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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冲说罢,头微微一侧,正瞧见方才微微冷笑的小史,慕容冲将身姿坐正了对准他,那小吏也不说话,只提了个黑漆方盘,上面也不知放了几本什么东西,他上前两步道:“些是平阳郡十五年来的帐本记录,这些记录《平阳志》上没有的,请郡府大人查阅。”
慕容冲微微一惊,这是个人才,他知道慕容冲是有备而来的,从他的话语中,竟知道慕容冲拿《平阳志》做过功课,难得的是他自己也有备而来的,难道从慕容冲一到平阳,他就开始做准备等待慕容冲来查问了?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人非常不简单,极有远见,如果能收为已用……
慕容冲最不喜欢的大臣是王猛,只因王猛总想置他们慕容家族于死地,但是王猛偏偏很有才,最大的才华是有预见性,苻坚对王猛几乎就是言听计从,当然除了慕容冲这一事,然最终还是听了王猛的话。
有一次,慕容冲问苻坚:“陛是氐人,王猛是汉人,王猛应该效命于晋朝,为何为天王所用?”
苻坚叹道:“汉人礼缨齐世,故颇多才华,王猛在晋国得不到重用,非常落寞,初时亦不肯效忠于我,我学刘玄德三顾茅庐,方得此良臣,助我得了中原!”苻坚跟他说过:“有才气的人都有些傲气,又有才气又有傲气的人忠诚,不会做墙头的草。”
这名小吏带了些傲气,又有预见性,看来真是个人才,慕容冲拿过帐本翻了翻,帐本所记非常详尽,收入与支出都有记载,滴水不漏,慕容冲将帐本一合,说:“这帐本我还有些地方看不明白,你们退下罢,请这位大人留下来赐教!”
十几个小吏鱼贯而出,出去才发现连小衣都汗湿,相互看看,眼神里交错的都是:这不是个善主,以后要小心为人!
大多数人都出去了,蒙主簿仍跪在那里,慕容冲道:“蒙大人,你到外面跪去,可仔细想清楚了才来答我!”
那小史踉踉跄跄地跌了出去。慕容冲转头对那管帐的小吏道:“请教先生高姓大名!听口音看你的模样,可是中原人?”
那小吏道:“小的姓段名随,祖籍邺城。”
“蒙主簿的帐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与你的正好相反,先生觉得是何原因?”慕容冲问。
段随冷笑一声:“大人还没听明白,方才他口口声声‘王猛大人,王猛大人’,他原先也不过是王猛府里的一条狗!”
“喔?他是王猛府里的人?你的意思是说他所做的事王猛乃所授意?”
段随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又道:“此事具体如何,下官不知道,大人方才不是说要问这帐本里的问题么?大人请问!”
慕容冲看他对自己有微微敌意,知道再问什么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翻了翻帐本道:“我看这几年平阳郡的税收挺可观的,这平阳府衙不像个样子,就拨一部分钱银修一修,另外,我的府第简陋得住不了人,也一并修一修,喔不,我要重建一间府第大宅!”
段随冷笑道:“郡衙要重修,大人的宅地要新建,下官做不了主,此事要上报朝廷!”
慕容冲一摆手道:“也罢,我不用你帐簿上的钱,这总可以了罢?你在此地相熟,便由你负责此事,如何?”
段随却一拱手:“下官于修建房宅一事不熟,只怕帮不了大人的忙!”
段随如些高傲不识好歹,长盛替他捏了一把汗,只怕小主子生气,然不想慕容冲却不以为意,微微摆手罢:“也罢,你下去吧!”
段随一听反倒愣了一下,他对这位郡府大人诸多推搪,本是小看他是天王娈童之意,想故意激怒于他,没承想这慕容冲还是个有城府的人,没有生气,倒叫他心有愧意。
段随没说什么,默默地退了下去,门下跪着的的蒙主簿一看段随出来,连忙跪前几步,拉着段随大袍的下摆问:“段大人,郡府大人怎么样?他到底知道些什么?还是在生气么?我该怎么办?”
高盖冷冷地看着蒙主簿,他最瞧不上就是这类人,昧了良心,骨头还又轻又软,还想逃脱,他将下摆用力抽出来,冷笑道:“方才没有生气,只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生气?”
“郡府大人怎么说?”
“郡府大人问我要如何处置你,我告诉郡府大人说:你原来是王猛王大人府里的一条狗!”
“你说我是王猛王大人的一条狗,那郡府大人是什么态度?”
蒙主簿不但没生气,反而似抓住了一丝希望,昂着头看段随。
段随将长袍一抽,甩手而走。
蒙主簿抓抓头,坐倒在地,不过想想就笑了,看见一名老仆领着门房卜一忠匆匆走进来,卜一忠经过蒙主簿,着意看了他一眼,就跟着老仆进了去。
门房卜一忠进到堂室,慕容冲正斜倚在座榻上,卜一忠向他行了礼,慕容冲漫不经心玩着自己的手指,良久才道:“卜一忠,方才在门外听你说起本府到军营之事,本府只带了一个仆从,轻车简装悄悄去的,离开之前也申令刘称,不得把此事张扬出去,军营里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我去了那里,你是如何得知的?”
卜一忠恭着身子,面上诚惶诚恐,道:“小的失礼了,小的与守备军营的副将是老相识,与他喝酒聊天时,他一不小心说了出来,极力夸大人的箭术极精准,世间少有,小的对郡府大人的敬仰之心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今日得见大人,真如暗黑之夜得见月明……”
“卜一忠!”慕容冲及时打断他的话,好话人人爱听,但这卜一叫说的好话叫人起了一身的肉皮疙瘩,太过了就有谄媚之嫌,此类人可做耳目,可以大用,却做不得心腹,不可重用,他继续问:“一忠在平阳郡识得的人不少罢?连守备军营副将都是你的老相识。”
“那是自然,小的在平阳郡长大,上至郡府大人,当然,是旧日的郡府大人,还有平阳十二个县丞,下至街市里的混混、乞儿,从上到下,从天到地,小的没有不知道的,大人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小的!”
长盛看卜一忠像是说大话买江湖的,不由地“嗤——”笑出声来。
卜一忠却抬头一本正经地说:“叫大人你笑话了,但我卜一忠是不打诳语的,比方说方才还跪在门边上的那个蒙主簿,小人就知道他的来龙去脉!”
“喔,你说说看!蒙主簿是什么来历?”
卜一忠听慕容冲这般问起,顿时来劲了:“郡府大人,这蒙主簿是不是说他是王丞相府里的人,他就吹罢,他的父亲确是王丞相府里的门房,因借守门之际收取上门求见官吏的钱银,被王丞相发现,便开除了去,他父亲苦苦哀求,王丞相才作罢,但想此人是用不得了,便把他父子二人弄到平阳郡来,起先是他父亲在府衙里也是做门房的,他父亲会吹牛,就说自己是王丞相府里小吏,原来的郡府大人想讨好王丞相,就一步步提拔了他,这样他儿子也做了主簿,跟他父亲一样,是个贪心鬼,他管粮赋,小的看他是贪了不少了!咱平阳郡是大郡富庶之地……”
慕容冲点点头,又问:“那段随又是个什么人?”
“要说这段随呀,倒真的跟王丞相有些关系,段随的父亲与王丞相原是学谊,王丞相后来跟了天王陛下,向天王推荐了段随的父亲,但段随的父亲无意做官,就推说身子骨不好,叫段随出来做,原先段大人还在朝廷上做事,不知道为何做着做着就做到了平阳郡来了,估计是得罪了王丞相。不过小的看那段随确是个极有脾气的人……不过呢,也挺有才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