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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菊残犹有傲霜枝

    夜,静极了,玉盘似的满月在云中穿行,淡淡的月光洒向大地。月光,像一匹银色的柔纱,从窗口垂落下来。

    莫言独立寒窗下,倾听那熟悉的笛声,那静夜合着月光洒落的笛声,那笛声虽美,却是来自一颗满是疲惫和迷惘的心扉,悠扬飘荡、绵延回响,萦绕着无限的遐思与牵念,缓缓穿越花园,飞过窗棂,直达莫言的心底。

    自来王府,她几乎没有再见过允之,但几乎每个晚上她都听能听到这悠扬的笛声传来,一如允之离开世外桃源的前一夜,那如泣如诉的笛声,饱含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隐忍和痛楚。

    此时温儿进来,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连比带划地说王爷得了几盆极好极珍贵的菊花,没自己留着,也没给其他人,知道小姐除了每日给王妃看诊便是在屋里看医书,怕小姐闷着,所以特特地叫人送过来给小姐赏玩,这会子正在门外候着呢。

    莫言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点头,拿起丝巾遮住了脸,任由下人们将菊花抬进来摆放妥当。

    温儿十分兴奋,一个劲地拉着莫言赏花,莫言此刻哪里有心思赏花,自然是意兴阑珊的样子,但又不好驳了温儿的兴致,想着温儿这些日子以来着实辛苦,一片丹心却还被自己蒙在鼓里,心中也是不忍再看她失望,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将那绽放的菊花细细观赏。

    九月的天气,秋风已带来了寒意,百花园中多种鲜花渐渐的凋落。它们被无情的寒气所驱赶,告别了暂短的青春期,慢慢走向衰老。然而,只有少数花却在这时大显神威,昂首怒放了。菊花就是这少数花中的佼佼者。

    莫言在心中默默念着:菊花,花中隐士者也。她有松树般的风格,有着梅花似的品行。古往今来,曾被世人所赞许。它没有过高的要求,只要扎根于土壤之中,它就能茁壮地成长着。它的枝干挺拔直立,叶片郁郁苍苍,足能给人美的享受。

    菊花不以娇艳的姿色取媚于时,而是以素雅坚贞之品性见美于人。

    这些,都是小时候父亲母亲说过的,教育她与妹妹要独立于浊世间,不可媚俗,不可趋炎附势,不可人云亦云。

    那些谆谆教诲还似在耳边,现实却早已物是人非,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每当想起逝去的父母亲,莫言的心中愈发地疼痛,她没能守住父母亲最后留给她的一点念想,莫家大宅早已是一堆灰烬;对父母亲的承诺也没有做到,才使得妹妹如今辛苦如斯。

    屈原在《九歌.礼魂》中称赞过菊花“春兰兮秋菊,传葩兮代苞……”,父亲母亲曾经希望她们做人淡如菊的女子,如今却与妹妹是这番境地,她实在无法心安理得,却又时时感到无能为力。

    许是多年的耳濡目染,温儿也十分能揣摩莫言的心思,此时看到莫言对着菊花,思绪却飘到千里之外,她对自己心中的猜想也肯定了几分,想到小姐目前的处境,她觉得不能再等,于是大胆地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

    “小姐,你没有失忆对不对?你失忆的事情是装出来骗王爷和王妃的对不对?”温儿轻轻地说出心中的猜想,语气却是十分的肯定,她就那样用笃定的眼神看着莫言。

    “温儿你说什么呢?失忆怎么能装得出来!你可以气我记不得你,但又何苦提出这样的质疑。”莫言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她很快冷静了下来,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但是温儿从小伺候莫言,她自然没有漏过莫言眼神的动摇,其实就算她不看,只要用心感受,一样能感受得到莫言气场的变化。

    温儿淡淡一笑,扶莫言坐下,轻轻地摇头,然后说道:“这并不是温儿的猜想,而是温儿这段时间细细观察所得出肯定的结论,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温儿服侍小姐多年,小姐的一举一动温儿是再熟悉不过了的,所以就算小姐掩饰得很好,温儿还是能从一些细枝末节中窥探得到一些端倪的。”

    莫言听到温儿这样说,知道她并不是瞎说,必然心中了然才会如此,此时她到不再慌张了,一来是知道温儿如此肯定,就算她狡辩也没用,二来是她相信温儿之所以早就怀疑,但迟迟没说出来,还处处为她遮掩着,其实是为她着想的。

    “小姐是否还记得那日皇上摆架咱们王府,温儿替小姐梳妆,王爷送来华丽的衣衫和头面,但是小姐无意中说“不用刻意打扮,就照我从前那样便可。”小姐或许无心,但温儿却是看在眼里听在耳中的,如此种种不胜枚举,其实温儿早就肯定了,小姐的忧伤,小姐时时一个人发呆,晚上独自流泪,小姐虽小心遮掩着,但温儿如何会不知。”

    听到温儿的分析,莫言心中哑然失笑,她以为她掩饰得天衣无缝,殊不知在有心人眼中却是漏洞百出,想起那时候在神医老头那世外桃源,也曾和熙祥还有允之相处过,他们却一点也没有察觉。

    熙祥因以前和她接触得不多,为人也耿直,看不出来便罢了,连允之也看不出来,可见别人说的关心则乱,或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

    “你早知道了为什么不说,又为什么要等到这个时候才说?”没有直接回答温儿的问题,她拉温儿坐下——从前在莫府的时候,她和温儿,还有妹妹和她的丫鬟暖儿四个是情同姐妹不分主仆的,常常如此一处坐卧。

    温儿坐下,迟疑了一下才小声说到:“从前不说是因为知道小姐这样做必是有小姐的苦衷,小姐不告诉温儿,那温儿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温儿不能替小姐解忧,但至少要不为小姐增添烦恼。”

    莫言心中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温暖了起来,一个丫鬟,竟有如此的心思,处处为主子着想,处处护着主子,她何德何能,竟有如此好人守护着。

    “那现在说出来就不怕我烦恼了?”她拉着温儿的手,微笑着说,灵巧的微笑带有酒涡,美丽清澈的眼睛像葵花般和煦。

    温儿望着那熟悉的微笑,这美丽的容颜和能使人的心为之融化的笑容,那么多年了,她再看依旧会看呆过去,她呐呐地说:“因为怕小姐有危险,所以就算是为小姐增添烦恼温儿也要说。”

    接着便把莫语的所作所为全都告诉了莫言,说她是如何夺得皇帝和太后的同情,皇帝亲自降旨要王爷迎娶她为王府的正妃的,又说到她如何使计谋将几个姨娘赶走的,还说到她近来脾气的变化,和对下人们的刻薄冷漠。

    莫言听着温儿的叙述,笑容也渐渐在脸上变冷,她知道温儿没有撒谎,一来是相信温儿没必要说这样的谎言,二来是自她入王府这些日子,因众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再者她虽话少,但不是个难伺候的主,那些丫鬟婆子们说话也不避忌她,是以她也常常听到一些关于妹妹的流言蜚语,大抵都是些如何刻薄下人,如何折磨静夫人之类的,但她从未理会,以为只是下人们无端的抱怨和三人成虎罢了,此时看来却并不是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