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及近。
天边的雨水如丝线般垂落,迎风摆动,在这深秋的季节里晕染开朦胧诗情,仿佛冰冷的肃杀不复存在。
听雨亭内,安然静坐的男子抬起了眉眼,一袭素衣衬得他宛若仙人。
来人落马,行走之间带着一片凉意。
“倒是让玉先生久等了。”清亮的笑意驱散了这片刻的寒冷。
“无碍。”他伸手将热茶拨到她面前。
孟南微揭开斗笠跟斗篷,一身青衫干净清爽。她坐到男子的对边,端起杯子轻抿一口。
“孟同学似乎对玉某十分信任。”他平淡的面色不见喜怒。
孟南微但笑不语。
两人都是聪明家伙,对此刻的意图早就心知肚明,只不过是看的是筹码够不够。
“玉先生身为大幽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恐怕南微是帮不上什么忙。”她斟酌试探。
“明面上的虚衔,做不得数。”他轻轻摇头,眸里的光泽仿佛随着这动作而荡起了涟漪。
孟南微偏头打量她。白衣儒秀正襟危坐,双手交叠,安静覆在在腿上。若是旁人做来,说不得跟娘娘腔一样。可他却是不一般,规矩气度仿佛刻在骨里,一举一动都带着说不出的矜持清贵。
她收回视线,“只是不知道,南微何德何能,得到国师大人的青眼?”
那双琉璃般的眼眸落到她的身上,似是疑惑,似是思量,片刻才轻声地道,“你好看呀。”
“……”
若不是面前是石头做的桌子,她早就掀了好吗?
孟南微干笑一声,“国师大人风趣幽默。”她刻意避开视线,不愿对上他。
白衣儒秀狭长的眼线妩媚上挑,眼如点墨,化开一片浩渺烟波,里边仿佛绽着三月春色。他沉默了片刻,笃定开口:“你脸红了。”
你脸红了……
你脸红……
脸红……
请不要再循环了谢谢!
她定力已经算不错了好吗,又没流鼻血!不过是脸红了一下,而已!而已!
尽管内心崩溃想咆哮,她表面上还是一副斯文内敛的模样,打着哈哈,“国师大人真会开玩笑。”
“我从不开玩笑。”
他眉尖蹙起,似乎不明白她会问出这句话。他诚恳地说,“你方才真的脸红了,我看到了。”
够了!不要再纠结她脸红了好不好!她就是那一下没把持住不行啊?
孟南微忍不住对他怒目而视。
“噗嗤——”
他忽地笑了开来。
那竟是十里秋光都难以描绘的惊艳一刹。
“咱们扯平了。”
他伸出白净修长的手掌,“既然昔日恩怨都一笔勾销,那击掌为盟吧。”
孟南微一噎。
国师大人你要不要辣么任性,谈判的事情都八字没有一撇!
“你不愿意?”他望向她,温缓的音色恰如一缕清风,缠绵在他开阖的嘴唇。
当真是一只蛊惑众生的绝世妖孽。她心里暗想,还好对方不想以色媚人,否则哪位国君能逃得了?
“怎么会?”她微扬嘴角,也伸出自己的手掌。
“啪——”
伴随着清脆的掌声,一份誓约顷刻落地。
殷家。
祠堂里,一道挺直的人影跪在牌位前,唯有日光透过纸窗映在他的脚边,显得颇为冷情寂寥。
“吱呀——”
紧闭三天的房门被推开,小厮恭敬地说,“三少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那道纤细的人影缓缓一动,大概是久跪的原因,站起来时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要倒下去,让小厮捏了一把汗。他倒是想上前扶着,只是一看对方那双寂然无波的双眸,只觉坠入寒窖,只得规规矩矩站着。
“啪!”
再次踏足书房,一只茶杯擦着他的脸颊过去,砸到背后的墙面上。
“跪下!”老人余怒未消。
他屈膝跪在地上,双眼麻木。
“殷长秋,你看看你自己,像个什么样?行尸走肉都比你强!殷家的脸面都让你摔得稀巴烂了!”左相冷笑。
青年男子仍旧一声不吭。
左相怒骂了半天,他也就是呆呆受着,灵魂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痴儿!真是痴儿!”左相紧盯着他,“我不管你怎么想,婚礼断然不可更改!”
先前一动不动的人忽然抬头,双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求爷爷收回成命。”
左相嘴角噙着冷漠的笑容。
他什么也没说,重重磕起头来。
“咚、咚、咚——”
一个,两个……
鲜血在脑门上蜿蜒开来。
他嘴唇已经泛起了青紫之色,身上的哀伤气息越来越深。
“够了!”
左相忍无可忍上前拎起他的衣襟将人摔进椅子上,狠下心来,“混小子,老子真是看错眼了!今天你就收拾东西去军营,没有允许不准回来!”
殷长秋露出释然的笑意。
“多谢,爷爷,成全……”
下一刻,他因失血过重昏厥过去。
左相轻轻一叹。
傻小子,这是爷爷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一个月后。
自新帝登基后,明皇除了血洗朝廷,还下令收刮了不少民膏,令百姓敢怒不敢言。又因明皇追求长生不老,大肆招揽道士炼丹,还尤为宠爱一个程姓道长。
渐渐地,道士不仅公开在宫廷出入,连在朝廷上也有了一席之位。
期间,殷家与治家联姻作废,治家大小姐嫁给了当时风头正盛的李氏新贵。
太子用不正常的手段登基,还是瞒着左相的,自以为这泼天富贵殷家沾不上边,但为了堵住悠悠之口,还是保留了左相的宰相之位。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厌弃了殷家,在治家与李家结亲之后,殷家门庭更是门可罗雀,冷清极致。
李宅。
美人晨起梳妆是一番不可多得的美景,李元天在一边欣赏了会,轻轻捉住她的肩膀,“别动,我替你画眉。”
治无忧一愣,任由他拿起眉头轻轻描绘。
她看着铜镜里相互依偎的两人,不知怎么有些陌生。一世荣华明明唾手可得,可她心口总好像缺了一块。
“他死了。”
李元天忽然凑在她耳畔轻轻道。
珍珠般的眼泪从粉面滑落。
“别哭,娘子,妆会花的。”他温柔替她拭擦眼泪,“不过是一具无头男尸,不值得你惦念如此。”
治无忧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李元天眼底张扬着肆意的痛快,那个男人终于死透了!死人,能跟他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