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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旌旗招展,兵刀林立,数百兵士簇拥着几匹骏马站在邹家大宅之外。
几匹骏马之中有一人面容清瘦,峨冠美髯,正不断打量邹家的宅院,旁边的几人邹晨却是认得一个,正是见了一面的知州,然而她看到知州还落后在这个人半个马身,心中便有些疑惑,难道这是当朝的几位相公中的一位吗?
看到有人从院中出来,那人勒马前行几步,大声道:“敢问此处可是邹家庄邹正业之宅?”
邹正业不明所以,赶紧站在家人最前面揖首道:“回大老爷!小人乃是邹正业,不知大老爷有何吩咐?”
马上之人,上上下下的将他打量了一眼,见他面容憨厚,懂事知礼。哈哈大笑:“好一个清白豆腐坊的邹老板,端地好人物。”
然后跳下马来,双手将邹正业扶起,郎声道:“某乃介休文彦博是也,今日特为宣读官家旨意来此。”
邹正业和家里人听到这人的话,不由得一愣,文彦博?这不是当朝几位相公中的一位吗?邹晨则是激动的抬起眼,偷偷的打量这位与包拯有非凡友谊的贤相。只见他眉长入鬓,额头宽广,下颌方正,端的是一派正气之相。想起他在历史中所做的几件事情,更是千古留芳。他历仕仁、英、神、哲四帝,出将入相,有五十年之久,被人称为宋朝第一名相。
哪怕是他的政敌王安石在攻诘他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他“深厚不伐善,阴德如丙吉,真定策社稷臣也”。如此的贤相。今生得以相见,邹晨忍不住想要多打量他几眼。
文彦博看到邹家的人全部愣在那里,便哈哈大笑,拉着邹正业的手说道:“圣人自得了邹家献的养活物之法,不胜欢喜,深觉此法有利国利民之功。又在前几日听闻你家幼子被人所掳索要一万两银子,心中难过,复又知幼子被人所救,心中甚喜。特命在下为你家送来帛五十匹,金银玉器数枚。以作慰情。邹正业,接旨吧!”
邹正业以前已经接过一次旨,所以这一次定了定神。将衣袖垂下,低眉肃目站着听宣。
文彦博将圣旨展开,念道:“……今,有宛丘人士邹氏正业,素有敦厚之名。为四邻所知……特赐帛五十匹……”文彦博声音肃穆的将圣旨读完,然后将旨意重新卷成一团放在旁边的小吏手中,旁边自有小吏捧着帛五十匹以及官家所赐的金银玉器上前,要邹家人接旨。
邹正业听了旨意愣住了,官家居然都知道了自己的小儿子被掳,不仅知道了。而且居然还为自己的小儿子难过,他心中难以自恃,眼中不由自主的流下泪水。随手拉过小七一把摁在地上,哽咽道:“阳阳,快随我一起,拜谢官家大恩大德。”然后俩父子一起,朝着北方的东京城方向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那些兵士有站在
北方处,见此情形连忙避让。就连文彦博和知州等人也避在一旁。任邹家人磕头。
邹晨看到父亲跪下了,也急忙跟着跪下,真心实意的为官家磕了三个头,家里的其他人也都跟着一起,一时之间邹家大宅前只见起伏的磕头之人。
古代中国人的膝盖是非常硬的,一生之中只跪有数的几个人,如果随便跪其他人,是会受到嘲笑的。普通人的一生只跪长辈和师长,象平时见到官员根本不用下跪,只用深揖既可,而官员见皇帝也是不需要下跪,同样是深揖,甚至在宋朝之前官员在朝堂之上是跪坐着的,虽然跪坐的方式极为不舒服。如今邹家人用跪拜磕头的方式来向皇帝谢恩,原因是因为皇帝是以长辈的身份在关心小七。一个皇帝,用长辈的身份去关心一个被掳的平民百姓之子,这怎么不令邹家人激动和感激?又无法表达自己的谢意,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来表达。
这一次的跪拜谢恩,不仅不会受到别人的歧视,反而会传为美谈。官家爱民如子,民爱官家如父。此一跪,乃千古美谈是也。
所以,所有的官员和兵士都避开了,用肃穆的目光看着邹家人恭恭敬敬的磕完了三个响头。
文彦博双眼含泪,眼望苍天,喃喃道:“官家爱民,民爱官家,我大宋如何不昌?”
等到邹家人磕完了头站起身后,文彦博擦了擦眼中泪水,笑道:“官家早知邹家仁义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特令我带来手书一份,邹正业,请接手书……”
说完后,将一份纸筒从身旁小吏手中拿起,然后打开纸筒,将手书展开,只见上面写着“清白豆腐坊”。
文彦博笑道:“官家自得知你那句,做人须得如小葱拌豆腐,清是清白是白之后,极为欣赏,所以特写了几个字赏与邹家。”
邹正业颤抖着手将这几个字接了过来,眼泪象是止不住的雨水一般往下流。他想张嘴说几句话,然而却象是喉咙被东西塞住一般,只能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文彦博见状,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安慰了他一下。
正在这时,里正扶着老族长紧赶慢赶的终于赶到,文彦博见了一位长须白发的老者,立刻行礼以示恭敬。
“听闻邹家庄有长者已然九十有一,但不知,可是当面这位?”文彦博施礼道。
老族长耳朵稍微有一点聋了,等到里正在他耳边大声重复了一遍他才眯着眼睛笑道:“是哩,是哩,今年九十一了。托官家的洪福啊,活的好,活的好!”
文彦博走上前扶着老族长的胳膊,亲切的问道:“老丈身体可好?平时睡的可好?”
老族长听了之后,大声道:“身体好。儿子们孝顺,所以吃的也好,就是睡的少些,天天睡不上几个时辰便醒了。”
“儿孙们孝顺,方是长寿之道。老丈有福啊!”文彦博笑道,“官家知道邹家庄有一个耄耋之年的长者,甚为欢喜,直说这是上天的福瑞,特意令本官为长者带来了帛五匹,大米一石。小米一石,希望长者长寿永驻,松鹤绵延啊!”
老族长听后极为欢喜。连忙要向官家行礼道谢,文彦博一把拉住老族长的手,假意嗔道:“长者九十岁高龄向我行礼,岂不折杀我的寿数。长者不如安心荣养,再多活个几十年。这方是报答官家的体恤之恩呢。”
“活到一百岁啊,我就满意喽!”老族长笑着拉住文彦博的手说道。
文彦博大笑,“不够,不够。前朝香山九老会中,曾有一老者洛阳李元爽便是一百三十六高龄。七人五百七十岁,施紫纡朱垂白须。哈哈。如此的盛事,令某不胜心往,到时某致仕之时定会请天下的老者与某家中安坐。到时,老丈还须得光临才是啊。哈哈……”
“一定,一定!”老族长心生感慨,拉着文彦博的双手紧紧摇动。一个相公,对一个升斗小民如此礼遇。怎不令小民心中生出无限感慨?
文彦博说完又转向邹正业道:“听闻邹家的豆腐坊早有名气传出,不知某今日可有福气吃上一口?”
邹正业这时正沉浸于官家所赐手书的狂喜中。等到文彦博说完也没有反应过来,邹晨看了之后急忙拉了拉五郎的衣袖,五郎会意,大步向前叉手回道:“回老相公,后学家中的豆腐坊这几日并未经营,只因天干大旱,所以家中所有的男丁都在田中打井,故此并未开业,还望老相公海涵……”
文彦博听到这位少年口称后学,便知他已经在学馆中进学,又见他不卑不亢有条不紊,心中先有了一分欢喜,复又听他说天将大旱家中打井,不由得奇道:“你是如何得知这天将大旱?”
五郎回头看了一眼祖父和邹晨,看到他们鼓励的眼神,便叉手答道:“后学观这天象近一个月来竟未有雨,又问了家中的老者,老者们均说定会天旱,所以后学家中准备打十口井。”
“十口井?”文彦博一听要打这么多的井顿时感了兴趣,他也曾在地方为官,知道许多富人不愿意打井,一般就是打井也是要打在自家宅院中,很少听说要一次性打这么多的井。
“正是!”五郎叉着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这毕竟是和当朝相公在说话,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道,“家中共有田亩三百余亩,准备约五十亩打一口井,到时若是真有天旱,这些井便可派上大用场。”
文彦博听到他家中仅有三百余亩,又看了看他家的宅子,心里快速算了一下,觉得他家也不过是二三等户罢了,如何肯打这十口井。可是又想到在邹家庄一路走来之时,看到这里仿佛工地一般的繁忙,盖宅子修下水道的,在来时的麦田也确实看到播种的和挖土的在同时进行。由此可见,这邹家庄确实是在全庄打井抗旱。
想到此处,他回身看了知州一眼,赞赏的点点头。
“某行走于南北之间,竟是从未见过主动举庄打井抗旱的,今日倒是长了见识,可否请这位小哥,带吾等几人前往井边查看?”文彦博生怕这些人是拿一些表面文章来敷衍自己,好邀一个好名声,便提议去井边实地查看。
他如此一说,知州和通判自然是同意,邹家庄打井确实是没有通知过官府,他们也是并不知道。若是邹家庄打井的事情属实,那么于他们脸上也是有光,这可是政绩。百姓主动抗旱,并不需要官府的组织,这足以证明了知州牧守一方即有德政于民,又有威刑震摄,不论在哪里说出去都是面上有光的政绩。知州和通判相互看了一眼,均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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