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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 仇人相见(一)

    “……乔木呀,现我功未成名未就,只能委屈你了……”

    “……等他日我事业有成之后,我一定芙蓉园里为你重举办一次盛典。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萧氏阿南,嫁了一个怎样英伟不凡夫君。”

    “乔木,这、这是什么神仙福地,竟如此奇妙……”

    “你是何方妖孽,为何附身我娘子身上……真人还请您救救拙荆。”

    “妖、萧氏,念你我夫妻十载情分上,我也不忍心对你痛下杀手,只送你去慈恩寺礼佛……你好自为之吧。”

    “对不起,夫人,我也不想杀你,但家主有令,我不得不从……”

    萧南似被人罩了玻璃罩子里,周遭闲谈笑语她一句都听不到,只有大似鼓声心跳声,以及耳边一遍遍回响着过去种种:初情意绵绵、柔情蜜意;婚后相互扶持、相濡以沫;再到后来夫妻反目、恩断义绝;还有后那寒彻心骨当胸一剑……

    “怦、怦怦、怦怦怦……”

    心跳愈加急促,萧南压抑已久恨意也仿佛喷涌泉水刹那间喷发而出,直接染红了她双目,两只春葱玉手也死死握着,手背上青筋迭起,恨不得一把将仇敌掐死、拍死、抽死……

    死、没错,她要这个混蛋死,她要杀了他,她要——

    “八嫂?!”

    崔蘅伴萧南身侧,正跟几个贵女寒暄着。忽然感觉到一股瘆人寒意,惊得她后颈上汗毛都竖起来,忙循着那气息寻去,不料却看到萧南玉容扭曲模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八嫂怎么了?刚才好像也没有说什么违禁话吧?

    崔蘅很细心回想了下刚才几个贵女言谈,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可萧南这一脸愤恨样子又是为何?

    不过,崔蘅不愧是被老夫人赞为‘像崔芷人’。沉稳性子绝非她这个年龄段小娘子所能比拟,只见她不动声色朝萧南靠近了两步,故作亲昵挽住萧南胳膊。笑盈盈说:“南平郡主问您今儿可有什么其它游戏?我记着您准备了投壶、飞钱还有鼓乐,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一边提醒着,崔蘅还悄悄扯着萧南衣袖。

    萧南被崔蘅这一拽猛地回过神儿来。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她竟跟众人缓行来到了别业中庭,一行十来个女子正边走边说往正堂走去,而前头负责引路则是她亲近侍女玉簪,这——

    萧南忽然惊出一身冷汗,她、她竟当着一群人面失态了,不知道自己可有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不妥事儿,若是被人听到什么‘恨’‘不恨’‘杀人’之类话,虽不会把她怎么样。但小麻烦肯定少不了。

    崔蘅多细心呀,当下便发觉了萧南尴尬和不安,忙笑着说:“不会吧,难道我真记错了,明明刚才玉簪亲口这么说呀。”

    说到这里。崔蘅又装着一副说漏嘴样子,凑近萧南耳朵,表面上是解释自己跟玉簪开了个玩笑,“人家原本还想着几位阿姊面前显摆一回呢,结果——”实则低声为萧南安心:“玉簪按照八嫂您吩咐,引领几位贵客一起前往正堂歇息。说是待时辰到了,再去马球场。”

    萧南明白了,定是玉簪也发现了她不对劲,为了避免场其他人发现她失态,这才毛遂自荐充当待客侍女角色,将众人注意力转移。

    这么说来,刚才自己失态一幕,并没有多少人发现咯?!

    崔蘅似是会读心术一般,又笑盈盈补了一句,“我见八嫂和玉簪咬耳朵,便想着您定有要紧事儿吩咐,没准儿就是安排今日游戏,就悄悄跑去问玉簪,唉,只是没想到玉簪也是个促狭,竟只拿些戏言搪塞我。幸好只有我一个人这般做了,若是三姐姐和大妹妹也这般顽皮,几位阿姊定会笑咱们崔家女儿年纪小不懂事,只想着嬉戏呢。”

    零零碎碎说了一大堆,让不明就里人听了,只会觉得是崔蘅小孩儿脾性儿发作,想诸位来宾面前讨个巧,提前跑去嫂子侍女那儿打探消息,不想非但没有得到准确信息,还一不留神就说漏了嘴,这会儿被嫂子发现,正不好意思解释呢。

    但萧南却听得分明,崔蘅只告诉她一件事:那便是刚才她‘走神’事儿只有崔蘅和玉簪发现,而玉簪呢,已经积极帮主人圆场;崔蘅这边呢,又点出‘咱们崔家’几个字,非常鲜明道出了她立场,表示她们都是一家人,对外时候,小姑子定会帮嫂子遮掩。

    当然,对内时候,崔蘅会不会有什么小动作,就要看萧南这个‘八嫂’做得怎么样了。

    萧南想明白了这种种关节,心底不禁暗叹:果然不能小觑古人呀,瞧瞧崔蘅,这才多大点儿妹纸呀,脑子里竟有这么多弯弯绕,说起话来云里雾里,偏又句句有所暗指,人才呀!

    萧南这番心思百转也不过是眨眼间事儿,她暂时压下胸腔内翻滚恨意,轻轻摇头做出一副无可奈何样子,笑道:“你呀,呵呵,我这儿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倒拉拉杂杂说了这么一大车话,放心吧,有我这个八嫂,谁也不敢笑话你,也包括你、你——”

    素手一指,白嫩嫩手指虚点着跟南平热乎崔萱、以及同卢三娘子唧唧咕咕崔薇,萧南一派长嫂如母架势。

    引得阿晼咯咯直笑,“乔木,真有你,当着咱们几个面儿要挟咱们,嘻嘻,我倒是不会笑话几个小娘子,只你这个做了娘崔八娘子,我偏要嘲笑一回呢。”

    说着,还故意扫了南平一眼,那眼神仿佛说,你敢借故嘲笑乔木一个试试,待会儿上了球场,看我不虐死你!

    一见面就被暗讽了一回南平,这会儿是雷达全开,不回头都发觉到了史家丫头威胁目光,只是想着今天还有重头戏上演,她不好抢了‘风头’,便强忍了怒火,只冷冷哼了一记,权作没听到某人挑衅。

    心里却暗暗发狠,哼,萧五,待会儿那位小娘子来了,我看你会怎样?是像过去一样暴跳如雷,当场抽人?还是似近日传言中说那般,‘贤惠’得把人领回家?

    一想到萧南当场暴怒样子,南平心头就一阵畅,她看萧南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明明皇后做了对不起外大母事儿,皇后、大公主甚至萧南都该对外大母有愧、多多补偿才是,可萧南这个死丫头却整天摆出副高高上样子,每每看得南平咬牙不止。

    后来,萧南顺利嫁入鼎甲世家崔氏,嫁是京城有名玉郎崔八,崔郎啊,那个才华横溢、俊美如谪仙崔家八郎君。

    而她,竟连个二流世家都抓不到,生生成为几个同龄姐妹中后一个出嫁,嫁还是个名为崔家嫡支嫡子、实为被崔家放逐庶子崔嗣伯,她未来翁姑、小姑子是粗鄙田舍奴,连澡豆都能当茶汤喝无知蠢货……

    种种鲜明对比,让南平愈加看萧南不顺眼,她今天之所以来参加马球赛,也是想看萧五笑话。

    哼哼,笑吧、做戏吧,待会儿等真正‘戏子’上场,我看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阿晼说完挑衅话,正等着南平反唇相讥,不想对方却似换了性子一般,竟只是冷哼了事,这、这太不正常了吧?!

    心头涌上一抹不安,阿晼想了想还是凑到萧南身边,低声提醒:“南平今日很不对劲呢,你派个人盯着点儿,待会儿我也量拉她下场打球。今天是你产后第一次举行游宴,千万不要让她搅了兴致。”

    萧南闻言,心里暖暖,这才是她贴心闺蜜呀,时时刻刻都为她考虑,“嗯,我知道了,不过你也不要一味跟她拼劲儿,再有几个月她就要嫁人了,若是你手上出了什么岔子,圣人听说了也会不喜。”

    史家为阿晼选婿,萧南早就听说,她不能让阿晼为了自己而有什么不好名声传出来。

    要知道,球场上意外何其多,马球不小心打到了人或者抽到了马,再有了什么伤亡,若伤那个人是跟阿晼素有嫌隙南平,而且还是南平即将出嫁前夕,这些很难不让人产生什么联想,即使是真意外也会被人恶意传成‘趁机报复’之类闲话,阿晼‘彪悍’名声算是坐实了,这对她未来亲事也有影响。

    阿晼也不是笨人,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当下咬牙切齿说:“南平那个死丫头绝对会趁机陷害我,哼哼,真若出了什么事儿,我铁定要被人闲话,而她呢,伤好了照样嫁人,好个恶毒丫头!”

    萧南却笑了,“这也不过是我猜想,或许人家根本没这个算计呢。好了,你多加小心便是。”

    正说着,玉竹引着几个衣裙鲜艳女子走了过来,其中不乏熟面孔。

    阿晼也看到了,忍不住咦了一声,“这个不是那个武、武几娘来着,她怎么也来了?难道是你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