藿香和沉香连忙跟上。
可是……
藿香忍不住想,这会儿八小姐正在派发礼物,若是并没有准备五小姐那一份,这会儿五小姐去了,会是多么尴尬。
她看着云琢娇瘦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终是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在这深宅大院里,上没有长辈的照拂,下没有兄弟姐妹的扶持,五小姐其实也是步步艰难、如履薄冰。
进,是错;退一步,也是错。
她心里忽然对原本觉得高高在上的五小姐升起了一股同命相连的亲近之意。
云琢低着头,脚步轻缓地走在青石砖面上,她并不知道藿香心里在想些什么。
在她的心里,自有她的考量。
前世,她生于皇宫,对于深宅大院内女子之间兵不刃血的倾轧和较量,早已见得多了。如今这些小心思在她看来就如同通透的水晶般,内里乾坤皆清清楚楚、入目了然。
老太太虽对她不喜,但也仅仅只是个人喜好罢了,这宅院里唯一与她有亲,且无利益冲突的人便只有她的亲祖母。
而大太太不喜欢她,是出于女人的嫉妒之心,没有一个女人会对另一个夺走丈夫全部欢心的女子心怀善意,她永远不会喜欢丈夫身边的女人,所以,也永远不可能真心接纳姨娘们所生的庶子庶女。
这是一个打不开的结,无关一个女人的教养和出生。
所以,云琢也根本没想花心思与大太太打好关系。
即便大太太有可能掌握着自己未来的命运。
再说起顾家的几位姐妹。六妹妹的态度很明显,与大太太一致,而四姐姐则是墙头草,风吹两面倒。不过,在关键时刻,她最大的可能就是充当大太太的棋子,为自己的利益与大太太达成交易。
三姐姐云琬,她只见过一面,却看得出是心思极重的人。
旁人走不进她的心里,她也不屑与他人为伍。所以在顾家几个姐妹之中,她是透明隐形人般的存在。
但也正因为如此,大太太虽然忽略她,却也并不真正地防备她。
只有二姐姐云瑶,她看似善良,却并不热心。对下人十分宽容,对自己的亲妹妹却又极为疏忽。
她好像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但,云琢知道,在落霞庵,她对整件明眼人一看就知是嫁祸的私会事件,十分在意。
但却又一手将这整件事给压了下来。
好像知道是何人所为。
又好像是真的做了什么事唯恐别人知道一般。
令云琢始终猜想不透。
不过眼下,最关键的不是猜测二姐姐的心思,而是,她很清楚,在大宅院里生存,身边没有自己人,那几乎是寸步难行。
无论她想做什么,都必须假手他人。
就比如方才,沉香给她带回来的消息。
这几日,她也一直在冷眼旁观自己身边的几个小丫鬟。
像顾家这样根深叶茂的世家大族,能挑进内宅伺候的都是家生奴婢,父母兄弟甚至祖辈们都在顾家为奴,关系盘根错节。
就好比娘亲在老太太屋里当差的沉香,姐姐在四小姐屋里当差的茴香。
这两个人一个是祖母的人,一个是四姐姐的耳目。而身后紧跟自己的藿香,却是从外头买来的粗使丫鬟,因受了二姐姐的恩惠,拨到自己屋里伺候。
她心里感激二姐姐是一定的,但还没有到忠心的地步。
至于麝香嘛,行事沉稳、冷静聪慧,的确是能干得力,但得的是大太太的力。
她们四人各有背景,背后各有势力。不过权衡比较起来,她宁愿相信老实厚道的藿香和天真温顺的沉香。
至于麝香和茴香,一个年纪已不小了,再当得几年差,也要配出去嫁人了。另外一个虽一心向着姐姐,容易被人利用,但好在本性不坏,只稍微远着一些,不让她近身伺候也就是了。
云琢心里有事,一路上只顾埋头朝前走。经过第二进院子,顺着九曲回廊正要从花园里拐过去的时候,听得花园里有说笑声顺着风飘了过来。
“这边这边,表哥,这一支。”少女娇亮的嗓声夹杂着银铃般的笑声在微风中荡漾。
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亭佑,你别听她的,随便摘两支给她回去插瓶就是了。”一个声音温和地道。
少女不满地撅了嘴,“二哥你自己胆小就是了,拦着表哥做什么?我就要最上面那一支。”
听到这里,顾云琢便明白了,这是刚刚回来的八妹妹或者九妹妹,跟二堂兄顾天瑞和表少爷赵亭佑在园子里。
她脚步一顿。
既然是准备去拜见三太太,这会儿遇上了三房的兄妹,没理由不上前去打声招呼。
这时,她身后又有脚步声响起,回过头去却是六妹妹顾云珂带着丫鬟妙彤匆匆忙忙地沿着回廊走了过来。
见她杵在回廊与花园入口的交接处迟疑不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挡在那里做什么?”顾云珂娇蛮地道。
云琢回身一看,果然,并排仅容两人经过的回廊上站着她们主仆三人,确实是挡了顾云珂的路。
便朝她笑了笑,侧身让过一边。“我刚听到二哥和赵家表哥在园子里摘梅花,正想去打个招呼……”
云琢的话音还未落,顾云珂已急急地踮起脚尖朝花园里张望了一下,秀眉立时飞扬,如黑核儿般灵动的双眸里也染上了惊喜的神采。
这里与花园还隔着一段距离,透过眼前几丛稀疏的梧桐枝叶看过去,一眼便看到身穿靛蓝色棉布袍子的少年正爬在高高的木梯上摘取梅花。
树下,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正仰着头,拍手欢笑。
她的身边站着穿了一件黛青色宝相花纹面子红狐披风的顾天瑞,也正仰着头看着树上的赵亭佑。
顾云珂不满地皱了眉,一声娇喝。“亭佑表哥!”
说着,提了裙摆就朝花园里跑过去。
不曾想,脚步在台阶上绊了一下……
云琢一惊,喊了一声“小心”。
然而,随着这一声喊,花园里的众人亦是发出了一声惊呼,便只见花树间那抹靛蓝色的身影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如折线的风鹞般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