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嚎了好几天,崔幼伯嗓子也哑了,他用嘶哑声音将自己从老相公那儿听来话一五一十告诉了萧南。
萧南听了,忍不住讶然,脱口道“什么?我送去果蔬,阿婆一点儿都没用?”
难怪呀,萧南初闻老夫人不好消息时,就觉得不对劲,若不是她掌管着内院,她都要想到‘宅斗’上去了。
这会儿终于知道了答案,原来自己混入果蔬里桃源灵果,老夫人一口都没吃。
接着,问题又来了,萧南不解问道“阿婆为何不用?”
还有,老夫人没用那些果蔬,可现那些东西哪儿?
反正肯定不荣寿堂,萧南掌管着家里厨房,她虽没有亲力亲为,可自己心腹那儿,厨房里有什么异动,她立刻就能知道。
崔幼伯神色复杂,喃喃说“阿婆,阿婆将厨房送来吃食全都送到了荣康居!”
荣康居?老相公居所?
这、这……难道老夫人将灵果全都让给了老相公。
可这到底为了什么?
萧南一时想不明白,她只知道蝼蚁尚且贪生,不用说人了,那些灵果虽不能使老夫人长命百岁,但也能延长一两年寿命。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能多活一天也是好呀,老夫人为何将那一两年寿命拱手让给弟弟?
要知道,老夫人并不是不知道‘宫中御赐果蔬’神奇,今年春天时候,老夫人就已经出现了糊涂征兆,幸而吃了一个月南山果蔬,这才又恢复了健康。
这种变化,外人都能看到,不用说病人自己了。
明知道这果子是延长寿命宝贝,老夫人却推了出去。这到底为了什么呢?
崔幼伯听到萧南问话后,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吐出两个字“丁忧!”
丁忧?
萧南双眼变成了蚊香眼,这、这叫什么回答。
她当然知道,老夫人去了,崔幼伯以及崔家诸多男丁要丁忧,只是崔幼伯丁忧时间长,其它人。按照跟老夫人关系远近,丁忧时间从九个月到五个月不止。
等等……难道?
萧南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想明白了老夫人此举原因。
没错,不管老夫人今年走。还是明年走,崔家子弟都要丁忧。
但今年却是个不寻常年份――圣人亲征辽东,太子监国,崔泽身为相公,如果此时提出为姑母守孝,请求丁忧九个月,太子定不会轻易准许。
崔泽虽不是首相,但也是颇为能干权臣,有他辅佐。太子监国也会轻松些,就是皇后那儿,也会建议圣人对崔泽夺情起复。
而若是明年,辽东战事结束了,崔泽作为相公,理当给朝臣做出表率,要按规矩给姑母守孝、丁忧。
九个月。时间或许不长,但一旦离开了相公位子,崔家第三代子侄却没有能顶起来人,崔家势必要离开权利中心一段时间。而且,崔泽也不能保证,他丁忧结束后,那个相公名额会不会给他留着。
另外,老相公也年岁渐高。又受了长姐亡故打击,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
如果老相公也不幸去世了,那崔泽又要守三年孝,崔彦伯等第三代则要守一年孝,崔家男丁几乎全都要离开官场……这样,对崔家才是致命打击呢。
老夫人向来以家族兴旺为己任。她岂能放任这种情况出现。
所以,老夫人觉得她必须今年死,而自己弟弟则必须撑到崔彦伯顺利进入中。
至于崔幼伯,老夫人也想过了,他现年纪,且刚入仕途,丁忧三年对他影响并不大,反而可以此期间,好好老家多读读,修身养性,磨砺磨砺性子。
相通了这一节,萧南对老夫人只有‘敬佩’两字了,她轻声道“阿婆、阿婆真是用心良苦呀!”
崔幼伯也艰难点头,哽咽道“嗯,就是、就是苦了阿婆了,她一生都奉献给了崔家,临了却还要为了家族而、而――”
崔幼伯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心里充满对老夫人敬佩与愧疚。
早听老相公说这些话时候,他就暗自决定,这辈子他都是老夫人孙子,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孝顺老夫人,但老夫人身故后事儿,以及她老人家祭祀,他与他子孙都要竭全力去做,定不会让老夫人死后荒凉。
其实,这也是老相公将此事告诉崔幼伯原因,当时老相公说完后还加了一句,原话是“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记着,你阿婆为了崔家都做了什么。而你,也应该明白自己肩负责任和使命。记着,你既已过继给了你阿婆,你就是她亲孙子,将来也要承继她遗志,努力兴盛我崔氏!”
萧南见崔幼伯满脸都是发自内心悲伤,她柔声安慰道“郎君,阿婆做了这么多,为就是繁荣崔氏。如今她老人家去了,荣寿堂只剩下咱们,咱们定要好好努力,决不能辜负了阿婆对咱们期望。”
崔幼伯听萧南说得言真意切,也不由得点点头,道“嗯。不过,现要紧是阿婆后事……我已经报了丁忧,待丧礼过了,咱们就亲自扶阿婆灵柩返乡吧。”
萧南道“好,丧事从简已经对不起阿婆了,咱们作为她唯一子嗣,要诚心实意为她老人家守孝。”
崔幼伯见妻子这般通情达理,觉欣慰,也不由得放柔了声音,“多谢娘子体谅!”
萧南却不满说“阿婆也是我长辈,郎君这般说,就是不把我当自家人了。”
崔幼伯自觉失言,忙道歉“为夫失言了,娘子勿怪!”
夫妻两个都哑着嗓子,顶着满脸憔悴,细细商谈着接下来事儿。
另一边,崔泽丁忧请求果然被打了回来,十几天后,还辽东圣人直接给崔泽下了夺情旨意,命他继续辅佐太子监国。
崔润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他卸了京兆职务,回家为姑母丁忧。
其它入仕男丁,也都按照礼法,卸职卸职,丁忧丁忧。
这样一来,大家都空闲了下来,主动跑到荣寿堂帮崔幼伯打点丧礼诸事。
饶是丧事从简,崔守仁还是不忍心过分委屈了姐姐,所以还是足足停了七七四十九天,崔家才开始‘引发’,也就是后世所说出殡。
不过,因为崔家祖坟并不京城,所以老夫人灵柩出了崔家,京城绕行一圈便被送到崔家家庙,然后再由崔幼伯夫妇扶灵回乡下葬。
出殡前一天,崔家下人便将树堂前西阶‘铭’取下来,然后覆盖老夫人灵牌上,后将灵牌与铭都放灵车上。
出殡这日,崔幼伯一身生麻丧服,手里抱着同样服丧服长生,身侧跟着个厮,厮怀里则抱着病歪歪、一脸惊恐崔令平。
正前方,有一名方相士开路,只见他穿着精致华丽道袍,手里举着法器,一边吟唱着普通人听不懂经,一边似舞蹈摆动身体,缓步前行着。
方相士两旁还有乐队,奏着庄重、哀挽丧曲。
方相士后面,则是几十个崔家厮,他们举着丧礼专用旗幡,抬着纸扎各种明器。
紧跟他们身后,则是灵堂诵经和尚、道士,此时,他们手里端着各自木鱼或者摇铃,低声唱诵着经。
四周还有不少崔家厮,一边走着,一边洒纸钱。
中间则是灵车,以及送葬亲属。
崔幼伯抱着儿子,一边走一边痛哭。
长生虽然年纪不懂事,但家伙胆子大,看到这白花花一片,并没有被吓到,反而瞪着两个大大眼睛四处瞧着。
崔令平就没有弟弟这么强壮了,他前些日子刚被吓得病倒,如今病刚好,又被个陌生厮抱着参加葬礼。
他原本就消瘦脸,显得加憔悴,两只眼睛也充满了不安和畏惧,眼角还挂着两泡眼泪,猫崽一样呜呜哭着。
一片哀乐与哭声中,老夫人灵车缓缓驶出崔曲,绕行至朱雀大街后,便出了京城,然后停放至崔家家庙中。
次日,依礼丧家还要进行‘虞祭’。
原本虞祭是要下葬后进行,但彼时,许多人亡故时候并不故里,并不能直接下葬,事易时移,便将这个步骤提前了。
所谓虞祭,就是指下葬后,丧主用灵车载灵牌回家,升堂而哭,这叫做‘反哭’,反哭后进行三次祭祀,这就是虞祭,古礼也称之为‘三虞哭’。
不管什么祭,反正哭就对了。
此时,萧南彻底没有感觉了,只能麻木跟着执事人指令,要哭就拿蘸满姜汁帕子掩面,要跪就利索伏地。
经过这一遭,估计能瘦个一两圈呢,没准儿还能把因生产而有些丰腴身体变回未嫁时样子呢。
哭得有些麻木萧南,苦中作乐想着。
其实她不知道,若不是老夫人有遗命,要求丧事从简,而要是遵从古礼,她须得哭足百日呢。
时至今日才不过两个月,眼下丧礼结束了,待过了‘斋七’,他们便能启程返乡,这期间可是省了不少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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