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内务府便送了今年的衣料来,说是要做年下的衣裳,让素秋选花色,素秋也不理那内务府的总管,连一句免礼也懒得说,让那大太监恭着身候着,只是径自让宫女梳妆着,她可是宫里位份高的嫔妃,对这些个奴才根本不放在眼里。
要说来,过去她的日子吃尽了苦头,所以现在好不容易熬出了头,能成为人上人,她十分享受这样高高在上的感觉,也十分喜欢那种随意将人践踏在脚下,那人却不敢有一丁点反抗的快乐。
半晌,那太监因着长时间的恭着腰而全身瑟瑟发抖,嘴唇也开始发白,素秋才晨妆完毕,悠悠转头,斜眼瞧了一眼那内务府的总管:“总管您日理万机,何必自己亲自送过来,随便叫个小太监送过来也就是了。”
话虽如此,语气中的不屑和讽刺却是显而易见的。
只见那太监抬起身,到底是宫中的老人,虽心中气愤得很,也知道虽然近来这贵妃的风头都被怀了龙子的眉妃抢了去,但终究看惯了诡谲的内帏风云变幻,知道八面玲珑才能明哲保身,谁都不得罪才是正道理。
所以他没有多计较,只是恭敬地低头:“贵妃娘娘在宫里位份又高,又得皇上宠爱,对奴才们也是十分体恤,奴才能来亲自伺候娘娘,才是奴才的荣幸。”
一席话本是要讨个好彩头,若是其他女子听了必是欢喜的,但偏偏在素秋耳中就变了味,她总觉得这内务府的阉人是在拐着弯嘲笑她近来失宠了呢!
只见她眼中闪过怒火,脸上的神色也是让人观之胆颤,她轻轻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扬起一抹微笑:“你自然是有孝心的,我只问你。你可曾送到眉妃那里去了?”
久在宫中的人,主子们的什么秘密都不再是秘密了,眉妃有孕让秋贵妃失了宠,秋贵妃对她恨之入骨的消息那可是流传已久,他自然不会去捋这老虎的胡须。
只见那太监总管扬起谄媚的笑容:“娘娘这说的是什么话,凭她再怎么高,也高不过天去,贵妃还没选呢,怎么就能轮到她区区妃子呢。奴才虽愚笨,但这点子事情还是拎得清的。”
素秋可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他。只见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忽然上前,一巴掌狠狠扇在了那内务府总管脸上。她本就是练家子,加上这一下还夹杂着愤怒。足足将那内务府总管打翻在地,眼冒金星,竟然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能再次站起来。
素秋却并不慌乱,她理了理繁复的裙摆,重新坐回暖炕上。冷哼一声道:“你这会子倒是会取巧卖乖,昨日里内务府送新进的玉器,你为什么先将那水色最好最翠的镯子让她挑了去?这会子拿着这些破东西来,你以为我就瞧得上了?给我的丫鬟做衣裳都不配!”
那内务府总管虽被打了,却是敢怒不敢言,捂着肿胀的脸跪在了地下。
素秋见他那卑躬屈膝的样子。也实在是瞧不上,冷冷道:“挑几匹颜色的布给本宫做两套也就罢了,反正本宫也不会穿。不过是怕皇上说本宫太过挑剔罢了,本宫身上的衣裳,哪一件不比你们的那些好上个十倍百倍的。”
那内务府总管听了如蒙大赦,赶紧招呼身边的小太监拾起散落一地的布料,落荒而逃了。
一阵闹剧过后。素秋也觉得宫中冷清得很,心中也十分不痛快。只见她寻思了一会子,说:“本宫要去给太后请安,抄抄佛经养养神才行。”
说罢便有一大群宫女太监簇拥着,坐着软轿到了太后宫里。
太后年迈之后悉心礼佛,一般的事情都不太管了,皇后又是个最贤良不过了人,但素秋眼里就是个随便怎么捏都可以的软柿子,所以如今这宫中倒是由着素秋横行霸道了。
只是不料竟跑出个眉妃来,无端端地竟坏上了龙子,所以素秋便想着到太后处多上些好,太后虽不管事了,但终究是皇帝的母后,皇帝是个最孝顺不过的人,只要得到了太后的疼爱,皇帝那里必然是可以事半功倍的了。
在太后宫外下了轿,素秋亲自下轿走了进去,只见到处静悄悄的,四处弥漫着一股子檀香的味道。早有人进去通报,不一会子便出来说太后正好闲着,想找个人说话,请她快快进去。
素秋一听,心中十分得意,脸上带着骄傲的微笑便走了进去,但待看到太后的那一刹那,还是将所有的傲气都收了回去。太后果然是大半辈子母仪天下的人,那身上从容淡定却不怒自威的气势叫人生生矮了半截。
只见素秋老老实实地上前行礼:“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福寿无疆。”
那恭敬谦卑的样子,哪里还有往日的嚣张跋扈。
太后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淡淡地道:“起来吧,看座。”
素秋倒是机灵,知道不表示喜欢便是讨厌了,更是小心翼翼起来,也不敢坐,只是呆呆地站着。
太后翻看着手边的佛经,一抬头看到素秋还在原地站着,低眉顺眼的样子倒像个小媳妇,心中也是不忍,便柔声道:“这里并没有外人,你有心来给哀家请安,陪哀家说话话便是个好孩子,不要这样拘束,坐着吧。”
素秋答应着,斜签着在太后对面的暖炕上坐下,半个身子倒还在炕下,一时间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亲自倒了茶来,她便又急急站了起来道了谢才又坐下。
太后看到了,眼里便有淡淡的笑意,但冷清的眼眸间却看不到暖意,着实叫人猜不透她在想着什么。
素秋正是不得要领,往日里她来给太后请安,太后都是说在礼佛不得空见,就是见了,也是淡淡的,她都习惯了。这样半热半冷的,倒叫她一时间没了主意。
只见太后开口道:“今日晨起给你送了做年下衣裳的料子,但是都不合你的意?”
太后是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佛经说的,一句话却叫素秋几乎要冒冷汗,这太后不是不管事了么,怎么才这一会子的功夫,倒传到她这里来了?本来她打一个奴才也不算什么大事啊!
素秋悄悄打量着,试图从太后的侧脸中看出些端倪来,却不得要领,但细细想了太后的神色和语气,也不像是要找她的麻烦的,所以才稍放心一些开口道:“臣妾晨妆的时候送来的,丫鬟们忙乱间还不小心将衣料打翻了。今日是内务府的总管亲自送来的,他是宫中的老人,入宫的念头几乎和臣妾的年纪一样大了,倒叫臣妾心中委实不安。”
太后点点头,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佛经,望向素秋:“你是主子他是奴才,他伺候你是应当的,这有什么好不安的。叫我说,内务府这段时间也是忒不像话了,进的衣料没一件是能瞧得上眼的,倒叫你委屈了。”
说完又细细地打量了素秋的妆扮衣着,只见她精致浓妆显露出妩媚和贵气,身着大朵牡丹朱红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身披金丝薄烟红釉纱。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行动间手上的镯子有轻微的叮当响声。
太后不禁点点头:“你这样很好,年纪轻轻的小人儿,别学着那些小家子气的弄得清汤寡水的样子,倒显得咱们皇家小气得很,连妃子们的吃穿用度都那样单薄了一样。你这样子,想必皇帝也是喜欢的。”
一席话说得素秋心中得意万分,要知道在这宫中,还没有谁得到过太后的称赞呢,光是这份荣耀,足以让她脸上有光,在众嫔妃里炫耀好久了,最重要的是,能在得宠的眉妃那里将面子扳回一城。
但是没想到的恩赐还在后头呢,只见太后摇摇手,那老嬷嬷便附耳在太后跟前听了,去了半晌,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紫檀木镶绿玉匝金丝边大的匣子,一看里头便是贵重的东西。
只见太后亲自打开,从里头拿出一支发钗道:“这是年轻的时候先皇送我的金钗,我如今来了,也戴不来这些个东西了,叫我说,这宫里的嫔妃们,统共加起来也没你长得周正,行事也大方,倒是丞相教导得十分好。我将这钗子给了你,你好生戴着吧。”
素秋忙下到地上,行礼道了谢,才双手接了过来,仔细一瞧,竟是如此精美的一支金钗,双凤纹鎏金钗长十分大气,钗头有镂空的双凤及卷草纹,斜边镶有雕成怒放牡丹的紫玉,隐约间还能看到金蝶群舞。
素秋心中更是欢喜万分,当场便叫宫女上前替她细细地戴了,心中更是美不胜收。又陪着太后说了一会子话,直到快晌午,太后说乏了,她才告了退,心满意足得回去了。
却说这素秋一走,太后便收起了方才慈祥的微笑,疲累地拧了拧眉心,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和暖。一旁服侍了大半辈子的嬷嬷瞧见了,忙上前替她揉着肩:“太后既然不喜欢她,何必还将那么贵重的钗子给了她呢?”
太后重重叹了一口气道:“这样的女子,太过锋芒毕露,算计得又厉害,终究皇帝不是她的对手,如今我且不和她计较,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自小便没有得到过父亲一日的关心,希望她得了好处,便安安心心做她的贵妃,不再挑起事端也就罢了。”
想了一想,太后又道:“她宫里的熏香怕是用完了,你记得叫人送过去,虽然最近皇帝不太去她宫里,但总难保有意外,记得盯着她宫里的人点上那熏香,若是她怀了孕,那可就是作孽了,便是天理也不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