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语疼得死去活来,她从来不知道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折磨,全身都像是要被拆散了一样,该死的阵痛却如潮水般袭来,一浪高过一浪,几乎将她淹没。
她喊叫,她挣扎,却无济于事,她只盼孩子快点出生,好结束这场看似无穷无尽的折磨——虽然,这是**。
但世事总是事与愿违,她耳边不断传来稳婆的安慰和太医的嘱咐:“王妃,孩子还有好一会儿才会出来呢,您休息一下,否则一会该没力气了。”“王妃,将这药喝一些吧,补些体力,一会还得用力呢!”
莫语不想听,疼痛已经让抽去了她全身的力气,她满身大汗地躺在那里,恨不得立即死去。
恍惚间,她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里有熟悉的味道和温柔。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个万万意想不到的人——那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容上有熟悉的关切,她看到此刻的姐姐就像是一面镜子,那里照着的是自己。
那熟悉的眉眼,那熟悉的呼吸,还有,那熟悉的安稳。她犹记得父母亲双亡的那些日子里,就是姐姐以羸弱的身躯紧紧将她拥入怀抱,牢牢牵着她的手,将她从无助中救赎。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姐姐该是与她一样无助和迷茫,但是姐姐却从来不说,只是倔强地抿着嘴角,给予了她无尽的勇气。
莫言在毅然决然拆下面纱的那一瞬,便已决定不再躲闪,而是勇敢地迎接命运的挑战,看到妹妹正在生死关头苦苦挣扎,疼得呼唤父亲母亲和她,她无法留她孤军奋战,唯有在这生死关头给她带来一丝安慰,她能做的,实在不多。
看着莫语的样子,莫言几乎心疼得要落下泪来,只见她声嘶力竭的喊叫着,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她的额头上,眉毛拧作一团,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鼻翼一张一翕,急促的喘息着,嗓音早以沙哑,双手紧紧抓着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床单,手臂上青筋暴起。
恍惚间,莫语感觉到一双温柔的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到一边,绞了热毛巾替她擦汗,她勉强睁开眼睛,看着姐姐那消瘦的脸庞,那日益尖锐的下巴和眼底的青黑,心中的不忍涌上心头,若不是她的自私,姐姐何至于此。
开口叫一声“姐姐”,声音虚弱而沙哑,泪水却早已夺眶而出,若不是她的自私,姐姐与允之这会子该是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吧,她今日拥有的一切,并不是她应得的,而是硬生生从姐姐手里抢过来的。
莫言轻轻地为她拭着泪,宠溺地笑着:“傻姑娘,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还像个孩童一般,泪窝子还这样浅,见着姐姐就哭,将来怎么为人妻为人母呢?”
话是嗔怪,脸上却是再温柔不过的表情,接过一旁侍女递上来的汤药,用匙子轻轻搅着,待微凉一些才一小口一小口地送入莫语嘴里,一边喂还一边安慰着:“好好吃药,别尽顾着哭给哭脱了力,这是姐姐给你开的药,你好生吃了,一会子才有力气呢,你这胎应该是两个孩子,难免比别人辛苦些,但这也是老天赐予的幸福不是,多少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一面说一面小心地喂完药,便赶紧将早已吩咐准备好的红糖让她含着,既解苦味又能增加力气。
但平静只是暂时的,一会子过后,疼痛便再次袭来,莫语的口中发出痛苦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也不知多了多久,稳婆们上前查看了情况,终于紧张地说着:“要生了要生了”一面便将莫言往外请。
这莫言他们是认识的,只是她惯来神秘,大家万万没想到,她竟会是王妃的同胞姐姐,在她拆下面纱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只是这些太医和稳婆们惯常在宫中,自然知道明哲保身,有些事情还是少管为妙,所以就算大家好奇她为何要掩藏身份,但终究没人敢问出来。
莫言出了房门,却没有走远,她听到妹妹的挣扎,听到稳婆们一声声的“用力”,看到丫鬟们穿梭着一盆盆往里端滚烫的热水,不多时又端出来,却染满了鲜红,一颗心早已乱成麻。
外面夜色渐黑,也掌起了灯,整个王妃灯火通明。太后和允之在前边已经传膳,三番五次来请她,她却只说要留在这里陪着,一步也不想离开。过后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好请她到隔壁房里休息,命人捡了些菜用食盒端了给她。她却只是毫无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撂下了碗。
不知过了多久,莫言直感到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头也有些发懵,才听到里面一声嘹亮的哭声,还有里面的人惊喜地高喊:“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小世子,王妃,还有一个,请您再忍耐些。”
产房里一阵忙乱,门外也有了响动,忽然门帘被掀开了,竟然是太后和允之!
她慌忙要行礼,太后却摆摆手,轻声说:“不必拘礼,小心打扰到隔壁的语儿。”
莫言便点点头,谢了座。
默默无言,所有人的心都系在隔壁或深或浅的呼喊上,还有稳婆们的声音,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
半晌,隔壁的哭喊停了,太后的背几不可见的一僵,她身边的老嬷嬷却早已会意,悄悄出去了,不一会儿便笑容满面地进来磕头:“恭喜太后贺喜太后,竟做了皇奶奶了!一儿一女,母子平安。”
太后和一旁的允之闻言,高兴得站了起来,一张脸载满笑意,一扫方才的沉闷。
后面跟着的便是两个奶妈子,抱着两个襁褓。太后高兴地几乎不能自已,早已走下脚塌,迎了过去:“过来给皇奶奶看看,哦哟哟,可不得了,生得真漂亮!”
说完便对身边伺候的执事太监说了句“赏”,外面早已准备好的一筐筐银子便响个不停,接着便是高呼叩谢太后和贺喜王爷的声音。
太后一张脸上挂满笑容,从奶妈子手里将两个孩子接过来,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怎么看也看不够,一颗心早已乐开了花。
看到莫言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又让人抱过来给莫言瞧瞧,莫言就着奶妈子的怀抱瞧了瞧,粉雕玉琢的两个小娃娃,那眉眼虽一时看不出像允之还是像妹妹,但总归长的清秀极了,此刻在温暖的襁褓中正呼呼大睡呢,惹得莫言心中也是一阵感动。
莫言看着太后那灿烂的笑容,和允之脸上掩不住的欣喜与自豪,忽然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忧伤。她悄悄地退了出来,往隔壁房间去了。
允之虽然两只眼睛在孩子身上,却还是时时注意着她,并没有忽略到她脸上的落寞,看到她悄然转身出去,也不由自主地想要跟着出去,却被太后的话阻止:“那房里血气没散,你一个男人进去不吉利,言儿过去看也就罢了。方才都说了语儿没事,你也别太过担心了,女人生完孩子都十分疲累的,倒不如让她好好休息别去打扰她吧。”
来到隔壁房间,不同于太后和允之所在那房间里的欢声笑语,这里一片寂静。几个小丫鬟收拾了房间,给莫语换了干净的衣裳便出去了,独留莫言在这里。
她轻轻走近,看到妹妹早已筋疲力尽,如一条搁浅的鱼,脸色也苍白如雪。
她就那样静静地睡着了,连呼吸都微弱,看得莫言一阵心酸。
看了半晌,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出得门来刚好碰到几个婆子,那些婆子见是她,便纷纷道喜,莫言一一应了,想赏她们些什么,却发现身上没有钱袋,只好现从头上拔了一支金钗递过去:“几位妈妈受苦了,我今日身上没带着银子,这金钗想来也能值几个钱,权当请几位妈妈喝酒解解乏吧”。
那些妈妈们也是惯会看眼色高低的,也不好拿她的东西,连连摆手到:“太后和王爷方才已经赏过了,就不劳小姐破费了。说来太后和王爷真是对小世子和小郡主的出生欢喜,竟赏了这么多!”
另一个接话道:“怎么能不疼,长得那样惹人爱,又是咱们王妃的第一胎,竟是对龙凤胎,可不是上天的恩惠么!难得的是竟长得这样齐整,瞧瞧那小胳膊腿,瞧瞧那浓密的胎毛,我为人接生了一辈子,从来没见过早产的孩儿能有这般强壮的,倒像是足月的孩子。”
辞了莫言,一行人议论着渐行渐远,莫言却僵在了原地,脑子闪过一个念头——那两个孩子,到底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