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大公主所料,次日下午,便又东宫内侍来崔家,官方说法是近日崔幼伯工作出色,太子很满意,于是特意赐给他首版活字印刷御制书十套,上贡团茶十方,以及将作监制金银器皿各十套。
东西不是很多,也不甚值钱,但其中深意大家都明白:太子虽然以崔幼伯名义给崔家赏赐,但有点儿脑子人都知道,他这是变相对昨日之事表态。
而太子意思也表明了一件事,昨日襄城郡主与平安郡主之争,襄城郡主赢了,不但赢了里子,如今面子也赚了回来。
另外,太子又向圣人建言,说几位公主之子渐大,也该为朝廷效力,是以请圣人擢选了几个京公主之子入云骑卫,正七品上阶。
其中就包括大公主双生子萧真和萧直。
也就是说,萧南两个弟弟,不足五周岁小豆丁眨眼间成了正七品卫官,虽然只是勋职,且品级不高,但好歹也是正经官身了。以后,待两小长大后,可以直接以此为阶梯,谋军职也好、参加吏部铨选也罢,都能有个很好前途。
圣人降旨时候,特意命传旨内侍跟众位公主透漏,此次给她们儿子升官,全都是太子建议。
公主们都是极聪明,当下便明白了父亲意思,纷纷进宫谢恩,然后又去东宫跟太子致谢。
而太子呢,明白了父亲顾虑和诸位姐妹弟弟担心后,仿佛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心思分外灵透,见到众位姐妹,是热情招待,言语间时常提起幼时趣事,一时间,整个东宫和乐融融。
圣人和皇后听说了。分外高兴,尤其是圣人,特意召太子来立政殿,父子两个再次私聊。
“看来,你已经都明白了!”圣人很欢愉,眉眼间也多了几分轻松,似是解决了一件困扰他许久大事。
太子不好意思低下头,轻轻点了点。道:“儿都明白了,平安是儿骨肉至亲,阿姊和弟妹们亦是儿骨肉至亲,尤其是阿姊。幼时对儿多有爱护,如果平时儿多注意些,平安以及下头人也不会——”
圣人摆摆手,笑道:“你明白就好,过去事就不要说了。我和你阿娘不放心就是你们姐弟几个,我时日也不多了,”
太子猛地抬起头,满脸急切欲开口否定。
圣人抬手阻止道:“你也无需担心,我身子我自己知道。能熬过今年夏天已是不易。高明,这段时间,你代为父监理朝政,事事都做得很好,我很放心。想来即便我去了,你也会守好李家江山。我唯一放不下就是你阿娘和你姐弟们……不管日后发生了何事,只要不涉及谋反。你定要厚待她们,懂吗?!”
当面对子女时候,皇帝是个极感性人,说起话来也像个普通父亲一样。
如今他感觉到自己生命渐渐流失,饶是他再舍不得亲手创下太平盛世,也无法与天命抗争。现唯一能做便是反复提醒太子,切莫骨肉相残,定要善待同胞血亲。
太子双眼含泪。用力点头,“阿耶放心,儿发誓,日后定会孝顺阿娘,善待阿姊和弟妹们,善待李氏宗亲。”
看到印象中那个英明神武父亲如此老态与憔悴。太子很难过。
难过同时,他心底又涌上一股狂喜:阿耶这是提前交接,是真正肯定了他储君之位呀大唐秩序。
如果说过去太子只有**分笃定,那么此刻,听了皇帝这番话,他已经有几乎十成把握,自己定会登上那个宝座!
原本,太子觉得平安一事对他、对东宫是祸事、是麻烦,现看来,竟无意间帮他争得了皇帝后一两分信任和满意。
嗯,还是娘子看得准、想得周到呀,这次太子就是听了太子妃规劝后,才会做出向诸公主示好举动,而事实证明,这些举动非常有效。
太子心目中,太子妃地位又悄悄提升了一等。
太子妃感觉到夫君对她态度越来越亲密,暗自高兴,皎皎看到父母恩爱,也悄悄为两位长辈开心……可以说,除了韦良娣母女,整个东宫、乃至整个皇宫都一团喜气。
今日清晨,昏迷了十来个时辰平安郡主终于醒了,经过太医诊断后,确定她大脑并没有受到影响,只需静养几日便能康复。
女儿没变成傻子,韦良娣喜极而泣,双手合十拜了又拜,嘴里只念叨:“阿弥陀佛,多谢佛祖保佑。”
劫后余生,平安也暗自庆幸,暴躁脾气似是缓和许多,至少没醒来第一时间喊着找萧南报仇。
但,很,当她知道额上还有一道极大伤疤,自己极有可能破相后,当场就怒了,把手边能摸到东西悉数砸了个精光,然后又哭又喊叫嚷要杀了萧氏云云,吓得一干宫女伏地颤抖。
一通发泄过后,平安阴沉着一张脸,命人去请太子,她要跟阿耶哭诉,她要请阿耶给她做主,她要阿耶帮她狠狠教训萧氏,她要……
她可是堂堂太子之女,未来公主,岂能被人如此算计?
不过,令平安几欲抓狂是,太子并不肯来看她,还命人传话,让她收敛性子、安心静养。
除了太子妃和皎皎等人来看过她,平安清醒后,从早上等到深夜,她都没等来太子。
而令平安愤怒是,太子对她冷漠也就罢了,她亲娘竟也劝她,说什么‘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与襄城郡主争执’之类话。
阿娘什么意思?竟一点儿都不心疼她,还是阿娘也怕了大公主威势,连带着怕了萧氏?!
亲人冷漠,让平安心彻底扭曲,只一天功夫,她就变得异常沉默,双眼中满是森寒、阴鸷冷光。
……
荣寿堂,葳蕤院。
上午,刘晗夫妇准时来拜访。
崔幼伯从萧南那儿得了信,提前请了假家等着。
因重视刘晗,崔幼伯还特意请了郑勤兄妹来做陪客。
相互见了礼,崔幼伯又为刘晗和郑勤作了介绍。
女眷这边,则有萧南负责招呼,她将郑勉介绍给柴玖娘,彼此行了礼,三个女人便凑到一边说些蜀地习俗、各地风情之类琐事召唤神兵。
三个男人则相邀去了书房。
崔幼伯和刘晗两人数年不见,有许多话想说,刚走出房门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交流起来。
而郑勤呢,早就听说了刘晗其人,也悄悄打听了他与崔家关系,觉得他与自己是同一类型人。
如今见了面,觉刘晗谈吐不俗、气质出众、学识渊博,再加上刘晗有一副好皮囊,郑勤对他观感极好,只说了几句话,便生出‘知己’之感,愈加积极与刘晗攀谈。
刘晗对郑勤感觉也不错。
郑勤预感没错,他们两个却是有许多相似之处:出身世家,却亲历家族衰败,肩负振兴家族大任,心性坚韧,懂得自己要什么,懂得为了达成目标该如何努力。
两人还有个大相似点,那就是都借助了崔氏力量。
唯一差别则是,一个成功了,一个正努力。
三人相谈甚欢相携入了外书房,分主宾落座,崔幼伯接着刚才话题,继续问道:“君直兄任满回京述职,可有何打算?是继续回蜀地?还是京中令谋一官职?”
刘晗盘腿而坐,听了崔幼伯话,浅浅一笑,道:“原本,我还想回蜀地。只是长公主身体愈加不好了,锵锵很记挂,再加上岳父和舅兄都西北任上,京中并无妥善人伺候长公主,他们很不放心……所以,我想留下来照顾老人家。”
郑勤想了想,缓缓点头,“君直兄已经有了治理地方经验,留京中再跟长辈们多学习些也好。”
做官嘛,履历一定要丰富全面,地方、中央各部各个衙门都要转一转,积累经验同时也积累些人脉。
“齐光兄说得极是,”崔幼伯也表示赞同,他接着问道:“不知君直兄可有中意衙门?!”
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外加御史台,所需官员数百人,刘晗当下品级是正七品上阶,他蜀地政绩不错,本次考绩应该能评个‘上中’,再不济也能评个‘中中’,再加上他是柴家女婿,只需活动一二,便能谋个六品实缺。
而几个衙门里,有前途自然是尚书省、吏部,不过,以目前刘晗情况,好还是去个清贵又轻省地方。
比如崔家根据地之一国子监。
刘晗想都没想,就直接给出答案,“国子监和大理寺都可,说起来,此事又要劳烦肃纯帮忙了。”
崔幼伯忙笑着摆手,“没什么,咱们是通家之好,老相公也欣赏君直兄才干,君直兄本身又政绩卓然,升任京官亦情理之中。正巧,我从旧日同僚那儿听闻一件事,说是大理寺有位司直要调任——”
刘晗点头,“嗯,多学习些律法也好!”
男人们商定大事,女人们话题就轻松了许多,说着说着,就谈到了下个月骊山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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