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浑身都冒着傻泡的气息。”突兀的声音宛如天降,紧接着云叔慢吞吞从他身后飘了出来。
他心骇然,少女似的抚了抚胸口,一脸埋怨:“您是要吓死我么?”
“正有这个打算。”云叔周正地点头。男人受不了他这一套,嗤笑一声,“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再说了,您躲在这是准备吓谁呢?”他可不认为这人是特意等自己的。
云叔没打算吓人,他就想躲在暗处瞧瞧他家小世子。若有机会,能与他聊一聊就更好了,还可以将家里的情况与他说一说鳏。
结果小世子从开始到结束都跟小皇帝形影不离,一丁点的机会都没给他。云叔满心失望。他又与男人道:“他未必是认出你来了,这话对陌生人说也可以。”
“我要回去了,你们好好工作。”说着要走,男人疑惑地飘过来挡住他的去路,“瞧小世子的反应,难不成他不知道这个鬼城里是咱们的人?”
小世子怎么会知道?根本没有人告诉他好不好?云叔瞥过去的眼神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男人不能置信地瞪大了眼,又环顾四周,还是将云叔扯到了隐蔽的角落,压低了声音:“那宫里的那位就没同小世子通过气?小世子一直在单打独斗?”主子也太放心了吧!
“你想多了。小世子和咱们主子不一样,即便在宫里,他们也不会为难小世子,他不存在多大的危险,因为柳相及太后的心思根本没放在他心上。”
“至于宫里那位,据他说的,柳相及太后已转移目标了,大概开始猜测咱们主子了。”语到此处,云叔警告男人,“你要清楚,小世子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千万别擅做主张,万一小世子出了什么事,以主子对他的喜欢,就算你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男人听罢,想起王府里不动声色取人命的那人,不由心惊胆颤,遂诺诺称是。
团团与二袁目前很安全。团团虽心里害怕,但见二袁处处护着自己,来之前的火气遂消了不少,而且心中还觉出了一种别样的甜蜜来。
两人摸索着出了黑洞,二袁今天格外体贴,还知道问团团累不累,“要不我们在河边休息一下?”
团团咋一听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这话,误以为他开窍了,欢喜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嗯嗯,听你的。”
周围有俩鬼飘来飘去,白衣鬼要履行工作职责,上前吓唬吓唬他们,绿衣鬼扯住他的衣服,“你闻到了什么?”
白衣鬼动动鼻子,很入戏地说:“生人味。”绿衣鬼好笑地敲了敲他的脑袋,“你扮鬼扮上瘾了吧?还生人味。”
白衣鬼拍开他的爪子,不满意了,“那你说是什么?”绿衣鬼立即深沉地回:“这明明是恋爱的腐酸味儿。”
好半天,白衣鬼才说,“明天工作时,我不想和你做搭档了。”
绿衣鬼:“……”
河道不宽,里面全是血红的水,岸上堆满了白骨,二袁不小心踩碎了一个头骨,团团不忍心瞧,忙用两手捂住了眼,“快,抱着我走。”
“先歇会,再抱。”二袁琢磨着这环境设置难不成要从水里爬出来个水鬼?心里才想完,果不其然,只听哗啦一声,黑长发的水鬼从水里游了上来。
瞧其妖娆的身形,应该是个女鬼。团团从指缝里瞧见,吓得啊了一声,赶忙躲在了二袁身后。
女鬼快要上岸了,突然又停了下来,她瞧见不远处白衣鬼正对她摇头。啥意思?这两人不能吓?
见白衣鬼点头,她只好靠在岸边不动了,团团这会儿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往外瞅了,瞅一眼,赶紧捂上,还脆生生问:“圆圆叔,这鬼长什么样啊?”
二袁:“……你好奇心真重。”无奈之下,他打量了水鬼两眼。许是离得有点远,瞧不太清楚,他便近了两步。
团团跟着他。被围观的女鬼心里止不住的卧槽,老大你骗人啊,你也没说扮成了这样还要被人观看啊啊啊啊啊,这都是啥人啊啊!太过分了!
女鬼一怒之下决定发威,哪想才挪挪身子,就听眼前男人恳求道:“姑娘,你先别动,你一动,我就又瞧不清了。”
团团还在催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啊?”二袁忙回:“腿很长,腰很细,皮肤白白的。脸,嗯,挺好看的。就是衣服挺破的,有的地方都烂了。”
团团听着他的描绘,脑补了一下,腿长腰细面白
好看,嗯?她笑了一声,“那这鬼长得怪好看的。”
二袁心思纯净得很,“女鬼应该都比男鬼好看些吧。”
啥?女鬼?!那不就是个美人么!那怎么成?!!团团蓦地大叫一声跳了出来,“不准你勾引我圆圆叔!”
二袁及女鬼:“……”
卧槽老娘又不是艳鬼勾引个毛啊勾引,女鬼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玩家了!你说你见了鬼受了刺激尖叫几声跑走不就好了,还看什么看啊!!!
被看光了的女鬼发大招了,一个起身,跃出岸边,冲向两人。两人一怔,手牵手开始跑。
“圆圆叔,你别往后看。”
“嗯。太吓人了。”
“不是,她衣服烂了,都露肉了。你不能看其他女人!”
女鬼:“……”
她要换个工作,尼玛太过分了这俩玩家!!!
不远处俩男鬼看傻了,白衣鬼牵起身边搭档的爪子,“我决定了,明天还和你搭档,你真是太明智了。”
绿衣鬼:“……”
鬼城外面,聂小碗坐在马车里都快睡着了。待小皇帝与小世子回来后,她便道:“我们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也该回去了,你们在这里等他俩吧。”
柳相不放心他们独自回去,便让翠翠留下来等人,他送聂小碗他们回皇宫。
故而,团团及二袁出来时,便只见翠翠一个人,得知其他人已走,团团也能理解,但还是不太开心,她还没同聂小碗单独说话呢!
二袁见她如此,准备回去做好吃的,哄她开心开心,结果回了袁府,她坐了一会儿,便被家里差来的小厮接走了,二袁头次觉着心里空落落的。
当天夜里,小皇帝同汀十三仍在废殿练剑。他有点分神,汀十三出招时,根本没得及躲,好在汀十三及时刹住了了脚,不然又能刺他一剑。
“皇上今天出宫玩得不开心?”见小皇帝扔了剑闷闷不乐的模样,汀十三关心道:“还是碰到了什么事?”
“十三,如果你身边亲近的人欺骗了你,你会怎么做?”小皇帝不答反问。
汀十三认真想了想,“很生气。”小皇帝等许久发现他再没说话便继续问:“然后呢?”
汀十三瞪眼:“不搭理他了。”
小皇帝:“如果那人有苦衷呢?”
这一问,汀十三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果真有什么苦衷,或者是单纯为我好,不让我知道的话,嗯,还能原谅一下。”
小皇帝有点难以启齿:“那如果是一边骗你,一边利用你,目的是为了保护你,你会怎么样?”
汀十三听完面部有点扭曲,他重新排了一下顺序,“打着为我好的旗号骗我利用我?肯定不能原谅啊。”
他转头看了小皇帝一眼,“我觉着你平常也挺聪明的,这种事根本不用问吧,任谁也不会原谅啊。”
小皇帝低下了头,没再呛回去。汀十三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你不对我做了什么?”
小皇帝咬牙,抬脚踢了他一下,“想什么呢,就算利用,你也没那个价值,继续练剑!”
汀十三嘻嘻哈哈捡起长剑,“那我就放心了。”
夜色浓稠,殿里剑光虚影,殿外北风硕硕。
对于小皇帝而言,这又是一个睡不着的夜。
又安稳地过了十来天,积雪已然融化,小皇帝有些失落,一天下来也没几个笑脸,聂小碗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天气越发寒冷,京中人开始闭门不出,大街上甚少有人影儿,徳龙亦是如此。
云叔两天前就不过来串门了,听翠翠说是出京了,团团也许久没来了。
阮大人说:“快过年了,整日里往外跑什么,有空多陪陪你娘。”
团团和他顶嘴,“娘亲天天有您陪着,我杵你们身边多碍眼啊,就让我出去玩吧。”
阮大人眼一瞪,“碍眼也不能出去!”
见他要发威,阮夫人赶紧拉走了团团。
团团抹着眼
泪控诉:“你们心狠,棒打鸳鸯!”
阮夫人有意让她对二袁死心,便点了点她额头,说了狠话,“你和他算哪门子的鸳鸯?!但凡他喜欢你一点,这十来天也该来见你一面!”
“可他呢,别说来了,连口信都没有给你传。你说他真的对你有意么?”阮夫人不愿意自己女儿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遂想着让她断了念头。
团团听罢,心好似被针扎了似的,茫然间,泪就落了下来。
如果说云叔不来,二袁只是缺个唠嗑说闲话的朋友,也没什么,但团团不来,他简直就像心里被掏空了一样,每天做饭提不上劲儿,总觉着身边该有个姑娘围着他团团转。
翠翠同樵墨暗地里嘀咕:“他是不是害相思病了?”
樵墨叹气:“很明显,还害得不轻啊。”
“唉,团团也是的,以前每天来,也没觉着有什么,怎么突然一不来,整个府里就跟空了一样呢。”
“习惯成自然,不过对团团来说也可能是好事一桩,说不定二袁就此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呢。”
“说的也是。啊,大人。”翠翠瞧见走廊那头过来的柳相,两人忙迎了上去,“今天回来得还是这么晚。”
没办法,临近年末,朝堂事多,他身为百官之首,总要领着各部给这一年的工作收尾,这且不说,还老有不长眼的在年关犯事,他没忙晕就算好的了。
好在小皇帝与小世子能帮上点忙,他能抽空歇会,再分心帮聂小碗处理一下后宫之事。
聂小碗见他这么忙,也不想事事麻烦他,奈何一旦牵扯到皇族家眷之类的,柳相怕她处理不当,牵动朝堂局势,故而在旁指点指点。
忙成这样,想早回家铁定不可能,大多时候他都是在宫中用过晚膳再回来。袁府这边,二袁翠翠他们每天都等他回来用饭,他不止说过一次,“不用等我,你们到点就吃吧。”奈何他们不听。
饭厅里,柳相在一旁坐着,二袁翠翠樵墨趴桌子上吃饭。樵墨夹了一筷子菜,吃了一口,表情有些恍惚,“二袁,你没放盐?”
“啊?”二袁状态不太好,听樵墨这么说,自己也夹了些菜放嘴里嚼嚼。额,确实没放盐。
“你以前可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错误,这阵子到底怎么了?”翠翠明知故问。
柳相瞅他一眼,拢了拢袖子。二袁难为情,不好意思说自己惦记着团团,就道:“没什么,这几天就是没休息好。”
既然他还不承认,翠翠便仍由他作死,倒是柳相笑了一声,“翠翠,过几日西南王进京,宫里要办宴会。太后想热闹些,就准备邀请一些大臣家眷,你若想来,可以跟着樵墨去。”
翠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什么不是跟着大人?”按理说,她是大人的丫鬟啊,又不是樵墨的家属。
樵墨顿悟,埋头吃饭。柳相嗯了一声,“你跟着我也成。”若有若无地瞄了一眼二袁,“到时候团团估摸也会去,你与她呆一起便好。”
二袁猛地抬头,柳相却又岔开了话,“你们吃着,我先去休息了。”语罢,起身离开了。
他走了一会儿,二袁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说完也溜走了。樵墨与翠翠心照不宣,摇摇头继续吃饭。
柳相房间比之其他人的要大些,因为要搁个棺材,饶是之前听说过,二袁偷偷摸摸推门进来时还是吓了一跳。
“柳兄?”
柳相在屏风后沐浴,听到声响,不紧不慢应了一声,“你吃饱了?”
“嗯。”二袁围着棺材转了几圈,棺材里放了棉被,他心情复杂地问,“柳兄,你每夜真睡里面啊?”
“是又如何?”柳相阖上眼,全身放松下来,脑海里是今日聂小碗与他一同吃饭的场景,“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来我房里做什么?”
“柳兄,我,其实,”二袁坐回桌子边儿,捧着茶壶暖手,“我最近有些不正常。”
“怎么个不正常法?”
“……”二袁还是不好意思说,柳相等了会儿没听到回答,恨不得出去掐住他的脖子让他把话利索地吐出来,“你这么吞吞吐吐做甚?有什么话就直说。你要真不想说,就回去睡觉。我也该休息了。”
“别,我说,我说。”二袁见他赶人,忙道明了自己的来意,“过几天你能带我去宫里么?”
“你想当御厨了?”柳相故意误解他的意思,“这个好办,和皇上说一声不就去了。”
“不,不是。”二袁紧张,“我,我是想见团团。”
这话落了许久,柳相都没出声回应,二袁误以为他为难,刚想潇洒地摆手说不用了,他嗤地笑了,“你想见团团?”
二袁:“嗯。”
柳相道:“团团又不住在宫里,你想什么时候见都可以,何必非要等到那一天?”
二袁显然没理解他话里的深意,还在那里纠结,“可她很久都没来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袁远!”他犹自嘀咕着,柳相恨铁不成钢地喊他的名字,他骇然,柳相又道:“她不来,你不会去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二袁双眼霍地清亮起来,“柳兄,你的意思是,我能主动去找她?”
“……”柳相已经被他搞得有气无力了,“为什么不可以?”语罢,又怕他冒冒失失搞砸了,决定帮他看清自己的内心,“你先别急着走,坐好,听我说。还有,不管我说得对不对,你先别急,听完再讲。”
“好。”二袁老老实实坐回去。鉴于他的情商有限,柳相开门见山,“你是喜欢团团的。”第一句就把二袁弄懵了。
“你自己想想,如果你不喜欢她,她对你无关紧要,为什么这些天你都是失魂落魄的样儿?你敢说你做梦没梦见她?!你敢说你做菜忘了放盐不是因为她?!你敢说你现在心里不是空空的?!”
“承认了吧,二袁,你现在心里就住着一个叫团团的姑娘。不管之前你对她是何想法,有多嫌弃,现在的你,经我们鉴定,已经不能将她从你心里拔出来了。”
“二袁,你现在或许还不明白,因为你很幸运,被喜欢的人喜欢着。你细想一下,若是团团不喜欢你,你即便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她也不会瞧你一眼。”
“这或许是世间最可怕最绝望的事,你心爱的人不会因为你的权势地位,你的容貌出身,你的一腔痴心,你的所有付出……而看你一眼……”
这一番话听得二袁心绪难平,他是不怎么聪明,可他不傻,经柳相这么一说,他不得不承认,他喜欢上了团团。
“好了,你可以开口了。”又说了一会儿,柳相停了下来。
此时二袁心意已定,霍然起身,啪地一声拍桌子放豪言,“我明天要去找她!我要告诉她,我喜欢她!我要娶她为妻!!”
柳相:“……可以。”
二袁兴奋地站起来来回蹿了几圈,开门要走,忽而回头问屏风那边,“柳兄,我头次发现你在情感方面开导人原来是这个画风。”
柳相:“……”
二袁寻找着合适的措辞,“咄咄逼人之中又有点感性,还有点文艺,总之很不错哒。”夸完就溜了出去。
柳相在水里泡的人都快肿了,又被二袁这么一调侃,他心头一阵哀叹,火速穿上衣服滚进棺材里睡觉去了。
第二日,他早早起来。一开门,二袁在门口站着,“柳兄,我想了一宿,你说我去拜访阮府得备什么样的礼?”
他平日里与人联系不多,对这方面不太熟悉,又想到团团他爹是官场中人,遂赶紧来问柳相。
“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柳相赶着上朝,先扔给他一个任务,“先去了解阮家一家人的喜好,摸清楚之后投其所好。”
“对啊,我要讨好他们的。”二袁兴冲冲跑了,殊不知最好的消息来源处便在眼前,要他自己去摸,不知道要摸到什么时候?
柳相站在原地为他的智商惆怅了一会儿,接着忙自己的去了。
果不其然,直到西南王进京,明天就要举行宫宴了,二袁还没了解到阮大人的最爱。
几人聚在一起说话,二袁愁眉苦脸,“阮夫人爱好美食,和团团一样。可阮大人,我还不清楚。”
这几天,他天天往外跑,茶肆酒楼书铺胭脂铺他都跑了一遍,隐晦地打听阮府,甚至连青楼他都不放过。效果是很显著,他现在连阮府明天的菜色都可以猜出来了,就是不知道阮大人的最爱。
也不是没
人八卦这个,问题是八卦的都不一样。说什么前年他喜欢瓷器,去年又爱名画,今年老爱去戏园子听戏,还有人猜明年他估摸该爱飞禽走兽了。
“她爹真是博爱啊,一心一意喜欢一个不好么?”二袁要崩溃了,翠翠见此叹了口气,“肯定有个最爱啊,你没找到而已。”
“确实。”柳相在火炉边翻画像,樵墨大胆地瞄了两眼,发现大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好奇地插了句,“大人翻这些做什么?”
柳相没回答他的话,却朝二袁微微一笑,“阮大人有个满朝都晓得的最爱。”
二袁:“?”
柳相翻画像的手一顿,“朝堂之事不外传,哪怕是议论调侃之语也是,你们不清楚也情有可原。”
二袁:“……所以?”
柳相:“所以,在所有事情面前,阮大人最爱阮夫人。”他抬眼笑了一下,似是感慨万千:“简而言之,他就是个妻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