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老夫人嫡亲曾外孙女？
崔幼伯和萧南面面相觑，不敢置信看着老相公。
话说，崔老夫人不是终身未嫁吗，哪儿来嫡亲子孙？！
老相公被崔氏小夫妻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难得心虚别开脸，底气不足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都是六十多年陈年往事了，如今阿姊已经仙去，再说这些也无益。”
顿了顿，老相公深深吸了口气，有点儿无赖说：“反正孙灵是阿姊嫡亲血脉，如今她父母双亡，也没有什么亲人，好容易才找来……
大郎，你是阿姊嗣孙，按照辈分，是这个孩子舅舅，以后、以后她就跟着你们夫妻过活吧。”
事关自家阿姊私密，老相公原本想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却不想阿姊后人寻了来，信物、人名什么都对得上，他不能坐视不理。
可让他当着孙辈面儿提及当年荒唐事，他、他又抹不开面子，无奈之下，老相公索性装无赖，直接告诉崔幼伯夫妇结果，至于前因为何，他却抵死不肯说。
再说了，老相公看来，孙灵不过是个小娘子，将来给她寻个好亲事，再陪送一份丰厚嫁妆也就算了了前缘，左右不会影响崔幼伯夫妇荣寿堂地位，不过是多养一个小娘子，反正崔家家大业大，也不是养不起。
还有一点，如今这孙灵已经十六岁了，立时就能说亲事，崔幼伯夫妇只需留她荣寿堂一年半载，也不是让他们一辈子都养着她。
这笔账不管怎么算，崔幼伯夫妇都不会吃亏，以他们聪明才智，没道理拒绝才是。
崔幼伯和萧南却不这么想。
没错，以他们夫妻财力。别说养一个孙灵，就是养上百八十个，他们也养得起。
但问题不这里，而是他们有必要知道孙灵来历。
好嘛，无端冒出这么个小娘子，身份不明，来历不祥，老相公三言两句就把人塞给他们。这让他们以什么身份对待孙灵？
如果孙灵真是老夫人嫡亲血脉，不管是看老夫人情面上，还是碍于宗法，他们夫妻都要好好对待这个孩子。
可孙灵究竟是不是老夫人后人？她外祖母跟老夫人是怎样一个关系？
还有。世人眼中，老夫人一生未嫁，是崔家绝世大功臣。
如今忽然冒出一个后人，还极有可能牵扯到老夫人品德操守问题，这、这事儿若是处理不好，传了出去，崔家声誉何？荣寿堂声誉何？老夫人名誉又将面临怎样非议？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然后纷纷低头沉思。
良久，崔幼伯才艰难说：“阿翁有令。儿自当遵从。可、可此事关乎阿婆声誉，如果崔家认下了这个孩子，那阿婆定会被人非议，还极有可能被人唾骂、嘲讽。”
老相公眉头一皱，崔幼伯所说这一点，他不是没想过，可一想到当年阿姊受得苦。以及日后表露出来对亲生女儿思念，他就不忍心不认这个孩子。
这事儿如果放其它任何一个人身上，老相公都能理智去处理，但是牵扯到阿姊，就会触及他心底深处柔软那一部分，让他无法冷静下来细细思量。
萧南明白夫君心思，她接着说：“当然，我们也不是怀疑这位小娘子身份。只是想着这件事如何处置加稳妥，既不委屈了阿婆曾外孙女儿，又不致阿婆声誉受损。”
崔幼伯闻言，大感还是自家娘子了解他，慌不迭点头，“没错。我们就是这么想。阿翁，以我们情况，好好照拂孙灵绝对没有问题，可、可这件事必须有个说得过去理由。再者说，孙灵将来出嫁时候，又是以什么身份出嫁？”
直接说是崔氏守贞曾外孙女儿？
真若如此，三戟崔家还不定怎么攻击、嘲笑双相崔家呢。
就是洛阳族人，估计也会有人叫嚷着要把老夫人坟茔迁出祖坟——一个出嫁女子，或者不贞女子，有何脸面葬崔氏祖坟？！
被崔幼伯夫妇这么一说，老相公也渐渐冷静下来，他毕竟是个混迹官场几十年老手，理智一旦回笼，他想得多远，他甚至开始阴谋论起来。
再次看向孙灵目光也带着几分不善——当年那男人把孩子带走后，阿姊花了十几年功夫派人四处寻访，可始终都没找到，如今六十年过去了，猛不丁冒出一个孩子，拿着阿姊送给女儿玉佩和肚兜儿，说是阿姊后人，这是不是太巧了？还是有人刻意安排？
不得不说，老相公和崔幼伯不愧是亲祖孙，两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是不是本家捣鬼。
这时，一直跪坐一旁装壁花孙灵开口了，只见她冲着座三人行了个礼，朗声道：“三位贵人请放心，我孙灵并不是来寻求富贵。当年我外大母就曾经对我阿娘说，除非过不下去了，否则就不要去打扰曾外祖母。”
说着说着，小姑娘故作坚强小脸上露出一丝哀伤与无奈，“儿、儿如果不是父母双亡，家中又无其它亲人，儿也不想进京。”
听了这话，老相公紧绷神经忽而松了下来，唔，这话倒是有点儿像那个男人说，当年他就是这么个执拗脾气，否则也不会悄悄带着孩子溜掉，害得阿姊孤苦一生。
有这样一个耿直又执拗阿耶教导，阿姊女儿应该也是个极硬气人，她能告诉自己儿孙不要去骚扰崔家，倒也情理之中。
崔幼伯和萧南也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眸中看到自己惊讶倒影。
孙灵还说话：“儿洛阳带了十几日，也听说了许多老夫人故事，也明白三位贵人担心是什么。其实，不止你们，儿也不想坏了老夫人名声。”
话音一顿，孙灵似是沉吟，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道：“儿刚到洛阳时候，衣食无依，又染了重疾，若不是慈安堂大夫免费医治，儿恐怕早就死那破庙里了。儿万分感念慈安堂主人恩德，故听闻这位主人欲选几位适龄小娘子陪伴女儿，便毛遂自荐，想入崔家谋个女夫子差事，一来报恩，二来也是混个温饱。”
孙灵抖了抖衣袖，白净脸上充满骄傲，“儿不才，却也会写几笔飞白，平日里还可以陪伴贵府小大娘练习书法。”
老相公愈发肯定这孩子是阿姊后人，那种骨子里带出来骄傲，不是普通俗人能假扮。
想了想，老相公看向崔幼伯夫妇，这次他没有直接吩咐，而是用眼神无声询问着。
崔幼伯和萧南也沉思，虽只听孙灵说了几句话，但夫妻两个都能感觉出来，这个小娘子是个硬气、骄傲人，并不是那种市井女闲人，也不是那等被富贵晃花了眼、对主人曲意讨好小人。
而且，听她言谈，看她举止，她应该也是受过良好教育。
萧南冲崔幼伯使了个眼色，然后又微微颔首。
崔幼伯会意，笑着说道：“冒昧问一句，小娘子父母如何称呼？祖籍何处？”
孙灵不解其意，下意识回道：“父亲姓孙讳允，字康宁，祖籍沂州；母亲姓萧，却并不是兰陵萧氏女。”
兰陵属承县，而承县属沂州，沂州，萧氏族人并不少数。
听了这话，萧南抚掌大笑，道：“原来竟是族人之后——”
老相公也明白了，萧南已经认可了孙灵，正努力帮她‘安排’一个合理又合法身份。
半个月后，萧南带着两个孩子回了趟娘家，去书房跟父亲商量了一番，下午便回了荣寿堂。
又过了半个月，萧南对外宣布，说是沂州老家来了个远房外甥女儿，书法极好，特意请回家给长女做个女伴，不是夫子，只是陪孩子一起读书，有点儿亦师亦友意思。
据说，萧南很喜欢这个叫孙灵外甥女儿，回娘家时候，还特意带了她去，大公主见了也很满意，还赏了孙灵一些首饰布料。
之后，萧南每每带着女儿外出时候，也都会带着孙灵，并积极把她介绍给相识贵妇。
这一连串动作下来，京中上流社会贵妇们都知道了孙灵，也清楚这小娘子虽然无父无母，却入了襄城郡主眼，虽不是什么正经世家贵女，但却有崔家与襄城郡主做靠山，大家对她也比较客气。
几个月交际下来，孙灵算是京城站稳了脚，她对崔幼伯一家也愈加感激，教导灵犀时候格外用心。
不过，京中权贵多，鲜事儿是层出不穷，孙灵出现，仿佛一片树叶落入大海，京城里并没有激起太大浪花，时间久了，大家也就将目光转移到其它地方。
但，孙灵还是被某些有心人惦记上了。
尤其是隐隐探听到孙灵实际身份人，背地里是打起了如意算盘，想着如何才能人财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