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敦城离骆驼桥不到三十里,背靠黄河北岸的白眉山,面向水草丰茂的大非川,它就象一根楔子打入了大非川一角,唐军占领树敦城后,可用此城为据点,随时杀入大非川。
因此对吐蕃来说,树敦城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不快。
白天,五千吐蕃大军对树敦城发起来几轮进攻,却发现城中守军似乎并没有受到大莫门城唐军叛乱的影响,没有轻易弃城而逃的意思。
主将桑巴见几轮进攻无果之后,只得暂时收兵,在北门外五里扎营等待达扎路恭的主力到来。
入夜后,桑巴又派人到城下拉响了马头琴,琴声凄凄切切,如人呜咽,听到的人很容易被唤起思乡之情,情绪变得低落,伤心断肠。桑巴企图通过此举,进一步瓦解城中唐军的士气。
城头的唐军在这苦寒之地,望着天上幽冷的月光,听着夜色中传来的凄婉的琴声,许多人的情绪果然受到感染,变得很消沉,有人甚至低声唱起了思乡曲。
身为金天军军使的李晟一看这情形,暗道不好,如果任由敌人在城下拉这胡琴,士兵们思乡难眠,心中愁苦,一定会对战斗力造成极大的影响。
李晟和手下的校尉一商量,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让城里唐军塞住了耳朵,然后让人擂起了城头的牛皮大鼓,隆隆的战鼓声不但盖过了城外的胡琴声,而且还让五里外的吐蕃营寨惊得炸了窝。
桑巴在听到战鼓声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唐军出城发动夜袭了,他连忙下令五千手下全部起来应战。
这样的夜晚,虽然还没有下雪,但塞风嗖嗖地刮,吐蕃士兵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冷得直发抖。有人大喊,有人怒骂,整个大营里乱糟糟的。
好不容易等吐蕃士兵集结起来,做好了战斗准备,却发现唐军的战鼓声停了,大营外静悄悄的,根本没有唐军来袭。
桑巴又气又怒,还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要不是他派人去城下拉胡琴,估计唐军也不会回以鼓声。
他只得一边下令营中的士兵解散,一边让城下拉琴的人撤回来。
但这一回唐军却不肯罢休了,吐蕃人刚刚重新睡下没多久,城头又传来了隆隆战鼓声,而且比前一次更为密集,就如千军万马从城中杀出。
吓得吐蕃人又连忙爬起来。结果除了隆隆的战鼓声,还是不见唐军来袭。
这下吐蕃士兵骂声四起,桑巴也很后悔,一是后悔不该派人去城下拉胡琴,若毛了唐军;二是后悔不该把营扎得这么近。
他的营寨离树敦城只有五里,这么近的距离,如果唐军前来夜袭,等他布在城外的警哨回来禀报,唐军也杀到了。因此唐军的鼓声一起,他们就得匆匆爬起来,以免被唐军打个措手不及。
现在好了,唐军是光打雷不下雨,这么来回折腾,气死人也!
第二轮鼓声好不容易停下,吐蕃士兵重新睡下后,到第三回唐军鼓响,再也没人起来,不一会儿,唐军的战鼓又停了。
唐军就象在为吐蕃人打更一样,隔一段时间,就擂一次鼓,吐蕃人听多了,已经不再当回事。到了四更,唐军大概也敲累了,终于消停了,不敲了。
桑巴暗暗舒了一口气,他吩咐轮值的士兵加强戒备之后,便放心的睡下,但他才刚睡着,就被惊醒,这回惊醒他的不是唐军的战鼓声,而是沉闷的角号声。
他连忙爬起来,便听到急促的马蹄声直奔他的大帐而来。
“报!桑巴将军,唐军来袭!唐军来袭…….”
守在城门外的警哨飞马而回,着急的叫喊传遍了整个大营。
紧接着就传来了闷雷般的铁蹄声,地面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由此便可以判断出,这不再了三两匹马,而是成百上千的铁骑飞驰而来。
没错,此刻李晟正带着一千铁骑,冲出北门之后,立即向吐蕃军营狂奔而来。
平坦的草原,五里距离对于骑兵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须臾即至。
李晟用战鼓声折腾了吐蕃人大半夜,把吐蕃人弄得麻木了,才选在人最困乏的四更时分前来袭营。这可把桑巴坑苦了,他火烧眉毛似的命人吹响集结的角号,但被折腾了大半夜的士兵,此时刚睡熟,困得不行,加上之前被唐军的战鼓声弄得麻木了,现在连自己的角号声都叫不醒。
“敌军来袭!快起来!备战!备战!”桑巴奔走呼嚎,大声地喝斥着那些守值的士兵。
场面很乱。一个个打着瞌睡没有完全清醒的吐蕃士兵,慌慌张张的翻身上马,有的一翻上去就从马背另一边翻下来,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等吐蕃五百人马迎出营去,李晟带着一千唐军铁骑已经呼啸而至,夜色茫茫,火光零乱,铁蹄铮铮,惊沙扑面,杀气摧山。
“杀!”李晟是少有的猛将,只见他一马当先,手上拿着长长的马槊,不停地催动着跨下的战马,如同疾风一般卷入迎来的吐蕃骑兵阵当中。
“蓬!”的一声,迎面而来的吐蕃人被他挑得倒飞而起,撞在后面冲来的敌人身上,战马惊嘶,人声惨嚎。
李晟勇不过挡,他的马槊刃长有两尺,同宝剑一样,有八个面。槊锋有狰狞的破甲棱,普通的鱼鳞锁子甲、铁圜甲在他的马槊下,一击而破!
迎面冲来的吐蕃人就象麦子一般,任他收割着,火光中,但见血雨飞溅,惨叫阵阵。后面的唐军一边紧将着他凿入敌阵,一边兴奋地大叫:
“李将军威武!”
“李将军威武!”
“……….”
匆匆迎出来的吐蕃兵马本来就有些零乱,再被李晟这样凶悍的冲杀而入,惊得纷纷走避,顿时溃不成军。
一千唐军就象巨浪冲沙,席卷而过,飞扬的刀光,震天的怒吼,杀得吐蕃人哭爹喊娘,狼奔豕突。
出营的五百人马一个照面就被击溃,让营中刚刚冲出帐蓬的吐蕃士兵肝胆皆寒,纷纷惊叫乱窜起来,整个大营就象无数的无头苍蝇在飞舞,乱轰轰一片。
桑巴没想到自己的手下会变成这样,他拼命的大喊着,但这夜色之中,叫喊声响成一片,连传令的角号都没用了,哪里还有几人能听到他喊什么。
身边的亲兵急不可耐地对他大喊道:“将军!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唐军太快,咱们快撤吧,将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那亲兵的话,李晟带着一千铁骑,以摧枯拉朽之破营而入,激烈的马蹄声,沸腾的呐喊声扑面而来。
营中乱窜的吐蕃士兵被一片片的冲翻,一个个帐蓬被点燃,熊熊燃烧起来,光照半空。
人马虎,马如龙,唐军杀得兴起,开始兵分数路,在大营里往来冲杀,一个个头颅在刀光中飞起,一蓬蓬鲜血在火光下喷出!
太快了!一切来得太快了,整整五千吐蕃兵马,就这样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一个个只知道亡命的逃离大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桑巴到此时还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惨败了。
该做的他都做了啊,在城门外安排了警哨,唐军一有动静就吹角号通报。而且在营中他也安排了五百人轮值,唐军一来就迎击了出去,但那五百人马却不堪一击,被唐军这么快的冲入大营来,以至营中刚刚爬起来的士兵根本来不及集结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桑巴在亲兵的保护下,一边打马飞逃,一边痛苦的在心里询问,为什么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安排人去城下拉拉马头琴吗?
正在痛快淋漓地追杀着敌人的李晟,也没想到今夜的袭击会这么顺利,吐蕃人有警哨,有士兵轮值,但个个象拉稀了一般,软弱不堪,一击即溃,难道都是被自己的鼓声折腾的?
管他呢,先杀他个闻风丧胆再说!
敌营的帐蓬在熊熊燃烧着,火光中,一个个吐蕃人在抱头鼠窜,杀!杀!杀!!!马槊如犁,借着战马的冲力犁过,就是一片腥风血雨。
分成了几路的唐军,交错冲击,来往劫杀,大营里横尸遍地,血水泥泞。
随后唐军追杀出营,在夜色中飞掠驰骋,继续追杀着逃窜出来的敌人。直追出十里,敌人基本逃散之后,李晟才肯黑体。
痛快的杀戮过后,李晟顾不得休息,立即安排手下的校尉邓启元带着两百人马,换上吐蕃人的服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同时,李晟连战场都顾不上打扫,就带着剩下的八百人马向骆驼桥方向杀去。
树敦城离骆驼桥只有二十多里离,那里还有两千吐蕃人,正在攻打北岸的李光弼部。李晟一不做,二不休,挟着大胜之威,准备杀过去与李光弼来个前后夹击。
骆驼桥这边,吐蕃将领聂赤的人马猛攻了几回,每次眼看着就要攻上山去了,偏偏最后又总是被唐军赶下来。
聂赤正要下令休息一番,等天亮之后再作打算,就在此时接到了侦骑的急报,树敦城的唐军杀来了,很快就到!
听到这样的禀报,聂赫大惊失色,他们已经苦战了半夜,个个累得半死,如果这个时候受到唐军两面夹击,哪里还有生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