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仁坊毗邻皇城,公主府第林立,又被人戏称为公主坊。**
圣人共有二十一个女儿,如今长大成人有十九位,而崇仁坊建公主府则有十五位。
而这些公主中,以长乐公主身份高、年纪长、脾性也为宽厚,是诸多弟妹中受崇敬温柔长姐。
是以,不管是成家还是未成家,不管是哪个受了委屈,或是有什么鲜玩意儿,都愿意到大公主府邸来。
下午,也就是萧南回家娘家当天,她桃源里种完葫芦,又撒了些其他蔬菜种子,刚出了桃源,崔幼伯便跟了来。
这也是习惯成自然,过去几个月里,崔幼伯每日都给肚子里宝宝读书,一天都不曾落下,这一到了那个点儿,崔幼伯都不由自主抱起书卷去暖房。
可今天,萧南却负气回了娘家,崔幼伯一个人空荡荡暖房里转来转去,只觉得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因长子降生那股子喜悦,也被冲散无影无踪。
忍耐了半日,崔幼伯实忍不住了,便带着礼物来崇仁坊拜访岳父岳母,看望自己娘子和孩子。
毫无意外,崔幼伯先是被萧博三兄弟堵了外院,交流了一番诗文后,又被舅兄们拖到了花园空地,切磋武艺。
崔幼伯哪里会什么功夫呀,除了世家子必备骑术和箭术外,他也只会耍点儿花架子,若是实战,就只有挨打份儿。
被三个早就想教训他舅兄结结实实教训了一通,崔幼伯顶着一对熊猫眼去书房拜见了岳父。
比起凶神恶煞舅兄们,美大叔岳父自是一派风流雅士风范。好生考校了他一番功课。
从诗词歌赋到丹青书法,从琴棋书画到礼乐书数。从佛理道法到双陆马球……萧镜几乎将世家子能接触到才艺全都讲了一个遍。只说得堂堂崔家玉郎张口结舌,后是羞愧难当。
额,比起要雅能风雅无比、要俗能大俗特俗、连赌博都精通驸马岳父,崔幼伯哪儿还敢说自己是京城才子?
没说。他只有仰慕份儿。
从**到精神,崔幼伯觉得自己被萧家人打击得欲死欲活。但这还不是惨。
接下来便是美丽温柔、端方娴静公主岳母。
如果岳母像市井间泼妇那般,把他从头到脚痛骂一通,没准儿崔幼伯还能好受些。
偏大公主满脸温柔。慈爱眼波看着他。简直比他阿娘还要有慈母范儿,看得他心里直发虚。
而随后听了公主自责没教好女儿,如今女儿恣意妄为、任性跋扈,真是愧对八郎君、愧对崔家话语时,崔幼伯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这次,崔幼伯觉得自己灵魂都被彻底拷问了一通。弄得他好悬没一个羞愤难耐,直接跳进公主府芙蕖池一死了之。
好不辛苦过了三关。崔幼伯终于来到了木犀院。
“噗~~~”萧南看到崔幼伯狼狈样子,差点儿没喷笑出声。
强忍着喉间翻滚笑意,萧南板着脸,一副怨气难消模样,冷声道:“你来做什么?不好好陪着你美妾爱子,却跑来这里干什么?”
崔幼伯经历了三关‘非人类’考验,如今终于看到一个正常娘子,真是满心欢喜,腆着国宝脸,陪笑道:“嘿嘿,我、我来看娘子和我宁馨儿。”
萧南一甩头,“哼,我这个毒妇、恶妇,有什么好看?”
崔幼伯不好意思扯扯嘴角,赔礼道:“乔木,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老夫人已经着手调查了,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
阿娘也发了话,说阿槿产子后身体虚弱,不能照看孩子,便把孩子放了迎晖院,让阿槿自己好生休养便是。
还有,阿娘说孩子身子也不是很康健,三日洗儿和满月宴就暂时不办了。”
意思很明白:第一,老夫人插手了,是非曲直自有公断;第二,阿槿彻底失宠了,连抚养孩子权利也被剥夺了;第三,孩子虽是庶长子,但并不会大肆庆祝。
萧南听了这话,却没有像崔幼伯想象中那般高兴,她从这几句话里还听出了别意思。
大夫人把孩子安置了迎晖院,也就是决定亲自抚养这个孩子?
哼,好算计!
明着是整治阿槿,剥夺她抚养孩子权利;实际上,则是为孩子提高身价呢。
大夫人是二品诰命,孩子若是养他身边,绝对比养婢子生母跟前强太多呀,不论是以后出仕还是说亲,都是一种资本。
不过,萧南也知道适可而止道理。
崔家已经表了态,基本上达到了萧南预期目,她这次回娘家轻率、失礼举动,也被老夫人和大夫人遮掩了过去,可以算得上成功了一多半。
再说了,那孩子是早产儿,且阿槿怀孕时候又口无禁忌吃了不少‘补品’,这孩子能不能长大还说不准呢。
萧南才不会为了一个不确定因素,而破坏了几个月努力。
想到这里,萧南微微叹了口气,脸上表情也松动了些许。
崔幼伯这次倒还挺有眼力见儿,见萧南似是妥协了,忙打蛇随棍上,颠颠儿凑到萧南身边,大掌抚上隆起肚腹,“宝宝还好吗?今天动了没?”
萧南白了他一眼,但怒气已销,轻声道:“嗯,刚刚动了动,可能是换了个地方,宝宝也似是有些不适应呢,动很厉害。郎君且等等,没准儿宝宝一会儿还有动呢。”
肚子里孩子很给力,萧南话音刚落,肚皮便跳了跳,崔幼伯忙把手掌挪过去,静静感受孩子那蓬勃生命力。
“哎哎,它、它又动了,呵呵,真是个健康孩子呢,瞧这活泼劲儿,定比它哥哥康健。”
崔幼伯不由得想起了家里那个早产儿子,瘦瘦小小,比刚出生小猫崽还要瘦弱,脑袋没有他拳头大,耳朵几近透明,哭起来都细细微微,若不走近了仔细听都听不到呢。
老夫人只瞧了一眼便长叹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只让奶娘好生照看。
崔幼伯不是傻子,他从老夫人眼中看出了浓浓惋惜和怜悯,似是料定这孩子活不长。
就连大夫人,也不让他跟孩子太过亲热,说是早产儿身子弱,经不住……
崔幼伯明白,阿娘这是担心他对孩子上了心,万一孩子夭折了,他受不住。
不过,话音刚落,崔幼伯又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萧南原本就是为了这孩子事儿才提前回娘家,他却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拿萧南肚子里宝宝跟那个孩子相比,以萧南脾气,还不定怎么生气呢。
怯怯抬起头,崔幼伯并没有看到萧南生气面孔,相反,萧南珠圆玉润面庞上露出一抹关切:“那孩子情况还好吗?前些日子魏妈妈说阿槿状况很好,只要足月生产,定能生出一个健康孩子,可如今……”不顺便上上眼药,都对不起阿槿苦心算计呢。
萧南一顿,语带怜悯摇摇头,“幸好这孩子有阿娘照看,希望能平安长大吧,好歹也是咱们长子呢。”
崔幼伯定定看着萧南,见她不似作伪,这才带着几分感激,说道:“乔木,你真贤惠!”
你才贤惠,你们全家都贤惠!
萧南嘴边噙着羞涩笑容,心里却不住吐槽。
前堂,大公主送走崔幼伯不久,便又迎来了一位访客,说来也不是外人,乃是她嫡亲妹妹晋阳公主。
“阿姊,我给你带了份神秘礼物哦!”
大唐受宠爱小公主,乳名兕子李明达童鞋,满脸笑意对大公主说道。
大公主见她笑得可爱,不由得心里一暖,柔声问道:“什么礼物?可是稚奴又给你寻了什么稀罕宝贝?”这对弟妹年纪相仿,感情也好。
晋阳摇摇头,故作神秘说道:“是一样吃食哦。呵呵,我已经命人送到厨房了,待厨子蒸烂去毛,莫掏折项,再请阿姊品尝。阿姊,你猜猜,这是什么吃食?”
大公主眼眸微转,猜道:“唔,前些日子稚奴也跟着阿耶去打猎了,可是他打回来猎物?野鸡野鹅之物?”
又是去毛、又是开膛去肠肚,应该是那些扁毛畜生吧。
晋阳一脸得意,明亮大眼里水光潋滟,道:“不是,阿姊,你猜错啦。呵呵,是、是——”
“应该是葫芦吧?!”
萧镜抬步走了进来,听到姐妹俩玩笑,便插了一句。
晋阳起身给萧镜行了个礼,随后惊讶问道:“姐夫,你怎么猜到?”明明好难猜呀,阿姊都没猜对呢。
大公主也有些诧异,笑着问自家夫君:“竟是葫芦?怎么会去毛?”
忽,大公主想到葫芦表皮儿也有一层细毛,便抚掌笑道:“细细一想,还真是葫芦呢。兕子,这是谁给你说谜语?”
兕子可是娇养宫中小公主,哪里见过未烹好葫芦,定是从哪里听来。
听了这话,晋阳白净细嫩小脸上飞起两团红霞,声音也变小了好几度:“是、是三戟崔家崔六郎君说……”
大公主两口子对视一眼——
噫?小丫头不会是看上那个崔六郎君了吧?!
ps:嘿嘿,有点儿晚二,某萨已经彻底黑白颠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