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宝原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的女儿,那时候她不叫桂宝。五岁时父亲得病死了,母亲守了两年寡,日子实在无法过下去,只好带着她改嫁。
继父家里也不富裕,除了要养活前妻的子女,还要养活桂宝母女,负担很重。
桂宝在这个家,时常受继父几个孩子欺负,那时候她有一个专用名字:拖油瓶。几个哥哥总能找到揍她的理由,而母亲,从来不敢吭声。
然后到了元宵节,继父难得地对她露出笑脸,带自己几个孩子去看摊戏的同时,也肯带她一并去。
她头上扎了红头绳,穿着唯一一件没有打补丁,但是袖子短了半截洗得发白的花衣衫高高兴兴跟在几个哥哥身后出了门。
看摊戏、赏花灯的人实在太多了,不知不觉,她与继父和哥哥们走散了。
一个留两撇鼠胡的男人收留了她。后来她才知道,那人是拐子。
几天后,她到了人牙子手里。幸运的是,卢国公府的管事嬷嬷挑中了她,她成了一个跑腿的小丫鬟。
她运气不错,在卢国公府奋斗了五年,成了一个三等丫鬟,还是叶启院里的丫鬟。她对锦香刻意巴结,日子过得还不错。
她盼了许久,才等死了书棋,空出了一个二等丫鬟的位置。升了二等丫鬟有多少好处,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为此,她上下活动,又担心在书房的小闲挡了道,便使出非常道手段,对小闲造谣中伤,目的是让小闲知难而退。
小闲以不变应万变。只做好自己的事,由得谣言满天飞。她误以为小闲怕了。
翠烟来后,她坚决站在锦香这一边,成了锦香的铁杆米分丝。因为锦香承诺,会在适当时候向陈氏举荐她。
她一直满怀希望,期待成为二等丫鬟,光鲜靓丽行走在卢国公府的一天。
没想到突然之间。传来陈氏亲自升了小闲的消息。
这个消息于她无异于五雷轰顶。先被雷得外焦内嫩,接着便愤怒了,锦香明明亲口答应过她。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可是找锦香理论,她没有这个勇气,也没有这个胆量。咬牙切齿半天,最后把气全撒到小闲身上。不就是仗着会做几个菜吗。拢络得夫人对她另眼相看。
小闲平时与桂宝的关系还不坏。小闲待人和气,谁都不会得罪;桂宝呢。表面上远远瞧见小闲,都会满脸堆笑快步迎上去,叨唠两句,说些诸如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废话。再各分东西。
小闲并没有把桂宝当成对手,也不知桂宝对二等丫鬟的宝座志在必得。
庆贺酒在锦香与翠烟齐心合力地捣乱下,匆匆结束了。小闲应付了锦香。回了自己屋子。
袖袖已把残菜食案撤下,笑吟吟道:“以后跟了小闲姐姐。我就有奔头了。”
小闲年龄跟她差不多,升得却快,最这么下去,估计待锦香成了姨娘,小闲就是一等大丫鬟了。到时候,她在这院里横着走,大概没问题吧?
小闲赏了她两个银锞子,道:“别乱说,任何时候低调都是保命之道。”
“哦——”袖袖伸伸小舌头,揣了银锞子跑了。
天色大亮,小闲从厨房出来,袖袖跑来道:“姐姐,十郎君院里的小菊找你。”
昨晚临睡前,小菊才听说小闲高升的事,同样不亚于五雷轰顶。想当初,两人一起在梅氏院里侍候,小闲还因得罪梅氏挨了三十棍,被打得奄奄一息。没想到否极泰来,三十棍不仅没打死她,反而从此行了好运,从一个小丫鬟升为三等丫鬟,现在又升二等丫鬟。而自己却是原地踏步,依然是一个小丫鬟。
“早知道,我也愿意挨那三十棍。”小菊一晚上辗转反侧,思来想去,总觉得小闲占了大便宜。
挨到天亮,在妆奁里翻了半天,找了两条手帕当贺礼,到这边来。
自从小菊挨了十棍后,与小闲渐渐不怎么走动。赵嬷嬷和美心等人相贺,全在小闲意料之中,小菊前来相贺,小闲还真没有想到。
“你怎么来了?”小闲上下打量小菊,见她眼底乌青一片,神色憔悴,关心地问:“暖冬又欺负你啦?”
暖冬口碑不错,小闲对她的印象也好,就是不知小菊怎么总和她相处不来。
小菊苦笑,摇了摇头,道:“没有,最近天气不好,吃得少,有些瘦罢了。你倒是长高了不少呢。”
可不是,从夏天开始,小闲开始长高儿,这会儿比去年长高了一个头呢。
两人说着话往小闲屋里走去,在她们身后,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闪进了厨房。
“你有什么事?”江妈妈在案板前切肉,对不请自来的桂宝并没有好脸色。一个三等丫鬟还不放在她眼里,她的头儿,现在可是二等丫鬟了呢。
桂宝堆着笑,道:“我有几句话和你说,且借一步说话。”
厨房里还有烧火丫鬟以及打下手的仆妇,实在不方便得很。
“忙着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江妈妈挥舞了一下手里的菜刀,着实显示了一把优越感。领导品级高,感觉就是不一样啊。
桂宝笑着往江妈妈手里塞了一个银锞子,柔声道:“借一步说话。”
有银子,那就不一样了。江妈妈放下菜刀,和桂宝走出厨房。厨房前是院子,那一片刚好没有花树,无法藏人。
很快,厨房里几人便听到江妈妈很大声地道:“不行,我劝你别动歪脑筋。”
烧火丫鬟转过头,刚好看到江妈妈把桂宝的手推回来,她的手里,拿着什么物事,在阳光下发着金黄色的光。
桂宝感觉到一双眼睛望过来。侧过身,又对江妈妈道:“小声些。”
江妈妈严厉地道:“小闲待我不薄,我劝你还是别乱动心思的好。”
想栽赃嫁祸除掉小闲,找她江氏,那是找错人了。江妈妈唾沫直喷到桂宝脸上去,道:“这次我饶了你,不告诉小闲。你若再不走。我肯定告诉小闲去。”
桂宝二话不说,掉头就走,边走边低声问候江妈妈的母亲祖母等家里一众女性。
“你自言自语说什么呢?”骂得正欢。不提防一个声音从面前传来,把她吓了一跳。
还好,是绿草,这位只会干活不会来事的主。桂宝马上拉下脸。道:“关你什么事!”
绿草望着桂宝离去的背影纳闷:“我就是随口问一下,用得着生气吗?”
小闲与小菊已许久没有这样一起聊天了。小菊见小闲独住一间屋子。窗明几净,从窗口望出去,后园的景致尽收眼底。而自己和几个小丫鬟共住一屋,时常呕气争吵。放一点物事都有人反对,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不由悲从中来。
其实小闲的屋子她去年曾经来过,只是当时并没有这样的感触。
“十郎君还小。过两年就好了。”小闲劝道。
陈氏说过,过了年,拨一所院子,让叶标别院另居。到那时,侍候的人都从上房出来,有自己的小天地。
小菊叹气:“有暖冬在,我依然只是一个小丫鬟。”
过了年就十二了,连个三等丫鬟都没混上呢。
小闲不说话了。这事,真的超出她的能力,也不是她该开口的。
沉默半晌,小菊拉着小闲的衣袖,道:“你现在是二等丫鬟了,能不能跟锦香说一声,把我调到三郎君这里?”
二等丫鬟与三等丫鬟最大的区别,是二等丫鬟对主子的一些事有发言权,例如提拔个把小丫鬟。
小闲摇了摇头,道:“我在这里也很艰难,根基又不稳,说了也没用。”
锦香与翠烟势如水火,锦香同意,翠烟必定反对。再说,此举肯定会让翠烟误会她站到锦香这一边,几个月来的中间派形象便荡然无存了。
小闲是不想在她们之间打上任何硌印的。
锦香野心太大,翠烟性子太直,两人都不是合适的跟从对象,不如保持中立,才不会受到牵连。
小菊很失望。送上带来的两条手帕告辞了。
小闲打开妆奁,取出两支钗子,用手帕包了,递给她,道:“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
小菊眼中闪过一丝妒忌,收了钗子,叹道:“十郎君还小,打扮给谁看呢。”
小闲心中闪过一丝警惕:“这就是她要来叶启院里的原因么?”
十郎年龄小,三郎可风华正茂,乃是一翩翩佳公子。她到底存的什么心哪。
小菊出了门,回头看了小闲一眼,道:“你以后有了好去处,可不要忘了我。我们是自小玩到大的姐妹呢。”
小闲正色道:“别胡说,我哪有什么好去处。”
虽然卖的是死契,但世事难料,小闲盼望有一天能离开卢国公府,落得个自由身。为了以后有一技谋生,她努力学习厨艺,同时天天练字不辍,从没想过依靠某个男人过一辈子。
小菊勉强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小闲站在廊下目送她离去,不经意间看到一个头戴黑纱幞头,身着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腰束蹀躞带的少年,摇摇摆摆走进来。
阳光照在少年身上,像踱上一层金光。任谁一见,都要叹一声:“好个美少年。”
叶启跟他一比,多了些阳刚气,少了一层柔美。
小闲还没感叹完,锦香迎了出来,一句话打破小闲的幻想:“我家郎君不在,你先去夫人那里坐坐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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