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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英在家里住下后,邹晨就犯了难。
小七和丁锐是隔几天就要回家一次的,府学和官府一样,是有大小休的,小休半日,大休一日。一般是五日一大休,三日一小休。
到了休学的日子,兄弟俩个那是必然要回家的。可是家里多了一个陈家来的小娘子,这内宅之中就要有些顾忌。
邹青华知道了,嗤之以鼻,“多大点事情,你还愁成这样?怪不得别人说妇人一旦怀孕就是不可理喻。”
邹晨气结,说的就好象跟你从来没有生过孩子似的。
“你将玉英安排在跨院,没事她自然不会往你院子里跑,小七和我家小子又在学里上学,几天才回来一次。先生的小孙子年纪还小,哪里就会有这么多的事情?”邹青华根本不当一回事,又说起了四郎他们几个的事情。
“四郎和沈芳在治平三年考了三甲,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不去上任,非要学着陈琦考学士院不可,这都连考两年了还没有考上,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因为四郎和沈芳不肯去上任的事情,把邹正达和邹正业愁的头发都白了许多。
不仅是他们如此,治平三年的状元郎也没有去地方任职,现在在学士院跟着几个老先生做学问,据说极得几位学士的推崇。
“这是好事!”邹晨笑道,“四哥和姐夫不吃亏,考个几年积累些学问再去任职也不迟。你看陈琦就是吃了年纪小的亏,现在在朝中做官多有不便,政令发出之后威信力不够,这就是一大难题。”
现在的贡举和后世的不同。后世是以八股为题,将人的脑子都束在八股里,只要学会了那一两千个文章,然后按照八股的命题一句一句往里填,只要稍微懂一点考试基础的就可以考中。在后世,浙江是首先弄清楚八股考试规律的,所以在明朝浙党是非常厉害的。
而现在,考进士科则是经义,诗词歌赋,政治时文为主。明经科和杂科考的是经义诗赋和杂学。总体来说是比较宽松的。考试难度也比较小。
“那小七和丁锐你觉得怎么办?”邹青华忧心忡忡。
“就按几个哥哥的路子来呗。”邹晨捂嘴轻笑,“年纪轻轻的就中了进士不是什么好事情,还是再历炼为好。到了二十岁以后再中其实是最好的!想当年包龙图二十九岁中进士,在家奉养双亲十年之后才出仕,出仕之后谁人不得赞一句公忠耿直!”邹晨拿包拯的事情来宽慰她。
邹青华听到邹晨用包拯来比喻自己的儿子,不由得喜笑颜开。
玉英极是识趣,不会轻易出这个院子,尤其是小女使‘无意’和她说小七和丁锐休沐那一天,她是绝对不出门的,连安都不去请。都要向小女使打听了之后才肯出去,所以她在陈家住了一段没出任何事情。
这一天,在和服侍她的小女使说话。小女使姓夏,是夜里生的,所以就叫做夏夜。
“我想跟着杜妈妈学女红,你觉得嫂嫂会不会同意?”玉英笑盈盈的问。陈琦往家里送的信去了好几天,可是宛丘一直没有回信过来,玉英便安心的在陈琦家里住下来,反正陈琦是自己的堂兄,住他的花他的那是心安理得。
邹晨才不在乎在她身上花一点钱,在她来的第二天就让杜昭给她置办了四身衣裳,连月例钱都提前给她发了。
夏夜想了想道:“这个事情我做不得主……英姐不如去找淑人,我可以去锦墨居打听一下看淑人有没有空。”
玉英就连忙摆手,让她不用过去,她就是随便问问。
她虽然在小七回家的那一天不出门,可是她最想见的人就是小七,只可惜现在他们身份天差地别,纵是相见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再说了,她也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小七还能不能记得她,毕竟她只是见了小七一面。
这边,邹晨也和邹青华在说小七和丁锐的亲事。
“这兄弟俩,一个十八,一个十七,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可是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信儿,这可怎么得了喔。”邹青华一提起大儿子的亲事就满面愁眉。
“小姑娘,你也别发愁了,这两人你根本不用愁的。只要有了功名还怕将来没有浑家吗?再说,丁锐才十八呢,不急,不急!”邹晨安慰她,毕竟后世的人大部分都是二十岁以后才成亲的,就象她自己,她还觉得成亲太早了呢。
她一直认为晶晶生产的时候自己遇到了危险,就和年纪太小有关系。
至于她昏迷中曾醒了一次,却醒在了后世,她认为自己神思恍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怎么不急?我十八岁的时候都成亲了。”邹青华长叹。
正说着话,却看到邹青华院子里的仆妇在搬花,几个人将几盆牡丹花在院子里搬来搬去。
邹青华看到邹晨露出喜爱之色,便让邹晨搬几盆回去,“我养的这几个婆子,有一个是花娘,平时最喜欢种花,这几天芙蓉花开了,正在四处找背阴的地方,怕晒着。”
彼时,大宋朝将牡丹还称为芙蓉。
看到邹晨点头,邹青华对着身边婆子说道:“安娘去告诉花婆子,把廊下那几盆芙蓉搬来,让淑人赏几眼,挑几盆好的带走。”
邹青华身边的刘婆子便曲了膝出去喊人,牡丹未搬来,却猛地听得外面一阵哭嚎之声,虽然艳阳高照,可是这声音也着实瘆人。就听到院子里一声脆响,邹晨正是有身孕的时候,吃不得吓,被唬得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刘婆子哭丧着脸过来。“老婆子我发昏,想搬一盆好芙蓉给淑人,可是吃这一吓,手一松。倒把一盆好花摔了。”
府外哭声依旧不休,夹杂着妇人尖利的号啕之声穿越了院墙传了过来,“我的亲人啊……啊——你怎么就去了啊……我的亲爹啊……爹……爹……啊”声调百转千回,令人毛骨悚然,纵是大白天也吓出一身白毛汗。
邹晨便站了起来,“有白事了!”使唤杜昭派个小厮悄悄开了门,去听听是哪家在哭。
不多会儿一个伶俐的小厮回来禀道:“是咱们隔壁的柳家,柳太学……”
六月正是三伏天,这时遇上白事是最折腾人的。邹晨有身孕,邹青华就少不得过去看看。虽然用不着帮衬钱买寿木。倒是需要过去拜奠撑个场面。
“回头劳烦小姑娘带晶晶去磕个头儿。不要令人家说她娇气。说咱家没规矩,从他家出门后你们往大相国寺拐拐就行了。”邹晨说道。
邹青华极明理:“既是街坊又相熟,合该致奠。”安排手下的婆子们准备礼物。她则是换了一身素净些的衣裳往柳家去打听事。
到了第三日,柳家贴了大大的奠,又挑了灯笼,郑重向四邻宣告,自家有亲人过世,邹青华领了晶晶过去拜奠。
柳家忙乱的很,逝者已然收敛,正在乱哄哄的扎灵棚,看的邹青直咂舌,这都三天了灵棚还没有扎好?又见到城内有名的四司人带着帮闲做白事会。东一处西一处,搭锅做饭预备给帮忙的人吃,整个前院热闹的不成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感觉柳家真是不会来事。
后头女人堆里,两个儿妇干嚎不见泪。邹青华领着晶晶磕了个头,和柳太学的夫人说了一会话,安慰了她一番。
虽然她是一个商人妇,可是这条学士街上却没有一个人敢小瞧她。她是跟着外甥女过活,外甥女又嫁得如意,嫁给了当今的翰林学士,所以柳家后宅的女人对她很是客气。
柳夫人拉着邹青华的手道:“劳烦邹娘子,惦记着来看我这老不死的。”又抱着晶晶哭。
邹青华看到柳夫人抱着晶晶哭,有些不悦,脸上不好显露出来,便说了邹晨有身孕不方便来,让晶晶替她母亲来磕头来的,晶晶也乖巧立刻跪下要磕头,柳夫人急忙令旁边的大儿妇去扶。
邹青华拉过晶晶抱在怀里,道:“您老是享福的命,纵老太学去了,这满堂儿孙,谁敢不恭敬您?您以后只管享这儿孙的福吧!”柳夫人听了这话,却不回话,只是一个劲的哭,哭的晶晶不知所措,只觉得面前的老奶奶哭的难受,小嘴一撇也想跟着哭。
邹青华急忙去劝晶晶,劝完了晶晶又劝柳夫人,闹了一个手忙脚乱,坐了一会就告辞回去。还未走到前灵堂,柳家大儿妇与柳家出嫁的女儿柳大姐堵住了邹青华。
大儿妇看到邹青华怀里的晶晶,便笑,“菁韵长的越发俊俏了。”邹青华听了这话便有些不喜,你公公还在丧中,你居然还有心情称赞别家的小娘子?
大儿妇又拉着邹青华东拉西扯一阵,渐渐说到别人家分家的事情上去。她越说,邹青华脸色越是木然。
大儿妇道:“都说这不是一个娘生的,就是不亲。其实要我说啊,便是一个娘生的,也未必亲近哩。我们家呀……唉……他二叔就是和我们不亲啊……”说完了之后就拿眼去看邹青华的脸色。
邹青华脸色淡淡的,抱紧了晶晶,“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我是一个外人,岂能掺到你的家事里?”看到大儿妇还要再说话,便伸出一只手去捂晶晶的耳朵不让她听,大儿妇这才脸色讪讪的住了口。
邹青华抱着晶晶,不敢坐自家的马车,让他们在后面跟着,到了街口找了一辆租乘马车去大相国寺拜了佛,等到回来才坐了自家的马车。
邹晨听完邹青华的话,便冷笑一声,道:“这是要分家呢!果真是斯文扫地!灵棚未稳便要分家,今日始知‘停尸不顾,束甲相攻’为何事!”
邹青华也冷笑,“咱家的琦哥是学士,这是要借我们的嘴,帮他们大房,真是岂有此理,平时不怎么来往,怎么分家时竟想到我们了?”
“反正我们礼也到了,等到他们分家时来请,只说家里男人在外,不敢主持这等事宜就是。”邹晨就说。
邹青华深以为然,等到丁启回来后,细细的嘱咐了一番。
丁启拍着大腿骂道:“真是丧天良啊,老父的灵堂还未扎好就想着分家了?”
陈琦只说一句:“养不教,父之过。”
过了几日,果然来请,邹青华便说家里只有两个妇人,没有做主的人把这事给推了。
到了下午,过去打听消息的小厮便眉飞色舞的回来禀告,“那柳家果然在分家哩!连灵堂都未拆掉,他们就在灵堂里吵架,老大说老二分的多,老二说老大分的多,两个姑娘也来凑热闹,说姑娘也能分家产,柳夫人被气的当场晕了过去,没有一个人管……主家们在吵架,底下的在灵堂外大打出手,先是下头的婆子们换着花样的在骂人,什么老贼婆、老猪狗、老化子,腌臜货,半掩门子……”
“好了,好了,说正事!”邹晨看那小厮越学越兴奋,口吐白沫捋起袖子恨不得自己也下场一番。
小厮嘿嘿一笑,又说道:“婆子们骂完了之后,就骂出了真火,后来互揪着头发,抓着脸,一边打,一边骂,好不精彩……”还想再说下去,却被邹晨赶了出去,刚出了院子便被家里的小厮围住,却见他涨红了脸,挥舞着手臂将柳家的事情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自这一日起,学士街便不太平起来,柳家的婆子丫头小厮跑到大街上骂,然后又撕打。邹晨便令家里紧闭了门户,家中的小厮不许出去,也不许偷看偷听。可是她命令虽然下了,小厮们却偷偷驾了梯子站在梯子上面,嘴里一迭声的给墙外面打架的加油。再一看学士街其他的人家,也大多如是。
陈琦就奇了,“你家也分过家,我家也分过家,都没有这样闹过啊!”
邹晨就白他一眼,“我家那是祖父主持着分的,当初分的不公平,怎么没闹?只是你没看到罢了。你家分家时,是瞒了别人几千贯钱,最后咱们进了京不是也开闹了吗?”
陈琦听到她说陈家的丑事,就讪笑,“看样子,家家一本难念的经啊!”
“是啊!”邹晨捶了捶腰,“要不然为什么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呀!老话说的好,亲戚不动财,动财两不来。如果他们只是私下里分,两下里面子保住了,以后还好相处,象现在这样在大街上破口大骂只为争产,让外人看到了,便知道这一家兄弟不和,将来少不得有人要欺侮他们柳家呐。”
陈琦看她捶腰,立刻紧张,“可是我儿子踢你了?”
邹晨啐了他一口,“这才头三月,孩子还不会动呢。”
“什么孩子?这必是儿子无疑……”陈琦乐呵呵的歪着头听着邹晨肚子里的动静。
“那要再是个闺女呢?”邹晨严肃的问道。
陈琦吃了一惊,想了一想后说道:“闺女那也是我的儿!”虽然话这么说,可是到底有一些紧张。
邹晨便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威胁道:“我警告你,我就是再生了一个闺女,你也不许起歪心眼,要是让我知道了,我就先阉了你,然后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把你给休了。”
陈琦便哈哈大笑,往她胳肢窝里挠了一把,邹晨最不耐这个,立刻松开手躲到一边去。
“那我就再追一次,把你追到手。”陈琦志得意满的说道。
邹晨就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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