看着窗外的雨後虹彩,一脸的雀跃。
董婉低头对着怀中的小女儿,柔声笑道:"去吧,去外头采几朵漂亮的花儿别在发髻上,别跑远了。娘跟顾叔叔说几句话,一会儿就去找你。"
萱儿听了,便利落的从母亲的身上溜下了来,笑嘻嘻的跑到屋外。
空山新雨後,天气招来凉,放远望去,一大片的青葱蓊郁,绿意盎然,微风轻轻地拂过,头顶上的枝叶婆娑。沙沙作响。
山脚下,遍野的百花盛开,馨香之气迎着风阵阵地袭来。红色、白色的小小花瓣在空中飘扬,落英纷纷。彷似人间仙境,美不胜收。
七色虹光的尽头,座落着一栋雅致的小屋子。屋子的後院里,耕着一块地,种植着青菜,旁边空地则用栅栏拦起来,里面养着几只鷄鸭。一条净澈的小溪蜿蜒的绕着屋子,潺潺地流过,更显得此地的悠闲宁静。
主屋外头环绕着翠竹青松,前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坡地。长着各式各样的野花,如此清幽的环境,更带着一抺远离尘世的味道。
刘陵跳下俊马,徒步走过去,却见一小小的身子正蹲在野花丛旁。忙着采花,仔细一看,是一名年约四岁的小女孩,她的容颜极美,小鼻子高挺。浓密的睫毛在白晳的小脸上轻颤着,是个美人胚子,样貌有几分似她。
刘陵的嘴角噙着笑意,徐步过去,挨近了小女孩的身边,低头问道:"你在这里做什麽?"
刘萱的小手握着几枝刚摘下来的花朵,她抬头看着眼前的陌生人,朝着他灿烂一笑,稚声稚气的说道:"这是给娘的,萱儿要摘花给娘,让娘的发发插漂漂。"
"你叫做萱儿吗?萱是忘忧,也是念母,取名为萱,这是祈望着你能够无忧无虑的长大吧。萱儿,你的名字真好听……,在朕的羽翼之下,你也必能一生无忧。"刘陵随手摘了一朵杏色的小花,然後将之别在刘萱刚梳理整齐的发髻上,笑道:"你跟你娘长得真像。"
萱儿抬眸看着他,小小的脸蛋,一脸的认真,道:"顾叔叔说我的名字是他取的,他大声的说没有他,就没有我!我有一半的份额,也要算他的。所以,长大以後我得像他一样。"
像顾子衿那厮?!
闻言,刘陵的嘴角猛地抽了又抽……
热爱声色犬马,以发扬纨裤精神为最高指标,跟酒肉厮混为人生最终目的,把调戏女子当成人生最大的乐趣,以写出最露骨的淫诗视为人生最高之成就,终日风花雪月,斗鷄走狗,无一不精的江南第一纨裤顾子衿!
他的脑海里不禁廻荡着,刘萱长大以後穿着男装,终日声色犬马,淫诗作乐的下流纨裤模样。
刘陵轻咳了几声,拍着她小小的肩头,道:"皇族之公主怎能立志当个下流纨裤呢?朕,绝不允许!朕不同意之事,在我国是不能发生的,你还是趁早改变志向吧。"
刘萱看着他,眨一眨天真的大眼睛,一脸的迷惘……
刘陵接着殷殷教诲道:"当一个幸福快乐的天真公主,或者是养尊处优的任性公主,抑或是活泼可爱的淘气公主……总之,无论是个什麽样的公主,都比当一名緃情声色犬马的纨裤好太多了……你的志向得重新再斟酌!朕不是在跟你打商量,而是谕令,你得遵从。"
"……"刘萱吸着大姆指,呆呆的看着他。
她小小的年纪,怎听得懂咧?
"嗯,朕得去找你娘仔细的谈一谈,关於你的未来……"语罢,刘陵便转身往屋子的方向,大步的走过去。
刘陵迳自的打开小屋子的门,然後从容自若的踏进屋子里,顾子衿还待在矮凳上忙着煎茶,他眼角的余光瞧见了门口进来了一道人影,便盈盈笑道:"把花搁在桌上,顾叔叔等会儿帮你捡一朵特别漂亮的别在发髻上。"说着,同时抬头望去,这一看却吓得脸色顿时惨白无比了。
皇上曾经特地的召他进宫去寻问董婉的下落,他不仅一次信誓旦旦的对天咒誓,他绝对不知道董婉去了那里……,为了让演出逼真,他还声泪俱下的咬破手指头,用自己的鲜血,很是悲壮的在未央宫的地砖上写下苍天可监,顾子衿绝对不知道董婉人在那里的字句,搞得他的兄弟顾仲以为他被皇上给严刑逼供了,吓得连忙领着几名大臣们跪在未央宫的阶下啼哭,好以凄凄哀臣之姿,逼迫皇上放人。
顾子衿看着门口伟岸高大的男人,讶异的张了一张口,尚来不及惊骇的跪地求饶,便伸手指着後门,吱吱唔唔道:"皇上……,皇……董董董……,草民突然发现董、董卿……居然在那间屋子里……"
话还没说完,刘陵已经移步到後门了。
雨後的微光,透过敞开的竹窗子映入了屋子里,带来了一室的明亮,那道再也熟悉不过的倩影,正伫立在窗旁,倚着窗棂,静静的凝视着屋外草坡上忙着摘折花朵的小女孩身上。
原来……她早就瞧见他来了。
多年未见,他的眼底盈满了压抑已久的情感,嘶哑的低唤了她一声。"婉儿?!"
她却连头也没肯回,只是垂下眸,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皇上,你不该来的!"
他大步挨了过去,与她一同待在窗旁,同看着花丛里的小女孩。阳光照映在他俊美无俦的脸庞上,更显得坚毅,他低沉的开口道:"你认为朕无法给予你跟萱儿幸福吗?"
她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一对炽热的双眸深深的凝视着她,那付情深意切的深眸……婉转流连不去。
多年以来,皆是如此,他的专情与始终如一,她怎会不感动万分,怎忍心辜负了他的一片深情?怎忍让他一世孤独呢?可每当她想走向他的身边时,却总是想起了那一个英俊潇洒,柔情万千的男人。
倾刻,董婉的双眸盈盈含着泪,低声道:"我的生命是因为他的离去而延续,全都是因为他对我的爱,我怎能……,我无法不感到沉痛,我放不下……,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皇上的爱令我感到沉重,无法承受,还是请皇上放手吧。"
他却将她紧紧的揽进怀里,片刻,上头传来了他坚定的声音,道:"正是因为刘骥如此,所以你更要得到幸福,他是希望你能够幸福的啊;如果是朕,也会这麽做,纯粹是因为爱,所以你得幸福。这一次,朕绝对不会让你离开了,无论如何,绝对不会放手……经历了这麽多年的风风雨雨,走过悲伤,走过欢乐,我坚信只要我们能够再度的相拥,就一定能够得到幸福的,绝对可以让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