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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 受宠若惊(一)

    “……贞观二十五年元月朔日,崔氏令朔年四岁,舞《兰陵王》……”

    萧南手持一册画卷,上面画得正是初一那日长生携二十四小郎跳大面舞场景。这幅画不是萧南亲自画,而是她特意请了四位女夫子中善丹青顾瑶,让她当场画出来。

    别说,顾瑶画技确实了得,将那日场景真实画纸上重现:小长生戴面具、持乌金鞭威武、乐人击鼓击钲庄重、廊庑下众亲长赞叹,以及萧南与灵犀欢喜与激动……顾瑶全都栩栩如生画了出来。

    萧南见了很是高兴,当场便命人拿去匠人那儿裱糊,她要把这画挂她书房里,抬头便能看到儿子如此认真、肃穆样子。

    不过人家裱糊匠人也放假了,直到年后才将画卷取回来。

    萧南拿到裱糊好画卷,喜得什么似,看了又看,足足看了好几遍,她才略带满足喟叹一声,将画卷小心卷起来,交给玉簪:“去,把它挂到我书房里,就挂书案对面那面墙上。”

    玉簪答应一声,接过画卷,叫来她放心雨水,仔细叮嘱了几句,将画卷交给了她。

    “对了,蒲州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萧南斜倚着隐囊,量将身子斜卧,以免不舒服。

    随着月份渐长,她肚子也越来越大,现还不到六个月,肚子却像七八个月,萧南很担心,她这次不会又怀了个巨婴吧。想当初怀长生时候,她肚子也不小,当时她还以为是双胞胎,结果却生了个十来斤大肉团子。

    唉,瞧现这肚子,竟比那时还要大些。萧南真害怕生产时候再来个寤生难产什么……呸呸,童言无忌,菩萨勿怪!

    玉簪端给萧南一碗雪耳红枣燕窝粥,然后跪坐她身侧,低声回禀道:“暂时还没有,婢子想着前几日是年节,衙门什么都要放假,郎君那儿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家闲着。”

    想了想,玉簪又道:“不过,婢子得到消息,昨日郑郎君已启程返回蒲州。估计今日便能抵达。郑郎君到了解县,或许能帮着郎君做些事情吧。”

    萧南拿着长柄银匙,小口喝着燕窝粥,随着肚子增大,她食量也剧增,这碗粥已是她今天第三顿加餐了。

    喝完粥,玉簪递上湿帕子,萧南擦了擦嘴角和手,然后道:“嗯。离了郑勤,郎君确实什么都做不了。”

    只应付那个时时s林妹妹杨婥,就够崔幼伯忙活一阵子了,内宅不消停,他哪里还有精力办外头事儿?!

    话说那二十甲卫每次写信回来汇报情况时候,次次都要提一句‘杨氏又犯旧疾’,然后再跟一句‘郎君深觉烦心。数次独自去酒肆’。

    话语不多,只这么两句话,萧南便已猜到了此时崔幼伯是怎样一种状况:呵呵,有个如此耗费心力娇弱侍妾,向来享受惯了某人,定会郁闷欲生欲死吧?

    思忖片刻,萧南道:“这样,你去准备些杨婥常用药材。再收拾些裁制春装要用布料,命人一起送到蒲州。顺便再让送东西人问问郎君,他那里缺不缺银钱。”

    当初崔幼伯离京时候,可是带了不少银钱。不过,以杨婥犯病次数以及她用药珍贵程度,萧南敢打赌。此时崔幼伯口袋里绝对没多少钱了。

    荣寿堂财政大权掌握萧南手里,崔幼伯俸禄全部上缴,他本人除了公中发给他月钱,手头上基本没有多少钱。

    再说了,京城时候,萧南把他照顾极周全,他几乎没有用钱时候,从而导致崔幼伯对银钱没什么概念。

    玉簪一一记下,随后便命人去准备。

    次日,萧南派去蒲州人,架着两辆马车,缓缓出了亲仁坊。

    蒲州解县。

    崔幼伯听说郑勤回来了,心下高兴,抬腿就要去中庭见他。

    不想,他还没出院门,便被魏紫截了下来,“郎君,杨姨娘血燕没了,厨房那边正等着用它炖粥呢。”

    崔幼伯闻言,有些不说道:“这些琐事你直接寻管事就好,何必跑来找我?”他是一家之主,又不是管杂事下人。

    魏紫脸色有些难看,张了张嘴,犹豫再三,道:“婢子寻过管事了,可、可管事说,账房已经没有多少现钱了,那些钱,还要维持田庄日常花销。”而血燕神马太昂贵了,账房无钱支付。

    崔幼伯一怔,他似是没听懂这话意思,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顿时脸涨得通红,气急道:“什么?没钱了?”

    他堂堂崔家子,自出生起到现,他就没为钱操过心。就连当初豢养外室时候,他也有大把银钱给小白氏买布料买首饰买下人服侍。

    曾几何时,他崔幼伯竟也要面对无钱窘况?!

    魏紫见崔幼伯脸色不好,心下惴惴,下意识避开他目光,点头道:“是,管事确实这么说。”

    账房为何没钱?

    别人不知道实情,魏紫却很清楚,她家七娘每日都要大量珍贵药材调理身子。当初京里时候,一切开销都由公中支付,不管是血燕还是人参雪耳,只要用得上,全都似不花钱一般敞开了供应。

    除了药材,杨婥吃食也很是挑剔,蔬菜鱼肉什么都要鲜。京中时,杨婥想吃什么了,只需要跟厨房说一声,很便会有人送到房间里。

    可蒲州呢?

    不管是大夫、药材还是吃食,全都要用现钱去买。再加上解县不比京中繁华,物品也不丰富,有时还需要去远府城去买,这一来一回,花费银钱多。

    短短二十来天时间,只杨婥一人便花去了三四百贯钱,这些钱别说解县了,就是京中也能置办一栋不错宅院呢。

    崔幼伯定定看着魏紫。见她心虚直躲避,他才调转视线,目光迷茫望着京城方向,良久,他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了,你先让账房把买血燕钱支了,其它事。我再想办法。”

    幸好出京时候,娘子担心外头艰难,又命人给他准备了一千贯钱悄悄带上。当时他还觉得娘子想得太多了,并没有把这些钱放心上。也就没有将它们交给账房。

    呵~~崔幼伯自嘲笑了笑,没想到,还是被娘子料中了,他果然要靠这些钱度过当前窘境!

    崔幼伯虽然不通庶务,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算账。他们初来解县时候,他可是交给账房足足五百贯钱,而这些钱,据齐光兄说,够一个中等富户全家上下好几口人两三个月开销呢。

    而自己这边呢。主子不过两三个,也没有大吃大喝,没有举办大型宴集,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将五百贯花得所剩无几。

    成麻袋铜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崔幼伯不是傻子,他稍稍一想便知道了答案。

    回想过去几年,崔幼伯忍不住愧疚叹气:“这么长时间里,真是委屈娘子了。”

    养着表妹这样一个如此能花钱侍妾。主母但凡小气一点都坚持不下来呀,而他娘子,却没跟他抱怨过一句话,默默舍出成堆铜钱,三四年下来,表妹花掉钱,绝对是一个巨大数字呀。

    而带着这样一个需要娇养表妹赴外地,绝对是个不智选择。

    如果……他是说如果。当初他听了娘子话,带着芙蓉和碧丝来解县,那么此时,他生活应该不会像今天这般窘迫和纷乱吧?!不会为了个病弱表妹,搅得他无法安心办差。

    阴暗些,崔幼伯甚至想着。他阿娘不会不知道阿婥身体如何,却偏偏命令自己带她出京,阿娘到底是为他好,还是只想着借阿婥给娘子添堵?!

    不行,崔幼伯用力摇摇头,他不能再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了,阿娘宠他、爱他十几年,应该为了打击娘子而罔顾他前程。

    崔幼伯努力劝服自己不要疑心自己亲娘,可这个想法就像根刺,深深埋入了他心底。

    ……

    半个月后,一架普通马车缓缓驶出解县,随马车同行还有四个持剑甲卫。

    ……

    “娘子,娘子,有、有情况!”

    玉竹拿着个竹筒,气息微喘步来到葳蕤院正房。

    萧南正侧躺着看书,闻声抬起头,“什么情况?可是蒲州那边有事发生?”

    玉竹草草行了一礼,跪坐榻前,努力平复了下呼吸,将手里竹筒递过去,“是,也不是。娘子,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萧南放下书,接过竹筒,扭开抽出信笺,展开一看,她神色也变得有些古怪。

    好一会儿,萧南才似笑非笑说道:“呵呵,郎君竟把杨婥送回来了?还让我不要为了将就她而委屈了自己?”

    萧南都没发觉,她这几句话里充满了嘲讽。

    玉竹也有些纳闷,不过,她关注点却另一件事上,“娘子,婢子算着日子,杨姨娘应该这两日就要抵京了,她回来后,婢子该如何安置?”真要按照郎君意思,适当削减杨婥用度?!

    萧南没说话,将那信笺团成一团,然后丢进一旁熏笼里,那纸团顺着竹笼空隙落入火盆,瞬间被火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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