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家庄,一切如同往常。
每天早晚白糖作坊的工人按时上下班,农田中农夫们在挥舞着锄头将土地夯松,好往地里添肥料。丁启一路之上不停的和人打招呼,显见得在邹家庄人缘极好。小七则更是嘴甜,大爷伯伯的叫得那些老农脸上笑开了花。丁大宝不甘示弱,凡是小七喊什么,他也跟在后面喊。
邹正业这时正和几个佃户在菜地里翻地上肥料,听到有人跑来说女儿小儿子回来了,立刻洗了洗手,一路小跑着往村东住宅区而去。
马车刚进了院子,便看到邹正业喘着粗气一脸讨好的蹭到马车前,伸出手要扶邹晨下车。邹晨伸出手把他拨开,然后按着车辕跳下车,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拉着小七就往内院找她娘请安去了。
丁启看得暗地好笑,却不敢在姐夫面前表露出来,只好忍着笑从车里往外搬东西。
邹正业嘿嘿笑了两声,在妹夫面前掩藏自己的尴尬,“这闺女大了,有主意啊。唉,……”
“那是!就说我家大宝吧,整天快愁死我了,要不是这次小晨领着阳阳去我家,真是能愁坏人。姐夫,你看你家这几个孩子都教养的好啊,个个知道上进,又懂事又爱学习,……”丁启舌绽莲花把邹正业明里暗里夸了一通。邹正业听到妹夫说自己孩子懂事有学问,立马挺直了胸脯,比自己得了直节郎的封号还高兴呢。
然而一想到小女儿这几天因不满自己对待老大的态度,生气的离家出走,又低下了头去。
丁启自然是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邹晨才跑到宛丘,但是自己身为妹夫有些话又不好说,只能是嘻嘻哈哈的岔开话题逗邹正业开心。
邹晨到了东院,黄丽娘正和柳氏乌倩一起在盘小帐,这几天因为没有邹晨在。菜地里的小帐一直是她们三个在盘,盘的头晕脑帐,金兰坐在一旁比着黄丽娘的手帕在学针线。
“二婶,娘!”邹晨在走廊下把鞋脱了,拉着小七笑嘻嘻的行了个礼。
黄丽娘和柳氏喜道:“小晨回来了,快上来。热坏了吧?”金兰看到女郎回来,立刻从旁边的水盆里拿了干净的手巾湿了水请邹晨和小七净面。
邹晨擦完了脸后和乌倩打个招呼,然后才坐到黄丽娘身边,“二婶,娘。你们盘的啥帐啊?”
黄丽娘笑道,“小晨,是菜地的。你来看看,我们怎么老算不对啊?”
“哼!”邹晨仰起了头,一脸的不满,“我才不帮你们看,让我大伯娘帮你们算去。让二姐帮你们算去。”
黄丽娘气的打了她一下,嗔道:“臭丫头怎么说话的?快帮我看看。……”说着就把帐本往邹晨怀里塞。
邹晨撅了撅嘴,“现在知道我好了,你们伤我心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我啊?”黄丽娘听了这话又伸出手轻轻打了邹晨一下。
邹晨这才低下头看帐本,拿过算盘放在一旁。要不了一会三下五除二的便把帐算好了。
柳氏看到帐算完了,便开口道:“小晨啊!我们已经和你祖父说过了,以后你大伯不能随便进门了。二姐也不让她进院了。你也别气了。唉,这闹的啥事啊?咱们这是图的啥?好好的日子不过非闹的鸡飞狗跳得?”
黄丽娘忿忿道:“他们一家就是惹祸精,以前过的好好得,自从他们准备搬家开始,就天天往咱们这里跑。早知道这样就不该给们盖房子!”
“唉。是啊!”柳氏看了看案几上算好的帐本,摇了摇头。这没了邹晨。家里的几本帐,根本算不清。公孙季爷俩又天天忙着白糖作坊的事情,还得管着农田的各项支出,天天忙的脚不沾地。虽然是自己请的管家,可是总不能为了这每天几十贯的小帐去烦人家吧,只能是天天让邹萍帮着算好,然后她们再汇总,可是哪怕这样也是一团糊涂帐。
邹晨便说了自己在宛丘买了一个铺子,然后明天准备去下口看看另一个铺子,让邹正达或者邹正业陪着她一起去。
“做啥营生呢?”黄丽娘随口问道。
“阿娘,这营生是我私人的,我不准备走公中。所以呢,嘿嘿,就不和你们说喽!”邹晨看着老娘快速黑掉的脸,突然觉得心里莫名其妙的好愉快,转过去向乌倩说道,“二嫂,你手里有多少钱,回头你也参一股好了。”
乌倩看了一眼柳氏,发现她不反对,便笑着说道:“你二哥手里倒是有些红利,不如把红利全部转到股份里吧。”
邹晨想了一下,盘算了一下二郎的红利,大约也就是二三百贯左右,不多也不少,便点了点头,“那回头二嫂把红利交到我手里吧,我去找绣姐,看她要不要参与。然后我再把五哥六哥和小七的红利抽出来,也投入到这个生意里,这个就算是将来咱们的私房钱,不从公中走帐。”乌倩听了这话,甜甜的答应一声,她是早就想和邹晨说自己也想跟着做些小生意啥的,可是一来没有分家,两房是一家,再加上每个月给她的月银又多,她就没敢提这话。没有想到今天邹晨主动的说几个兄弟们合起来做个生意,这正是遂了她的心。
黄丽娘听了这话,和柳氏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里突然掠过了一丝悲凉:不让她们参与,却让乌倩和李锦绣参与,这是把这两个老娘抛弃了啊!
不提两个老娘暗自伤心,却说邹晨到了李锦绣的家里,先去拜访了李医士和吕氏,然后便拉了锦绣一起俩人说悄悄话。
李锦绣待听得邹晨要做生意请自己来参股时,心里颇有几分意动,她是知道邹晨金点子多,她家的数个赚钱营生都和邹晨有关。如今见邹晨肯拉着自己做生意,显见得是要送红利给自己,哪里会有不答应的,只是手里并没有多少积蓄。所以便婉转的和邹晨说了一下。
邹晨是知道李锦绣这一年来一直在积攒嫁妆,只是她家本就是不太富裕,如今做点绣活卖给宛丘的绣坊换些薄银。她不愿意未来的嫂子绣品随意给别人看到,邹晨可是知道有许多流荡子拿着闺中小娘子卖给绣坊的手艺前去要挟,说什么我有了你的贴身手帕,你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就拿出银子来换。虽说这样的事极少发生,但是防患于未然那是必须的。
听了这话不以为然的说道:“绣姐你若是没钱,那我就少算你点。反正你早晚都是我亲嫂子,这钱还都是我家的。”李锦绣听了之后脸色变得通红,伸出拳头要打邹晨。邹晨急忙躲到小七身后,无耻的利用小七抵挡她。
三人嬉闹了一会才说起正经话,李锦绣问邹晨到底是准备投入多少。是做什么营生。
“投入大约是两千贯吧!这个生意以前没有人做过,所以我算定是极赚钱的,只是得保好密,所以我事先不能告诉你们。等到铺子立起来了你们自然就知道了!我只是透露一点,这个呀。是和妇人有关的生意。”邹晨神神秘秘的说道。
李锦绣听说是两千贯,一下子惊呆了,真是没有想到邹晨小小年纪竟是如此有魄力,她也不怕最终做生意赔了。可是又转念一想,邹家不论是从一开始稻田养活物到林蛙再到最近的白糖产业和种药材,那都是很赚钱。虽然是因为今年的蝗灾,林蛙和活物损失了不少,可是只要能缓过劲。明年还是可以赚。至于那白糖就更不用说了,如今她家因为这个白糖都得了圣人的赏赐。
一想到,自己将来要嫁的男子读书又用功,为人又体贴,哪怕就是在府学里读书也是三不五时的给她捎来一些小东西。心里便是一阵阵甜蜜。再复想到,邹晨乃是四哥的妹妹。自己论理也是应该帮她的。便打定了主意,到时和爹娘商量一下,把自己的嫁妆银挪出来,帮着未来的小姑子先把生意撑起来。
晚上吃完饭之后,邹正业让邹晨明天随他一起去林地里看看药材的长势,邹晨便把明天要去下口的事情讲了一遍。
邹正达和邹正业奇道:“小晨,这白糖作坊每年也能挣不少的钱,怎么你还要自己做生意?”
邹晨笑了笑说道:“我就是想着庄子里的妇人们都在家里闲着,平时无事的时候就东家西家的乱钻,到处传闲话,不如让她们忙起来,农闲的时候也能挣几个钱。这样的话,也少了麻烦事!”
邹正业听到这些话,点了点头,显见得对女儿的商业才能极为放心,居然都没有想过要问她是做什么生意。
“你钱够吗?不知这生意需要多少本金,要是不够我和你二伯从公中提点钱支援你。”
邹晨想了想道:“我四个哥哥和小七能凑一千贯左右呢,我自己手里也有将近一千两,回头我美娘姐还有小姑娘都要凑份子,钱已经够了。”
“小晨!”邹正达开口说道,“按说咱们家,这钱也不算少了。白糖作坊一年就有将近一万两银子的收入,再加上玻璃作坊,一年也是三五千两左右。田地的产出就不用算了,这没几个钱。等到明年缓过劲,那稻田活物和林蛙也能挣一两千贯。……”
“等到将来,咱们就是分家了,你们兄弟姊妹几个,也不少分。你这么拼命?……”
“二伯,阿爹!等到小七成了亲,咱们这个家是肯定要分的。可是到那时,我几个哥哥肯定是有了孩子,然后他们再分给孩子们一些,其实就是没有多少钱了。……”说到这里,邹晨想到,现在是至和二年,再过八年,仁宗的生命便会到了头,到时由英宗赵曙即位。英宗重用韩琦和欧阳修,文相公靠边站了。英宗又是个间隔性神精病,他在位几年,朝中和百姓民怨甚大。
如果自己家不趁着仁宗在时站稳脚跟,到英宗朝时便是难有作为。而到了神宗朝时,青苗法会将邹家庄几年的辛苦建设毁于一旦,到时有几个作坊才能维持庄民们普通的生活水平。
这些,邹晨是不肯说出来的,她不想被人当做一个预言家。
所以她定了定神,把话题给岔开:“二伯,阿爹。文相公请旨立了家庙,咱们家应该有所表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