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黎明渐渐到来,月色渐渐变得黯然。太阳还没有升起,可是,空气里早已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草尖上也已掩盖了灰色的露水;早起的云雀在那半明半暗的天空婉转着歌喉,而在那遥远的却又似乎伸手可及的天际,一颗巨大的最后的晨星正凝视着,犹如一只孤寂的眼睛。
莫语静静地躺在床上,床很大,被衾冰凉,连带着四肢百骸都如被冻僵一般不自在。
外面有巡逻的侍卫整齐的脚步声掠过,整齐而坚定,透过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敲击莫语的心;已经是寅时末了,这样的夜,似乎与往常的每一夜都一样,将迎来的又是一个平常的早晨,但莫语知道,今夜之后,人生将会给予她更大的打击,而现在,不过是黎明前的短暂的宁静罢了。
没有叫醒外间的丫鬟,她轻轻地披衣而起,推开窗子外面便是花园,清晨的天空里沁着微微的芳馨,黑夜涤尽了一切的尘污,连带着把茉莉花的清香也在濡湿中渲染开了,随着风儿飘溢,飘进了每一个呼吸的毛孔中。
莫语下意识地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衣服,觉得从未如此寒冷,这个世界都静止了,只留下了自己,想起了允之走之前的那一句:“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准许不准她离开房间半步。”
终于还是这样的了,争了许久,等来的便是这样的结果,那与世隔绝的冰凉该如何度过?苦笑地抬起头望天,还有残月还在,并不是只有自已一个
仔细想来,人好象现实中偶尔很无奈的,或者很复杂,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为着名为着利,莫语觉得自己也不能免俗,但是她并不后悔,想到偏房里此刻正沉浸在甜甜的美梦中的两个孩子,她的心便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她要的,不过是孩子们将来的荣华富贵,王爷就算再生气,再讨厌她,但终究念在她是孩子母亲的份上网开一面。可见孩子子啊他心中还是十分重要的,如此,她便满足了。
一样无眠的。还有小院里自允之匆匆离开后便点着灯一直在灯下等待的莫言,和在书房里的允之。
太阳刚从苍苍的山巅后面露它那最初几道光芒,温暖跟即将消逝的黑夜的清凉交流在一起使人感到丝丝的倦意 。
允之叫人打来一盆凉水,冰凉的感觉掩去了浓浓的倦意,眼底的乌青却愈发明显。这样的一个夜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还没想好怎么跟言儿解释,也不直达该怎么处置莫语,一封加急的消息却打乱了他所有的儿女柔情。
随意地擦干脸上的水珠,他的袍服雪白。因着一夜的奔波有一些褶皱,却丝毫不显狼狈;他的头发墨黑,衬托出他发髻下珍珠白色脖颈的诗意光泽;虽一夜未眠。他的背脊却依旧挺直,好像在这白杨树一样挺秀的身材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他换上了朝服向外走去,脸上有说不出的坚毅,曾经的他躲闪。那不过是韬光养晦,但时至今夜。他不得不出手,就算他肯放手,但他的身份注定他无法置身事外,该来的麻烦,总是不会少的。
今日的朝堂之上,必有一场硬仗要打。
昏暗的房间里,女子专注于手中的针线,一针一线来回穿梭,精致的缎面上,栩栩如生的翠竹已见雏形,坐久了的她,背脊有些僵硬,女子微微有些皱眉,伸手捶了捶肩,舒展了一下身体,看了看时辰,又立即埋头忙了起来,再次专注于手中的针线。
日光渐渐暗了,初冬来了,日头了短了许多,黑暗总是愈发地长。
温儿进来点起灯,看到莫言还醉心于飞针走线,连她进来点了灯都未发现,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上前揉着她的肩:“小姐,休息一下吧,月亮上来了,夜也深了,小姐已经埋头坐在这里整整一天,这会子这光也不够亮,不如休息一下吧。”
莫言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温儿,对上她担忧的眼神,努力忽略掉因着一整日的低头劳作而引发的头疼,绽开一个笑颜:“我没事,不过是天渐渐冷了起来,想给允之做一件厚一些的衣裳,别人做的他总嫌不合意,整日里懒怠穿,就这样风里来雨里去的来回跑也不怕弄生病了,索性这几日赶着给他做一件出来好穿。”
温儿促狭一笑,掖挪起她来:“哟,看呢,这还没过门呢,就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连出门的衣裳都操持起来了。”
莫言的脸微微红了一些,歪头仔细一想,又笑得更欢了:“可不是么,这些日子我看熙祥身上可是每日都穿了新衣裳呢,瞧瞧那手工,我的老天爷,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不知道那做衣裳的人是怎么样想的。”
说完自己掌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褪去了眉间微微的忧愁,所有的欢乐都在笑声里。
温儿看她笑得开心,脸上倒挂不住了,狠狠地一甩手,半娇羞半恼羞成怒地说:“不理你了,人家好心好意叫你休息一下,你不说感激,反倒取笑起人家来了,哪里有大小姐的闺房仪态,看来还得像从前在咱们莫府里那样,十二时辰除了睡觉,四五个老嬷嬷跟着提点才行!”
说完便要转身出去。莫言笑也笑够了,瞧着她那脸红的娇羞样子,心中倒是十分动容,上前拉住她的手,将她按在凳子上:“好温儿,这样便恼了可就没意思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只是,你和熙祥总这样子也不是个办法,左右你也没有父母兄弟姐妹,如果你不嫌弃,我和允之便做了主,将你许配给熙祥,你说可好?”
温儿闻言更加不好意思了,却也知道莫言不是在跟她开玩笑,而是实实在在的关心她,怕她被熙祥欺负了去,也怕别人说她的闲话,这是在替她着急了。
她坐立不安,无法答应,但也知道无法反驳,半天了才鼓起勇气低着头说了一句:“温儿没有双亲和兄弟姐妹,王爷和小姐便是温儿的主子,也是温儿的亲人,但凭王爷和小姐裁决。”
话刚出口,头已深深埋到了胸前,语气里有无限的娇羞,但以多年的感情,莫言还是从中读出了一丝丝的甜蜜和向往。
世上还有什么事比相爱的人能在一起,喜结良缘更好?!
她牵起温儿的手,用力地握在自己手中,轻轻开口:“不要害羞,你既然爱他,便不怕叫全世界知道。熙祥是个好小伙子,将来也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你能与他一起,我很替你开心。”
温儿虽然还是有些娇羞,却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看到她点头,莫言便是会心一笑,温儿视她如亲人,她定要瞧着温儿得到幸福才能安心。
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憧憬和甜蜜的味道,那爱情的味道叫莫言心中也有些甜丝丝的,只是一想到允之最近的状态,心中稍稍一沉:“你的事必是要办的,等允之和熙祥忙过这一段,我就跟他提,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
这些日子以来允之渐渐忙了起来,虽然来这里的日子多了,几乎每一日都要来瞧一趟,但有时是清晨她还没醒来的时候,有时候是三更半夜她已就寝的时候,常常是来瞧一眼便走,很多时候她都无法与他说得上话。心中不是没有怨言,但是看到他眼底的疲惫,所有的女儿心思都放到了一边,反倒安慰他如果没有时间便不必每日都来,得了空还不如在王府里歇着,多陪陪妹妹和孩子。
允之闻言总是笑笑,从未说什么,也不反驳她的话,但第二日依旧是要来的,日子久了她知道说了也没有用,以他那倔强的性格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是以也就懒得说了。
“听说西北战事已久一直都是胶着状态,双方都顶住不退兵,但也不敢贸然进攻,只是后来那国家发生内乱,一个消失多日的王爷突然出现,以精密的计划和铁腕般的手段夺取了王位,然后施行了一系列的政策,举国上下反倒对这位新皇帝拥戴有加,士气也大增了。”莫言悠悠地说,像是说给自己听,又想是说给温儿听。
她一介女子,国家的大事并不是她的本分,她每日在这里足不出户,对外面的世界并不了解,只是看允之那样忙碌,忍不住多问了几句才知道的,心中却愈发担忧起来。
温儿看出了她眉间的忧愁,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得开口道:“我听熙祥说,西北的战事愈发紧张了,朝野中也是人心动荡,咱们王爷从来都对政务不感兴趣,只是近来才崭露头角,朝里便有人向皇上启奏要咱们王爷去西北领兵打仗,说是由王爷这样皇室里身世显赫的人去了,士兵们被打散的气势才能重新凝聚起来。”
莫言不愿多说,对于朝中的大事,不是她这样的女子可以左右的,他去或者不去,她都会尊重他的选择——他若不去,自然没有危险,但是她知道,他从前是故意掩埋了自己的光芒,想要保存实力,但若是家国受到了威胁,他定不会袖手旁观,也只有这样胸怀天下的男人,才值得她用生命去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