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武念亭醒来,知道她的王爷伯伯已然离去,似乎知道王爷伯伯为什么要趁夜离开似的,她很懂事的没有悲伤,而是笑嘻嘻的洗漱干净、穿戴整洁后,背着她的小书包去了琼林学堂。
今天是她在琼林学堂的最后一天,同时她还要和她在琼林学堂的穆夫子告别,因为还有三天她就得回京了。
豆腐铺今日破例做了近千斤豆腐,不要钱,全部免费赠送。
消息一经传出,四乡八邻蜂拥而至,队伍几近排到了合州城外。
中午,武念亭放学回到家的时候,门前还有人排队,豆腐还没有送完。于是,她将袖子一撸,亦加入到小渺、小茫的行列,帮着她们用干荷叶将豆腐一块块的包好,然后小心翼翼的送到排队人的手上。
“听说今天是豆腐铺最后一天。”
“是啊,凤老爷他们要走了。”
“难怪没给凤姑娘定一门亲事,原来没打算在合州长住。”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姑娘,我们合州留不住。”
“哟,你瞧,那不是豆腐西施吗?”
“这一下,豆腐西施只怕要哭肿眼了……”
排队的人群不时传来议论声,同时众人的眼睛不自觉的看向那个匆匆忙忙赶来的容颜绝美的妇人。
原来,这位容颜绝美妇人就是人们正在议论的豆腐西施。
她也是开豆腐铺的,就是隔这里有三条街远的另外的一家西施豆腐铺的女掌柜。这女掌柜三年前便死了丈夫,独自一人带着女儿生活。因生得美貌,又是卖豆腐的,是以被人冠了个豆腐西施的美称。她的豆腐铺也被人冠以西施豆腐铺的美称。
自从靖安帝一行到合州开了豆腐铺,便打破了这里豆腐行业的平衡。有许多豆腐铺垮台。
也许是豆腐西施家做的豆腐好,再也许是豆腐西施长得漂亮会招揽生意,总而言之,她的豆腐铺并没有受到靖安帝的打压,而且靖安帝还将武念亭创造的那彩色豆腐的制作方法无私传授予她。是以,她的豆腐铺的生意并不比靖安帝所开的豆腐铺的生意差,而且比原来更好了。
行内有传言:凤老爷看上豆腐西施了。
无论凤老爷是不是看上豆腐西施了,但自从见了凤老爷,豆腐西施那颗尘封了三年的心便活了,在她的映像中,再也没见过比凤老爷更有男人味、更帅气的男人。
于是,只要卖完了豆腐,只要有空闲时间,豆腐西施便会来靖安帝所开的豆腐铺转转。偶尔送双亲手绣的鞋袜给靖安帝,偶尔还送件亲手缝制的衣衫给靖安帝,以感谢凤老爷将独门彩色豆腐秘方倾囊传授的大恩大德。
虽然从来没见凤老爷将她送的东西穿戴在身上,但豆腐西施来凤老爷的豆腐铺倒是越来越勤了。
今日听闻凤老爷的豆腐铺免费送豆腐而且是最后一天,过两天就要离开合州到东傲城做生意。一时间她便急了,连生意都顾不上,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凤老爷所开的豆腐铺。
原来,豆腐西施的女儿和武念亭同一个班级。武念亭今日在学堂和穆夫子说及今日是最后一堂课的事,穆夫子问了缘由,武念亭想着昨日那张家到豆腐铺门前大闹的事大家肯定都知道了,于是便如实相告,说她师傅找来了,她得回东傲城去了,她东傲城中还有一个姥爷,还等着她回去敬孝。于是穆夫子便准了武念亭的辞学申请,还叮嘱她以后要当个孝敬的人。
中午放学后,豆腐西施的女儿回家向她娘讲述了这件事,豆腐西施的心顿时乱了,放下生意便赶来了。见这里果然排满了人,想着她女儿说的八九不离十,心越发的乱了。
“咦,西施姨,你怎么来了?是找我爹的吗?他在里面。”武念亭熟练的包好一块豆腐,递到了一位老妇人手上,并笑嘻嘻道:“王婶慢走。”
“诶,好好好,好丫头。以后还来合州玩啊。”
“好的王婶。”
武念亭一边招呼着顾客,一边招呼着豆腐西施去里面找靖安帝。待见豆腐西施进了院子后,武念亭贼兮兮的笑了起来,很快她也溜进院子中。
“凤老爷,您……您要走了?”
“是。”
“那您……以后……还来合州吗?”
“说不准。”
“那您……您这件铺子?”
“住了这长时间,也有感情了。暂时锁着罢,保不准以后还来住个一天二天的也说不定。”
一听凤老爷说以后有可能还会回来,豆腐西施这才放下一颗乱跳的心,道:“凤老爷要是信得过小妇人,那便将这铺子租给小妇人,一来有个进帐,二来时不时的有人打扫也免得这好的院子荒了下去。”
这院子中有做豆腐的一应工具、用具,豆腐西施家又是做豆腐的,租给她再好不过。而且……
“爹,爹,我们就租给她吧。要是这里长期锁着缺了人,也许真的会荒下去也说不定。”武念亭一迳笑嘻嘻的说,一迳跑到靖安帝面前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小财迷,这豆腐铺是以你的名义买的,当然你说了算。你要说租,你爹我不敢说个不字。”
看着凤家丫头在凤老爷面前撒娇,豆腐西施很是羡慕,想着若是自己的女儿也能这样在凤老爷面前撒娇该有多好。可惜,没有爹的孩子性子明显就柔弱许多,而凤家这个小丫头明显就英姿飒爽些,这就是有爹的好处。只要不断了这间铺子的联系,凤老爷当自家女儿的爹的机会还是有的。
念及此,豆腐西施道:“那租金是按月结还是年结,小妇人该如何送到凤老爷再或者是凤姑娘手中?”
“按月结罢,西施姨只须每个月月初将月租交到琼林学堂的席监院手上便是。”
武念亭口中的‘席监院’是指琼林学堂创始人席氏家族的人。说起来,这席氏家族的人一向乐善好施,他们见这合州城中有许多孩子因家庭贫困的原因上不了学、读不了书,于是自己出资建了学堂,同时请了名望不错的大儒坐馆,免费让那些读不起书的孩子上学。
豆腐西施当然知道席监院是谁。
“下午,我还要到学堂去一趟,西施姨你和我一起去。到时候我们到学堂签个协约便是。”
以为每月交租金的话还会有和凤老爷再见面的机会,不想租金要交给席监院,豆腐西施有些失望,问道:“为什么要把租金给学堂?”
“因为学堂中有些学子家中十分贫困,可他们的学习成绩又相当好,而且他们也喜欢读书。我决定把这些租金捐赠给他们当作学费、生活费,资助他们完成学堂的学业。”
万不想这个凤丫头年纪小小,但肚量却很大。豆腐西施一时倒无语了。
靖安帝却是‘哈哈’一笑,一把将武念亭举了起来,甩了两圈放下,这才道:“好好好,不愧是爹的宝贝,有肚量,是个做大事的。”接着,他转头看向豆腐西施道:“那就麻烦你了。今天下午到学堂和我闺女签下租房协约。后日你便来取这铺子的钥匙罢。”
“哦,好的,好的。”
武念亭在场,有些话豆腐西施不方便问。但人家去意已定也不是她这个小妇人能够改变得了的。好在有这个豆腐铺牵着,以后总能碰面的。如此想着,虽然心有遗憾,但豆腐西施仍旧怀着希望一步一回头的离开。
“嘿嘿嘿嘿,爹,人家有些舍不得哦。”
猛地拍了拍武念亭的头,靖安帝好气又好笑道:“舍不得你个头,还不快去用饭,吃了后去学堂将租房协约签了。明日我们逛街买些特产带回东傲城送予你姥爷、太子哥哥还有你外公、舅舅他们。过两天我们便得上路了。”
这个时间安排得确实够紧。武念亭急忙道了声‘是’后用饭去了。用饭后便邀了豆腐西施一起去了琼林学堂,找了负责学堂一众事宜的席监院,签下了将豆腐铺的院子所得租金皆用于琼林学堂贫困生的协议。
席监院当时便推荐了几个贫困学生予武念亭看。
其实这琼林学堂本就是席家为了一些贫困户家的子女上学所需而开的,只不过因了它的名誉好,后期便有许多有钱人家也将孩子送到这里读书。虽然学生越来越多,但琼林学堂仍旧只对贫困家庭的孩子免费,那些有钱的要在这里上学的那就得出学费、生活费了。所以,之于哪家学子贫困、哪家学子富裕它是再清楚不过。
武念亭在这里上了几个月的学,对这里的一切还是了解的,知道席监院在推荐的贫困生名单上没有做假,于是便笑着将名单推回席监院面前,道‘您老办事学生我还不放心吗’的话。
像武念亭这样赞助学堂的人也不少,这也是琼林学堂虽然赞助的贫困学子较多但一直能够维持下来的原因。当然,投资赞助的人越多,那些贫困生家庭的孩子的饮食、衣着就会越好,席监院对这些赞助素来来者不拒,但也很是讲规矩,是以他一再向武念亭保证,会每月将这些租金的去向报予武念亭知晓。
武念亭笑着回‘每月汇报太麻烦了些,就改成每年罢,每年我会派人前来查看’的话。嘿嘿,说起来,这席监院和席方平同属一宗,关系近得狠,到时候麻烦麻烦席方平便是。
处理好了租金的事,上了最后的一堂课,和教导她半年有余的穆夫子以及一众陪伴她半年有余的小伙伴们道别后,武念亭又风风火火的赶回豆腐铺,豆腐铺前的队伍终于没有了。门前清静了许多。
“天珠。”
“咦,师傅。你来了。”
“为师给你表演个绝活。”上官澜出门一天,特别仔细的查看了小槊受伤那天的打斗场所,让他发现一个惊人的现象,一如他听了靖安帝讲述案情后他心中所想像般的,他得到了证实。
“什么绝活?”自从张家大闹豆腐铺事件后,武念亭对上官澜那是崇拜之极。
上官澜使了使眼色,天猛等人急忙出院子,分四处守定。
招呼了靖安帝、小刀、小槊、小渺、小茫等人过来。上官澜神秘的将放在石桌上的包裹展开,只见里面零零总总不下五个瓶瓶罐罐。
拿出其中的一个瓶罐,上官澜举到一众人面前,道:“这里面装的是皂角粉。”语毕,他戴上手套,拿着瓶罐至一院墙处,将皂角粉倒了些手上,然后均匀的在院墙上涂抹着。
半晌,他收了瓶罐,问众人:“你们可看见我写了些什么?”
靖安帝、小刀、小槊等人都摇了摇头。
也不解释,上官澜笑道:“不知道就对了。”语毕,他又来到石桌边,取了第二个瓶罐,亦是递到一众人面前,道:“这里面装的是朱砂。”
语毕,他又来到涂抹皂角粉的院墙前,将那朱砂倒在掌心,一如方才不停的涂抹皂角粉般将朱砂也涂抹在那上面。半晌才又问:“这回,你们可看见我写了些什么?”
靖安帝、武念亭等人再度摇头。
又不解释,上官澜笑问:“那你们可看见这院墙上有什么?”
“如果单独涂朱砂的话,颜色会暗一些。但事先涂了皂角,颜色便浅了许多。虽然颜色浅了,但仔细看的话,还是看得出来。如果徒儿走近的话,就知道师傅在这院墙上写了些什么。”
上官澜赞许的点头,道:“等会子再让你来看,现在确实还看得出来。”语毕,他再度来到石桌前,拿起包裹中的第三个瓶罐,也不作声,直接便拿到方才涂抹的院墙前,亦是倒了些于掌心,又在那涂抹之地重新涂抹了一番。
“好了,天珠,来看,看还看不看得见。”
武念亭信步上前,瞧了半晌,最后摇头,“什么也看不见。师傅,这第三瓶肯定是调色的吧。”
轻拍了拍小徒弟的头,上官澜道:“不错。”然后他叮嘱小徒弟千万不要抹墙,这才又走到石桌边,取出第四个瓶子,举到小槊面前,道:“这里面是石灰。如果我猜得不错,你那日为了保护于知府而受伤的地方肯定有石灰。”
为了江州、湖州的‘老天有眼’案,靖安帝一行人来到合州,果然如靖安帝所推测般,于文浩也遭到了追杀。不过那天幸好有小槊,在和黑衣人打斗过程中,小槊伤及黑衣人脸面,也因此他的衣角留下了黑衣人的血渍。在清理衣物的时候,小槊确实发现自己的脚上带有少许的石灰。
这事,便是靖安帝他都没说,只当是在某处不小心踩上了。不想今天居然被上官澜一语道破,小槊很是震惊,道:“不错,不错,确实有石灰。”
上官澜一笑,将装有石灰的瓶罐拿到院墙处,众人本以为他要一如方才般将那石灰涂到院墙上,却不想他只是将石灰轻轻的洒在了离涂抹处不远的地面上。
看着一众人不明白的神情,上官澜示意小刀取了桶水来,接着示意小刀将水泼向他洒了石灰的地面。
很快,洒向地面的水因了石灰的原因起了层层蒸气,便是小刀亦觉得有股热气扑面而来。接着,那股热气四散开去,有部分散到了附近的院墙处。
“啊啊啊,有字,有字。”武念亭震惊的指着上官澜方才涂抹的院墙处,接着道:“老天有眼。”
靖安帝等人急忙走近细看,果然,待那蒸气散尽,方才那经上官澜涂抹的院墙处显现四个血淋淋的大字:老天有眼。
这一下,靖安帝彻底明白上官澜是什么意思了,上官澜这是破解了那令人惊悚的四个字出现的原因。
只要找到了原因,那查案就方便了许多。
这一路行来,当然听说过‘老天有眼’的案件,更知道江州、湖州有两名死者都与这‘老天有眼’有关。武念亭急忙拽着上官澜的袖子,崇拜得不得了的道:“师傅,师傅,你是不是在查这件案子,带着我,带着我。”
不想小徒弟对这断案的事感兴趣,上官澜笑着弹了弹她的额头,道:“好,带着你。”
“耶。”
然后,众人围坐一处,靖安帝这才将一路所行的事说了一遍。武念亭恍然大悟道:“我还真以为爹是想吃苦呢?不成想从出东傲城就想着要查案了。那一路卖草鞋至江州,在江州靠打铁为生,在湖州靠撑船为生,又在合州靠卖豆腐为生都是打着幌子查案啊。爹真坏,也不和我说一声。”
小刀现在也终于明白小槊这段时日在忙什么了,也知道小槊那天回来时为什么衣角有血渍了。小渺、小茫还有点糊涂,不过只要主子清楚便成,她们二人一般不怎么喜欢动心思。
靖安帝好笑的弹了弹武念亭的额头,道:“我若将事情告诉你,以你的好奇心那还不早就单独行动了?这其中的危险有多大,你会考虑吗?”
这也是这么长的时间,靖安帝只许小槊一人察案的原因,正所谓人多口杂,如果小渺、小茫知道了的话肯定会告诉武念亭的。
武念亭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道:“话说,当初江州有这个案子的时候我真的很好奇。当湖州有这个案子的时候我就更好奇了。本想去看看的,不过爹要来合州,我有再多的好奇心便也没用了。”
果然,果然这个小东西差点便参予进来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靖安帝一时觉得后怕,搂着武念亭道:“以后,切不可因好奇心起单独破案的心思,明白不?”
“是,明白。”语毕,武念亭笑嘻嘻的看向上官澜,又道:“不过,现在有师傅,我什么都不用顾忌了。”接着,又挣脱靖安帝的怀抱,迳自抱着上官澜的胳膊,道:“师傅,师傅,你快讲讲,到底是什么原因?为什么就出现那四个字。”
看着空空的怀抱,靖安帝突地有种女大不中留的感觉。
看小徒弟兴致勃勃的神情,上官澜道:“其实很简单。案犯杀人之前会选定一个场所,这个场所最好是有一堵墙,然后一如我方才般他事先会将这些东西抹墙上的抹墙上、洒地上的洒地上。然后他就会开始行动,将人引到他布置的场所杀掉。当然,就算行动有差池,但他一样可以将尸身移到选定的场所来。”
靖安帝接话道:“按惯例,一旦出了命案,在衙门的仵作验过尸后,尸身停留处的血渍便会用水冲洗干净。而在冲洗过程中,那些水会碰到案犯事先洒到地上的石灰,石灰吸水聚热,蒸气便出现了。蒸气喷到院墙上后,那字便显现了。而且这些字是在挪尸后显现,就更增了神秘诡谲,越发让人觉得死者是死有余辜。”
“不错,正是如此。”
“你已找到了那四个字形成的原因,但没有找到案犯啊。”
“找到形成原因,案犯就好找了。”
语及此,上官澜将那装着朱砂的瓶罐拿起举到一众人面前,道:“其实,如果不是为了增加恐怖感,无需在墙上涂抹朱砂,只需涂抹一些皂角粉便可。皂角粉经蒸气虽然能够显现出字,但那字不是非常明显,而且会在很短的时间消失,这样一来如果不注意的话也许大家根本看不到。那案犯肯定是想着要让所有的人看到并且惊心于那些血红的大字,这才另想心思往那些涂抹物中掺杂了朱砂。因了朱砂,字便可显红色,一来增加其恐怖之感,二来让一众人越发认定那些死者皆是死有余辜之辈。可以说,那案犯方方面面考虑得十足的全面。但再全面的方案,也有漏洞。”
靖安帝似有所悟,道:“你说的是朱砂。”
“不错,朱砂,不好购买。”
朱砂主要用于御批奏折公文类,其它就是药用了。但朱砂本身极具毒性,便是药用也要相当小心。在东傲,朱砂的购买都是有严格进出记录的。也就是说只要查到有谁买过朱砂便可以八九不离十了。
思及此,明白了上官澜的用意,靖安帝道:“江州、湖州离这里太远,要查只怕得几天功夫,三天时间不够啊。”
“不够我们可以再等等啊。”武念亭急忙道。
靖安帝一笑,道:“那你师傅便输了。”
“师傅输了什么?”
你啊。靖安帝不说,只是看向上官澜,道:“这可怎么办呢?”
当然知道靖安帝是在给他出难题,上官澜也不急,道:“我到小槊和那黑衣人打斗之地去看了的。仔细的检查了那里的院墙。在一处还残留着石灰之地我洒了些石灰,然后泼了些水,果然,有面避风避水的院墙处上有字显现,亦是‘老天有眼’四字。不过,颜色不似你们所说案件中般的红艳。”
靖安帝猜测道:“下了这么多天的雪,应该冲淡了些。”
上官澜摇了摇头,道:“那处墙面避风避雨,不可能是被雪水冲淡的原因。如果我猜得不错。所有皂角粉、朱砂、石灰等物,那案犯应该只准备了三次的剂量。因为他要杀的只有三人。也许前两次的剂量用大了,是以第三次的剂量就少了。因了剂量少,所以颜色才会暗淡些。奈何第三次因了小槊的插手,他失算了。可不杀于文浩他肯定不甘心,是以他还是会向于文浩下手。所以,他一定会在合州城有卖朱砂的药铺购买朱砂。我已命天平、天满他们去查这合州城有能力卖朱砂的药铺有几家,从于文浩遇袭至今又有谁买过朱砂的事。”
“好啊,那我等着看啊。”靖安帝说话间端起茶杯老神在在的喝茶,心中却是对上官澜赞赏不已的。其实,便算三天破不了案,只要顺着这条线路,到江州、湖州查看是谁买了朱砂就很容易找到破案的线索,也就能很快抓到案犯了。
案子太过精彩,众人都忘了用晚餐,只到武念亭的肚子咕咕的叫起来,小渺才‘呀’了一声,道:“饭菜早就做好了,只怕冷了,我再去热热。你们等一会。马上就好。”
在武念亭腻着上官澜给她讲案子的功夫,很快,小渺、小茫将饭菜摆上了桌。
看着满桌花花绿绿的各色豆腐,上官澜的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但他很快低头掩饰下去了。
小刀撇了撇嘴:还好,这吃豆腐的日子总算要过去了。
倒是靖安帝没什么讲究,一口饭一口豆腐的吃着,很香很香的样子,津津有味。
小刀再度撇嘴:这样子不知骗了多少人,其实每次上当后,真心不好吃。
在一众人用完餐后,天平、天满二人回了,将一张纸递到上官澜面前,道:“”全查了。卖朱砂的药铺只有两家,而这段时间买朱砂用的只有两人。东城的李大癞子家我们去过了,他那满头的癞子确实得用这个东西治。还有一个……
语及此,天平看了眼武念亭,没说话。
武念亭巴巴的上来,看着纸的同时道:“还有一个是谁?咦……穆夫子?!”
翌日。
明明前一刻太阳当空,转瞬间太阳隐去,天空暗沉一片,紧接着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中纷纷扬扬、漱漱而下。很快便将大地裹上一层银装。
路上的行人急忙跑的跑、租车的租车。
上官澜替武念亭将斗蓬戴上,这才替自己也戴上斗蓬,然后牵着她的手,往豆腐铺方向而去。
二人身后跟随的天猛、天满等一众保镖怀中大包小包的抱着不少东西。都是武念亭采购的,说是带回东傲城送人的合州特产。
待一众人快到豆腐铺的时候,地上的积雪已及武念亭的膝了。她几乎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耗回来的。若没有上官澜在旁边牵着她,只怕她走不回。
“爹,爹。”
推开院子的门,武念亭没有看到靖安帝一如往常的迎接她,她‘咦’了一声,“爹他们去哪里了?估计也买东西去了,只是没我们快。”
“快,湿透了,快些将衣物换了,免得冻着了生病。”上官澜一迳说,一迳将小徒弟推往东跨院,然后又示意跟随的保镖将所买之物暂时堆放在正院的花厅中。
东跨院有上房三间,一间是靖安帝住,另外二间打通成一大间,只用帘子隔成内室外室,内室是武念亭住,外室是小渺、小茫轮换着住,以方便在夜间照顾武念。
推着小徒弟进了她的寝室,上官澜熟门熟路的替小徒弟找了干爽的棉衣、大氅,快速的替小徒弟换掉早被雪花浸透的薄袄和斗篷。
“师傅,你也换一下吧,爹那边有衣物。”
“你不用过去,我自己去就成。你在这里将炭火升起来,将手捂捂,都凉透了。”小徒弟的身子虽然打小是用药水泡大的,怕热不怕冷,但在上官澜的认知中,一切以小心为上。
“好,那师傅快去。”
在武念亭将松木炭放在炭炉中升起火的时候,上官澜已是换了身干爽的衣物过来了。原来保镖天平早就利落的回了厚德楼取了上官澜的衣物过来。
因了炭火,房间很快便暖和起来。
上官澜仔细打量这间小巧的闺房。心中不得不感叹靖安帝对小徒弟的宠爱。看得出来,从颜色到家具的样式,这里的一切皆是以小徒弟的喜好布置的。
讨好的将上官澜拉到炭炉边坐定,武念亭亦挨坐在他身边,道:“师傅,真的是穆夫子吗?不会是他吧?”
难怪小徒弟今日购物总是心不在焉,原来她还想着昨天的事。上官澜笑道:“和我说说你们穆夫子的事吧。”
穆夫子单名一个‘易’字,现年四十有余,来合州时日不足一年。任职于琼林学堂。学堂只提供穆夫子住宿,并不提供束修。所以,穆夫子相当于是义教。然后,武念亭还专门挑拣穆夫子做的几件好人好事说予上官澜听,以证实她看到的穆夫子是个大大的好人,不会做那血腥之极的诡谲事。
将穆夫子的事简单概括一下后,武念亭道:“师傅,你看,穆夫子平时为人耿直,教书育人精精业业,又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呢?”
“如果真的是穆夫子,你会不会伤心、失望?”
随着上官澜的话落地,外面响起天猛的声音,“呀,穆夫子,快请进、请进。”
上官澜饶有兴趣的呶了呶唇,然后便见小徒弟一溜烟的跑出去了。他只好起身跟随。二人方出东跨院,便见他们方才议论的主要人物正被天猛迎进花厅中。
“穆夫子。”
“天珠。”穆易喜爱的唤了声武念亭后,看向紧随着武念亭而来的上官澜,揖手道:“兄台便是天珠的师傅吧,幸会、幸会。”
“穆夫子请坐。”上官澜语毕,示意天猛等人上茶。
一坐定,穆夫子便问上官澜:“贵姓?”
“免贵姓聂。”
上官澜在外不想透露真身时一般采用‘聂’姓,说是他母亲的姓氏。一如靖安帝微服在外的时候就会采用‘凤’姓。因为‘凤’姓是东傲开国大帝皇后的姓氏,这也是东傲皇室一族素来以‘龙凤’的子孙自居的原因。
闻言,穆易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的光,但很快便借着垂眸隐了去,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又抬眸道:“前日在这豆腐铺门前亲见聂兄华佗之术、扁鹊之才,令死者回生,很是敬佩。不知聂兄师承何门?”
“家学渊源而已。”
“原来是家学。那聂兄可有将这一身惊天才识报效于国家的志向?”
“有机会当然会报效国家。”
“原来聂兄有报效国家之志,但却尚没有报效国家的机会。唉,可想今上那‘不拘一格录用人才’的宏图大略又不知被哪个关卡给卡住了。天高皇帝远,管不着啊。”
“听穆兄的意思,穆兄也有报效国家的想法?”
穆易闻言,叹道:“若说原来有,如今却全没了。”
“哦?”
“早期,我也想通过科举进入官场,用一身所学之术报效国家的同时也当个为民请命、为民申冤的好官。可……次次落弟,越考越差。”
“不会呀。听小徒说,穆夫子才高学深,教书育人有方有法、有进有退,不但很得学堂学子喜欢,亦得学堂一众老夫子们的欣赏。是个真正的隐于民间的大儒。”
听闻武念亭在她师傅面前如此称赞自己,穆易有些欣慰亦有些难受,他看了武念亭一眼,道:“小孩子,虚夸了些。”
“那你现在是?”
“自从考到秀才后,再也没有进益了。不是我浮夸,若非每次科考之时主考官们欺上瞒下的太多,我当不至如此落魄。保不准早就为官,且可以和包龙图一比。”
穆易口中的‘包龙图’指的是那个日可审阳、夜可审阴的人称‘包青天’的包拯包大人。
这世上,可没几个人敢自比包拯。
上官澜不动声色,道:“看来,穆兄对断案、识案有兴趣。”
“是。”
上官澜似开玩笑又似正经道:“穆兄既对断案、识案感兴趣,偏又才高八斗怀才不遇,若哪天穆兄因为愤世嫉俗而在某地做出有损国法的事,那某地的父母官就得呜呼哀哉了。肯定没人能查得出来。”
世上知法犯法的人很多,尤以两种人最可怕,一种人会游走在法律边缘,时常钻法律的漏洞以规避自己应付的法律代价。还有一种人就是具备超强的反侦查能力,作案后让侦查人员根本没有办法查到他、抓到他。
接着,似乎觉得方才的话太过,上官澜又打哈哈道:“当然,我方才都是玩笑之谈,请穆兄不要介意。”
“哈哈”一笑,穆夫子道:“我倒欣赏聂兄这般出言不藏着揶着的人。”语毕,他引颈看了看东跨院方向,道:“我记得这家的人挺多,怎么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也不见凤老爷他们?”
前面的话,师傅和穆夫子似乎都在打太极,武念亭插不上话,现在她有机会说了:“我爹、刀叔、槊叔、渺姨、茫姨他们出去买东西了还没回。”
穆易‘哦’了一声,看向上官澜道:“我记得你们两个是从东跨院出来的。”
“是啊,我和师傅在房中烤火来着。”
穆易再度‘哦’了一声,很是严肃的看着上官澜道:“不才虽然知道聂兄是天珠的师傅,但纵你是她的师傅,是不是也应该避些嫌。”
别说穆易这番话令上官澜出其不意,便是端茶进来的天猛亦不自觉的一个踉跄,差点便洒了托盘上的茶。
“什么避嫌?”武念亭一迳说,一迳窝到上官澜身边,和他挤在一处圈椅中,道:“他是我师傅,为什么要避嫌?”
上官澜的脸色有欣慰也有狼狈。欣慰的是小徒弟一如以往和他亲腻,狼狈的是在穆易那严肃眼光的凌迟下,他此刻恨不得将小徒弟推开。
“喝茶,喝茶。”天猛救场,笑嘻嘻的将茶一一递到穆易、上官澜面前。
“天珠,我们后日就要离开了。穆夫子好歹也教导了你几个月,你去做顿好吃的,权当是和穆夫子的告别宴。”
天色越来越晚,而渺姨、茫姨等人还没回,师傅说得也有道理。武念亭急忙从圈椅中跳下,道了声“好的,徒儿这就去。”接着又看向穆易,道:“穆夫子请稍等,这一次,定让你知道学生的手艺不是自吹自夸。”
穆易和蔼可亲的点头,笑道:“好啊。”
在武念亭忙碌着晚食的时候,花厅中陆陆续续传来穆易、上官澜二人的笑声,接着还传来古筝的声音。可见二人相谈甚欢。
天猛、天平、天满、天玄等人是调节气氛的高手,自然而然,告别宴吃得也是宾主尽欢、师生尽兴。
至宴席散去,靖安帝等人还未归。穆易只得遗憾道别。说争取凤老爷一行出合州城的时候再来送行。
上官澜说着‘好说、好说’的话,将穆易送至豆腐铺门口正准备转身进院子的时候,穆易却是说道:“我方才的话,还望聂兄听进去一二。”
“什么话?”方才说了那么多,二人只怕都已经心知肚明。只差点破的那一天。
“古人云七岁不能同席,天珠已十岁了。她是我见过的最聪慧的学生,女孩子可不要毁在了名声上。你是她的师傅,当知这个重要性。”
一时间,上官澜只觉得有雷从头顶滚过。心中呐喊着‘她是我老婆,要你管要你管’,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道:“是我大意了,谢穆兄指正。”
“好。告辞。”
“好走。”
靖安帝、小刀等人其实一直待在对面的厚德楼,目睹了今天的一切。靖安帝更是笑道:“临死之前吃一顿天珠做的饭,也算做了个饱死鬼,不亏,一点也不亏。”
小刀道:“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法的存在就是要一众人讲规矩、安本分。若你有仇、我有恨只需来个你伤我、我杀你,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不要为他可惜了,一个将自我感觉凌驾于律法之上的人,便是有再多的才华,那也是一种灾难。”
“是。属下明白了。”
“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
“这两天叫澜儿就在豆腐铺休息。我在他这里享享福。每次出巡,我这个皇帝的阵仗都没他逍遥王府的嚣张,搞得我也忒没面子。”
“是。”
两日后。
天气晴朗,一连数天的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化去。豆腐西施一大早便来到靖安帝所在的豆腐铺。
如果说起先她对靖安帝还有什么想头的话,今日看上官澜迎接靖安帝的阵势,她多多少少觉得她配不上靖安帝。是以只是红着眼睛欲说还休的取走了钥匙。
和左邻右舍的邻居们道别后,武念亭、靖安帝分别钻进上官澜为他们准备的大轿中。
上官澜则另坐了一顶轿子。
两顶轿子后是数辆马车,上面载满了合州特产。
一行人出城门的时候,穆易果然在那里。一众人自然又是好一番道别的话后,上官澜一行人这才出了城门。
直到看不到上官澜等人的轿子,穆易才转身。离去前,他有意无意的看了眼城楼,城楼上,合州知府于文浩亦是看着上官澜等人远去的轿子默不作声。
穆易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合州。
夜色降临。
因还有少数积雪未化的原因,就算没有月亮,因了雪的反光,周围一切还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
飞檐走阁、精雕细刻的一处三进宅院,正门挂着‘于府’字样。这里便是合州知府于文浩的府邸了。
两道白影同时跃进于府,欣长的白色身影几近是抱着那矮胖的白色身影跃进于府的。只到这个时候,矮胖的白色身影才嘟着嘴道:“师傅,天珠真的要减肥了,减肥后学轻功,以后自己翻墙入室,便不劳烦师傅了。”
上官澜随口答应了她会带着她破案,不想今夜就逃不脱,在她死磨烂缠之下,他不得不带了她来。要不然,她趁靖安帝一个不注意溜了,那后果更严重。
“还有啊,穆夫子说我十岁了,和你在一处要避嫌。”
难道这就是这段时日这一路上她总是溺在靖安帝身边,少有和他接触的原因。念及此,上官澜有些懊恼,伸手拍向小徒弟的脑袋,道:“避嫌你个头。”
“师傅,你居然暴粗话。”
“还想不想跟着的。”
“想想想。”
“想就闭嘴。”
武念亭急忙做了个闭嘴的动作,然后整个人窝在上官澜怀中,讨好的看着上官澜笑。
好气又好笑中,上官澜再度抱紧小徒弟,重新跃上另外的围院,几个起伏后,和小徒弟隐身在一处铺有薄雪的假山之后。
假山的正对面方向就是于文浩的主寝楼。
担心小徒弟冻着,上官澜尽量让小徒弟窝在怀中,然后将雪狐茸大氅将她裹得紧紧的。不仔细看,只当他们二人也是假山上铺的雪而已。
“师傅,穆夫子真的会来吗?”
“天猛盯着他,知道他递了辞呈,应该是为逃出合州做打算。逃出合州前,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于文浩。”
“穆夫子对师傅起疑了吗?”
“那天的谈话,他屡次试探我,我也屡次警告他。所以起初,他肯定将我当做朝庭派下来查案的钦差了,然后故意找借口要去城门口送我。见我确实走了他才放心,想着也许我不是钦差,只是一个寻找小徒弟的师傅而已。但是,他这种人,做事讲究的是谨慎小心,无论我是不是钦差,他都得尽快将未尽的事办了再离开。”
“可是,伤槊叔的人脸上受过伤,穆夫子脸上没伤。”
“也许,你看到的穆夫子不是真正的穆夫子。”
武念亭吃了一惊,道:“师傅你是说穆夫子他戴了皮面具?”
“是。这也是他明明被小槊伤及脸部但因有面具所以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伤口的原因。”
“师傅从哪看出来的?”
“看他皮面具长相确实是四十左右。但看他的身姿、手掌骨骼、笑时露的牙齿就泄露了他的真实年龄。如果我没估错,他最多二十左右。”
他们二人也就那天才见一面,不想谈话中师傅就能发现这么多疑点。而她和穆夫子相处半年有余,却是什么都没发现。这样说起来,她要想跟师傅学得真本领,这到哪天才是个头啊。武念亭有些嫉妒师傅的才华,咕嘟道:“也许是他保养得好。”
“保养也得看是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比如说靖安帝、我父王,他们二人因保养得好,四十的人看着像二十多的人就说得过去。但你的穆夫子明明经历了那么多的怀才不遇、屡试不第,在这种种连番打击之下,他应该未老先衰才是。可是,他没未老先衰也便罢了,居然还返老还童,这就说不过去了。”
“也许穆夫子本就二十多岁,只是看着老而已。你不也说他怀才不遇应该未老先衰吗,所以,他显老。”
轻弹了弹小徒弟的额头,上官澜道:“不要忘了,是你告诉我你的穆夫子四十有余的。”
“那是学堂的档案记录中记载的。”
“如果你的穆夫子果然是显老,那他为什么要虚报自己四十有余而不报自己的实际年纪呢?”
是啊,左右都说不通。那说明穆夫子果然有问题。
“你再想想,穆易、穆易二字合起来,是个什么字?”
武念亭在手心写写划划,突低声叫起来,“杨”字。不过是‘穆’通‘木’而已。
“如果我没算错。这个穆易应该就是那个‘百万银票案’中那个杨老板的儿子。十年前他不但没病死,而且得了什么机缘,不但顺利长大,更查出了他父亲当年死亡的真相。其实,那天他和为师的一番谈话就透露了许多。比如说,起初他也想通过科举进身官场好为父申冤,但偏偏因屡试不弟,他对官府失望,于是再也没将为父申冤的事寄托在官府手上,决定自己亲手处置当年共同谋害了他父亲的人。”
“可是师傅,如果真是穆夫子,如果他真是杨家的后代,他就有些可怜了。”
轻叹一声,上官澜道:“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这种权利不允许任何人剥夺。就算于文浩再有错,就算穆易再报仇心切,这些都不能只用个人恩怨来解决。否则,国家律法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你的穆夫子确实是个人才,但却是一个孤芳自赏的人才,他太相信自己的实力而忽视了团体的力量。他因个人恩怨而对整个国家失望。这样的人,今天只是为自己报仇,它日他会把自己当主宰般的为他人报仇,一旦次次成功,他的心会越来越膨胀,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到时候想着自我主宰天下那天下不就一片澄澈吗,于是更大的灾难就会来临。”
主宰天下,那就是战争吧。“师傅,没这么严重吧。”
“他现在都已经觉得包公爷都比不上他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人的侥幸心也是无穷的,人的贪欲亦是无穷的,这就是从小偷针、长大偷金的道理。你看,江州死者和湖州死者两个案子中间的时间隔了一年,而湖州死者和他杀于文浩的时间间隔却是一年不到。也就是说,第一次杀人后他怕了,足足一年后才再次出手。可第二次出手的再度成功令他的胆量涨了不少,是以才在不到一年的功夫就第三次动了手。如果这凶案中还有第四人、第五人,那他们被害、遇害的时间就会越来越短,只因他的胆量越来越粗。而每杀一次人,他的手段会较上一次更加高明,越发能顺利逃脱当地官府的追捕。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所以,这种人再无辜,也不可饶恕。”
“穆夫子非得死吗?”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见小徒弟脸露不忍,上官澜又道:“天珠,记住师傅今天和你说的话,事情一旦发生,当断不断、必成祸患。你瞧瞧,你原来不就做得很好吗?之于奕真,你毫不犹豫戳穿他的同时要拉他去刑部告状。之于那方姓姐妹,你毫不犹豫的道破了她们的阴谋使得她们羞愧逃走。你想想啊,如果对于奕真的事你没有当断则断,那奕真后来是不是更会说些什么林家独霸朝纲的话。而那对方姓姐妹,也许她们的诡计就得逞了,或许现在林府因了这对姐妹正闹得不可开交。”
知道师傅是用龙奕真驾马车在大街上摆阔差点撞了林璇的事和方家姐妹不知羞耻的想拱进林府的事教育她。
可是,无论是龙奕真还是方家姐妹,那个时候她和他们多没什么交集,她对他们没什么感情,自然而然便出手置他们无回手的余地。但穆夫子教导了她半年有余,多多少少她是有些敬慕穆夫子的。
武念亭思绪间,只听她师傅又道:“再说,这世上何谓好、何谓坏?何谓黑、何为白?起初,奕真之于你而言就是个纨绔,但现在奕真和你是生死可交的朋友。穆夫子呢,起初之于你而言是个教书育人精精业业、接济贫困不计得失的好夫子,但你又何曾想到他会是个杀人犯?所以,无论黑白、好坏,除了眼见为实外,还得依心而定,切记万事不可只看表面现象,一定要看准内在。”
“嗯,徒儿受教了。不管是谁,无论他做了什么,就该为他做的事负责。穆夫子亦是如此。一如师傅所言,所有人都有生存的权利,他不能无端判决他人的生死。他父亲当年被人判了生死,他有恨可以理解,但却不应该杀人解恨。若杀了,那被他所杀之人的后代是不是又可以来杀他以报仇解恨呢。这样杀来杀去何时才是尽头。”
“是,这就是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因抱得紧,二人凑得近,武念亭抬眼间觉得师傅的皮肤闪着光。如果说她王爷伯伯的皮肤白得赛瓷器,那她师傅白得似瓷器的皮肤中则透着一点红,有点像春天的桃花,是那种淡白中透着一点粉红的桃花,对了,像桃花,色泽极美。
“师傅,有没有人说你的皮肤像桃花。”武念亭一迳说,一迳伸手揉着上官澜的下颌,又道:“这手感也比太子哥哥的好许多。”
这算是调戏吗?调戏吗?上官澜从震惊、呆滞到愤懑。压低声音怒道:“以后,不许摸你的太子哥哥。”
“为什么?哦……避嫌。那……师傅,你呢,也要避嫌吗?”
上官澜正准备再说一句‘避嫌你个头’的时候,耳尖的听到风过的声音。他急忙伸手捂住小徒弟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
武念亭明白,急忙点头,趴下,紧帖着假山。
紧接着,一个黑乎乎的身影似幽灵般从假山前掠过。很快便出现在于文浩的主寝前站定。
一袭黑衣,在薄雪之地上显得极突兀。
从他入院的轻功来看,功夫不错。从身形上来看,确实和穆夫子一般无二。武念亭心中不仅叹了口气。
然后,黑衣人在主寝楼站了会子后,跃身飞上二楼,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状的东西,将窗糊纸戳了个洞。紧接着吹了吹竹筒。
半晌,黑衣人打开窗子,跳进房中。
“师傅,我们还要等?”
“嗯,别说话。”上官澜早得天猛通知,穆易将皂角粉、朱砂等物涂抹在了不远处的包公祠中那泥塑的包公身上,所以这里将不会是命案发生地,也就是说于文浩不会死在此处。
自从师傅为她申冤后,她相当的崇拜师傅。所以,师傅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今师傅要她不说话,她就不说话。只是瞪着眼睛紧张的看着寝楼。
不一时,黑衣人拎了个人出来,一路飞驰而去。
上官澜急忙抱紧小徒弟,小心翼翼的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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