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草长莺飞,后园里蝴蝶在夕阳下双双起舞,一缕晚霞染红了半启的轩窗。
天气暖,南宫紫烟身上穿着薄薄的春衫,美好的身材婉约有致,肌肤晶莹剔透;纤纤十指,温柔地帮李昂按着太阳穴。
李昂闭着眼睛,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徐徐说道:“紫烟有所不知,现在留京对我而言,未必是好事。现在对于理想的去处是扬州。”
“李郎想去扬州?”
“扬州不好吗?天上三分明月,两分独照扬州,若能在这烟花三月下扬州,岂不是美事?”
“扬州虽好,只是”南宫紫烟按摩的动作慢了下来,明眸如水般流淌在他身上,眸中有丝丝不舍。
按大唐的规定,外放官员不得携带家眷赴任,如果李昂真的外放,这就意味着刚刚相聚,又要别离了。
李昂将她抱到怀里,轻轻抚慰道:“紫烟放心吧,不管外放哪里,我都让你扮成童陪在身边。诸子百家我尚有许多没有涉猎,以后还需要你来教我。我家紫烟是最好的老师,不到一年功夫,就教出了一个进士,了不起呢!”
南宫紫烟听他这么说,心里十分喜悦,受宠若惊地答道:“李郎今番能金榜题名,完全是因为李郎天资不凡,奴可不敢居功。李郎,你真的肯带着奴赴任吗?这能行吗,万一被人告,岂不是误了李郎的前程?”
南宫紫烟玉臂紧紧地抱紧他,仿佛要把自己的身体揉进他的身体里,那种依恋之情,无须言语来表达。
李昂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笑道:“朝廷规定不准带家眷,可没有规定不准老师随行授课。”
南宫紫烟的身体往上挪了挪,用自己的脸颊轻轻厮磨着他的脸颊,柔声问道:“李郎,你为什么想要外放呢。留在京城不好吗?以李郎和公孙家的关系,这应该不是很难啊?”
“紫烟,像我这样的官场新丁,如果留京。往往只有得到一些闲职,难有作为。到了地方上,自主权会大得多,不是我自吹,如果给我一个县的话。我保证三年内能让它大变样,这样政绩就出来了。
有了地方上为官的资历以及能吏之名,将来到长安,才有快晋升的资本。再者,如今朝堂上暗流涌动,很不太平,留在这大漩涡里,一不小心就会被搅个粉身碎骨。所以,我偏向于暂时离开京城。”
这确实是李昂真实的想法,为了这个进士。他在李适之与李林甫的争斗中,基本上站在了李适之一边,虽然有公孙家的关系在,但这并不保险。
自己和杨男的婚约很快就会传开,到时更会变成李林甫的眼中钉,在京城只怕没什么好日子过。
如果远远地躲开京城,到地方上去为官两三年,到时政绩也出来了,杨钊应该也上位了,到时再与杨钊结盟。就可自保了。
前些天韦坚和皇甫惟明之事,几乎累及太子,南宫紫烟也听说一些,再听李昂这么说。她便释然了。
李昂轻抚的双手,让她的体温不断上升。
绣着腊梅的诃子被轻轻拉下,仿佛间,天边的晚霞染到了她的脸上,娇艳无比。
“李郎……”
一声喃喃的轻呼,一切尽在不言中。
***
曲江宴过后。新科进士们还有很多聚会,每天大宴小宴不断。同年之间相互往还唱和,看似风花雪月的事情,其实却是很必要的,同年之间,就是通过这样的交往,加深情谊,进而结为官场同盟。
毕竟大家都是官场新丁,彼此之间都需要建立人脉以为奥援,李昂也不例外,因此这些宴会他都参加了。
李侠子带入京的的货物,已经销售一空,李昂一直没有时间去过问。这天赴状元羊袭吉宴归来,看看时辰还早,才吩咐府上的王二,到东市去请李侠子过来。
李昂让十九娘准备了一些酒菜,在前堂款待他。
李侠子在王二的引领下,进入李宅,这还是他第一次来。他游目四顾了一下,在长安城,这样的院落很平常,但李侠子却看到了不平常之处,他相信,这宅子一定会越变成大,终成长安名宅。
当初,他曾帮方同兴与李昂为敌。官司失败后,他毅然投奔了李昂,而李昂也欣然接纳了他。
当时的李昂,名不见经传,还是一个被火井县学的生员嘲弄的对象。
但通过那场官司,李侠子深刻地认识到了李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公孙宇靖这种谁也不服的权贵子弟,在李昂面前服服帖帖的;地方上的县令、别驾皆为其所用。
现在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人。这才不到一年,李昂已经名满天下,成为大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进士,加上他的精明强干,来日前途岂可限量?
在踏入这栋平凡的宅子一刻,李侠子就不禁心潮澎湃,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期待。
李昂在堂前的阶上候着他,李侠子急步上前,于阶下长身拜道:“恭喜李探花,贺喜李探花!”
现在,李昂在长安已经有了一个新的名号,走到哪儿,别人都会尊称一声李探花。
他朗笑着,步下台阶扶起李侠子道:“先生辛苦了,不必多礼,快请进!”
李昂一声先生,叫得李侠子心头一暖,也更为踏实了。
两人进厅之后分主宾落座,酒菜上来,李昂频频劝饮,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昂才停箸说道:“这次多亏有先生筹办,五万贯财物才能如此顺利抵达京城,先生辛苦了。”
“卑下实不敢当探花郎先生之称,能为探花郎出点力,是卑下的荣幸。托探花郎的福,一路上没有出什么差错。这次从剑南带来的货品,已卖完毕,共盈利六千四百二十一贯,已如数存入汇丰柜坊。”
“好,此次出力多者,便由先生作主,赏赐下去。我年少识浅,不懂人情世故,先生虑事周详,谋事高远,若蒙不弃,今后先生便留在我身边,以便我能早晚请益,不知先生可愿屈才?”
“探花郎看得起卑下,是卑下的福分,岂有不愿之理,只怕卑下所学粗浅,有负探花郎一番信赖。”
“先生不必自谦,得先生相助,是我之幸。”
“恩主在上,请受卑下一拜。”李侠子改了称呼,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算是正式“宣誓就职”了。
“哈哈哈,先生请起,来,请满饮此杯。”
李侠子满心喜悦,他曾是剑南最有名的讼师,为人机警,精于算计,对官场上的道道门清。但讼师虽然赚钱不少,名声却不好,不仅为官府厌恶,走在街上,也时常被百姓戳脊梁骨。
他料定李昂前途无量,能跟在身边做幕僚,将来的身份地位,岂是一个讼师所能比拟?
唐代诸使虽然在用人行政上与魏晋南北朝时的地方长吏有所差异,比如幕府征辟幕僚要奏闻朝廷,但其用人的自主权基本上没有改变。
辟署作为一条入仕之途,虽然在地位上不如刚刚兴起的科举,但仍然是一条重要的途径。未能从科举之途达的士子,还可以通过幕府的辟署进入仕途,并由此逐级进身。
换言之,在幕僚制下,入幕就相当于入仕。
若是李昂将来能步步高升,主政一方,那么给他谋个一官半职,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李侠子急于体现自己的价值,随即问道:“恩主名满天下,常为汝阳王以及当朝左相座上宾,私下又与公孙家素有交情,要尽快谋求官职当不是难事,只是这官场险恶,不知道恩主有何打算?”
李昂含笑问道:“先生有何建议?”
李侠子下意识地抚着长须,沉吟道:“恩主与汝阳王、左相善,有助于进士及第。然彼一时,此一时,恩主应早作绸缪才行。前些****堂上风云变幻,圣上虽然将陇右、河西两镇兵马交给了王忠嗣,乍看来,是圣上为了制衡李林甫,但以卑下看来,其实不然。”
李昂听罢,便来了兴趣,追问道:“先生有何灼见,且细细道来。”
“恩主,自古以来,边帅最忌讳的就是边功既高,又继续手握重兵。王忠嗣战功赫赫,如今手控四镇重兵,环伺关中,帝都长安全在其股掌之中,此更为大忌。
王忠嗣若不能立即急流勇退,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换而言之,眼下太子储位看是安稳了,实则已埋下更大的危机。一旦爆,将累及无数,左相也将在所难免。为将来计,恩主宜早做准备,提前脱身。”
李侠子入京这段时间,可不光是在做生意,他有此推断,并建议李昂及早脱离李适之一派,证明他的眼光非常精准。
李昂欣慰地说道:“先生金玉良言,某受教了。”
李侠子接着说道:“只是恩主受左相所荐登科,若是立即转投右相,难免会受人诟病,是以还得细细计议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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