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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九章十字路口

    第二五九章十字路口

    在上海,旅顺,海参崴,登州,莱州,胶州,宁波,福州,广州等沿海城市,苏州,江宁,安庆,九江,武昌等沿江城市,大同,西安,汉中等沿铁路线城市,民族工业的发展呈现出两种态势,欣欣向荣的总体局面下,也在局面出现了如单家这样的缺乏经验和指导,盲目投入等方方面面的问题。

    这是由农耕社会转向工业化中难以避免的问题,相对来说,政府的有效引导工作体系并没有完善的建立起来,而且要改变思想观念根深蒂固的老一代士绅,也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譬如单家如今所面对的问题,便是观念正确的新一代要如何去说服主事的老一辈走正确的道路——改变单一生产不合时宜的产品的现状,往适合自己的发展道路上靠拢。

    幸而单家还有鹿传霖这条线,经过单有诚的自行努力和寻求鹿传霖的帮助劝说,单家的造船厂一方面向大型船舶进军,另一方面又向美资银行贷款开设拖拉机工厂这一新兴行业,在一两年后出现经济上的转机,这一家的问题始而得到解决。

    在其中的过程中,各项人才培养体系,诸如各专门的技工学校培养的中底层人才,熟悉贸易事务的商业人才,对这种转型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而可以想象,在新老一辈完成交接之后,宏观上这种局面的改变也是可以预期的。

    这个古老的农耕文明的国家,在向工业化国家的迈进过程中,不可能不犯错误,也不可能没有弯路,但是只要保持着一个正确的大方向,各种问题自然会被解决,无论是宏观引导,还是微观的自行消化。

    如今的民族资本进军工业,总体来说问题集中表现在多而不强,全国民营工业企业数目庞大,但尚未出现足够大的大型企业,这样的小企业集群要经过数十年的长期发展兼并以后,才有可能形成后世的那种大型企业。

    另一个问题在于一窝蜂,创新能力不强,国家大力发展钢铁,内阁部门也鼓励钢铁企业投产,全国但凡有条件的地方,大量的民间资本进入钢铁行业,这两年由于需求量大,尚且还算安定,若是将来一旦情况有变,必然会出现若干问题。

    当然还有一些问题,诸如技术水平低下,管理方式落后,商业能力不强等弱点,这都属于经验方面的问题,将来也可以一一克服,纠其根本原因,仍旧是思想上面的问题。

    而这,正是国家所面临的最难解决的问题。

    好在在中华二年的这一年,皇家的创新奖金争夺出现了除开军工领域的第二个有力竞争者——履带拖拉机的发明者,上海张工坊的少老板兼发明人张瑞南。

    有资格角逐这一奖项的,尚包括军工方面的掷弹筒等实用方面的产品,尚无理论级别的发现出现,而对比而言,诺贝尔奖的物理学奖颁给了发现磁场对辐射影响的泽曼效应的洛仑兹和泽曼这一对师生,化学奖颁给的则是在有机化学方面做出突出贡献的费歇尔。德国的科学实力在这一年的诺贝尔奖项中一览无遗。

    在下旨给全民特别是全国大中小学进行科学门类方面的激励和重奖刺激之后,也在今年,中华帝国的皇家奖金正式改名为中华帝国皇家科学基金,每年在应用科学,格物,化学,中医学,西医学五个门类设置单项奖金额度高达五百万银元的巨额奖励,每年两千五百万元的奖金由内帑和国库各负担一半拨出,以充分体现皇家及国家对科学技术进步的求贤若渴。

    按照当年的汇率银元兑英镑78:1计算,六万四千多英镑的奖金即使放在欧洲,也是一个令人咂舌的数字。

    并在每年开春后的乾清宫赐宴上,对上一年度的奖项进行逐一颁奖,同时颁布的,还有一项由军部从军费列支的同样奖金额度的军事工业方面的技术奖项,谓之为龙威基金。

    在宣传部在全国各国有,民营媒体的大肆宣传之下,1902年普遍被认为中国的科学技术奠基年。

    另外一个措施就是大幅增加皇家研究院的研究预算,并在编制上享受与内阁各部同样等级的待遇,这是继新政伊始以来大规模开办基础教育和精英教育之后,在近几年军事方面没有大规模开支的情况下的又一个在科教方面的重大投入。

    如此算来,这两年现在每年二十亿银元左右的财政收入中,归由教育方面直接支配的就占到了近三成,达到了五到七亿元不等,成为财政支出的最大的大头。这些年来的军事和教育两项大头支出,加上各项工业基础设施的建设开支,构成了这一阶段以来的财政的最大三个方面支出。其中哪一项都少不得,所以尽管每年财政上都不是太宽裕,连续七八年我都没从国库往内帑拨入一文钱,但考虑到国家今后数十年的发展就靠这几年的奠基,什么也都值得了。

    到了1903年的下半年,德国倾注大量人力物力的坤甸港终于投入使用,并成为南太平洋地区继马尼拉港之后的第二大港,德意志帝国的太平洋舰队终于有了合适的母港,并以此为基地,掀开了英德两国太平洋争霸的新格局。

    到此时,经过一系列的舰队调整,英国海军用了一年的功夫在远东形成了对德国太平洋舰队微弱优势,东印度舰队新近补入两艘无畏级战列舰,而香港的中英联合舰队则接受了从地中海舰队调拨过来的三艘皇权极战列舰,加上原先的科林伍德号,形成四皇权的配备格局,一时之间,从新加坡到菲律宾,南至澳大利亚,再也不是风平浪静的格局。

    寸步不让,这就是大英帝国展现出来的新的决心。

    在国内格局方面,英国人民并没有对保守党力图保持全球平衡的政策产生怀疑,但是对担任首相职位七年之久的索尔兹伯里侯爵难免有所不满,这位比任何人都富有虚荣心的典型的大英帝国的政客,终于在1902年结束了他长达七年的第三个首相任期,由于对德意志帝国咄咄逼人的攻势毫无作为,并且在任期内逐渐丧失中国的友谊和在亚洲的优势地位,他终于在1902年的7月12日黯然引退,并将首相府的居住权让给了本党内的年轻一代——亚瑟.贝尔弗。

    这位保守党的新领袖极富国际观和利用局势的能力,针对议会对德国挑战的质询,这位表现出十足鹰派气势的首相回答了简短而极其有力的一句话:从大不列颠刮起的风,将遍及中东到远东。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在我致力于解决国内问题的时候,大英帝国自从德国在布尔战争的关键时刻发起全面挑战以来积累的怨气和愤怒,终于在用了两年的准备期后,大英帝国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政界军界的一系列走马换将本来就是一个政策即将发生重大变化的信号,而大英帝国随即而来的一系列政策调整更为这个信号添上注脚。

    在中东地区,从内志到汉志(两者合并为今沙特阿拉伯),到格什姆岛,到霍尔木兹岛,大英帝国全面加强了自己的力量,为了防止德国违反有关巴格达铁路的协议,英军开始在科威特屯驻重兵。在巴勒斯坦方向,英国开始支持犹太人,在波斯方向,奥斯曼土耳其为他的摇摆不定付出了代价,英国支持统治波斯的卡扎尔王朝向土耳其发动了低烈度小规模的边境战争,以作为向土耳其的警告。在目前的大背景下,英国和俄国之间如今已经呈现出一面倒态势的大博弈可以先暂时放一放。

    而在远东和欧洲部分,英国的攻势将从本年度开始。

    数个外交代表团同时被派往以下国家:意大利,土耳其,希腊,中国。

    在愚蠢的土耳其苏丹因为在中东方向的战事而对英国的使节表示了最严重的不满,并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向德国靠拢的倾向之后。大英帝国的决策立即发生了变动,意大利得到了英国人扔出来的第一块糖果。

    意大利人得到保证,如果意大利对北部非洲如今的局势有所不满的话,英国将在适当的程度上支持意大利对如今掌握在土耳其帝国手上的利比亚的任何行动——只要意大利愿意。

    而希腊也得到意外的第二块糖果,如果他们有兴趣,他们可以派遣军舰到南方的克里特岛看看那里的风光。

    鉴于土耳其这数年来的不良表现,加之俄罗斯的国力已经呈现出不可避免的颓势,土耳其的利用价值已经到了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所以,在欧洲巴尔干部份一直到中东这一块庞大的地域上,英国人不用派出大批的军队参与战争,就可以完成他们所需要的形势变化。

    对这一切,德国人没有任何办法,他们无法要求盟友意大利放弃英国人赏给他们的那一大块糖,他们更加无法要求希腊人。他们只有给奥斯曼土耳其一些口头上的支持,尽管德皇的警告声音依旧响亮,但是英国人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们已经能够适应德皇这种声音。

    随着这一系列动作,亚欧非交界的这一片土地上的势力的洗牌将不可避免,持续的时间长短,将根据英国人的意愿而定。

    而在远东,外交部给我传回来的消息是英国人再次要求给皇家阿姆斯特朗船厂增容,或者是在附近择地再建一个船厂。

    在外交部无须请示就直接驳回后,英国人转而请求觐见我。收到外交部的请旨,我能够预料到来者不善。

    果然,外交大臣寇松在两天后得到我的觐见许可后,绝口不提先前的船厂改建项目,而是另辟蹊径,重新另外提出了一套合作方案来。

    合作的中心内容简单而又令人震惊,英国自即日起,全面支持中国的海军军备扩张计划,并且可以在技术方面与中国立即分享大英帝国所有的保留内容,任何中国感兴趣的问题,大英帝国都将全力给出答案。

    而他们所要的回报就是在两年内,中国海军在除开协同作战项目上,全面与英国合作,包括分享长江以南的海军港口,弹药和燃料等补给,最核心的一条便是无偿租借马尼拉港两年,期限很短,只有两年。

    当然,这是低限度的版本,如果中国这两年中,愿意在英国与德国的任何形式的冲突中,以直接参与的方式占到英国一方,譬如派出舰队参与南太平洋上的舰队对决,那么大英帝国将在中法越南问题上,无条件的站到中国一方。英国将负责劝说法国离开越南,如果法国人拒绝的话,只要有需要,英国愿意在两年后将中英联合舰队的指挥权交给中国方面。

    “这么说,两年内贵国将对德国人动手?”这无须太多智慧,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得到这个答案,我沉吟道:“朕如果说不动心,那就是假的。朕看得到收益,但是朕需要时间剖析一下危险。”

    我不置可否的回答着,合上英国人呈进的文件,交给寇连才着他送交总参谋部徐世昌,合上手看了看寇松道:“贵使远来辛苦,上次北京和会没见过贵使吧?”

    “没有,那时候我正负责殖民地事务。”寇松鞠躬道:“陛下请费心,事实上您也知道,如果贵国继续现时的立场的话,对于贵国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微笑着,他抬起身子来,迎上我的目光道:“陛下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考虑,至于陛下所忧心的风险,无非是德国人将断绝对贵国的技术支援或者其他。如果陛下愿意的话,我国可以在合约上担保贵国的任何损失,都将由大英帝国负责。事实上陛下也知道,贵国的造船界如果能得到我国的支持,那么贵国的任何损失都将是值得的。”

    虽然他的语气不是那么好听,但是我当然不会在面上发作出来,笑了笑轻摇摇头。

    “也许陛下还会担心这份合约如果公诸于世的话,将使贵国的立场出现无可逆转的变化,也许这时候要陛下您表明立场有点过早……”他犹豫了一下,像是下了决定的样子道:“这一份合约,可以是一份密约。大英帝国将不会对外界公布合约的内容。”说完两手一摊,似乎什么话都说完了。

    他的条件即使没有到达底线,也差不多了。我再无兴趣继续跟他胡扯,点了点头招呼送客,自己则站起身来,向我修葺一新的办公室——原养心殿小书房走去。

    墙壁上是一幅幅各热点区域的地图,看着亚洲南太平洋地区的局势图,心中盘算着英国可能的战争行动无外乎是从香港方向和印度洋方向对坤甸的德国舰队形成合围。远离本土而又没有中国的支持的德国舰队,能支撑多久,这显然没有什么好想的。

    德国舰队一旦失败,逃逸线路无外乎北上日本伊势湾,依托那优良的港口防御进行防守,同时等待中国人的干涉,在日本海附近动兵没有中国的点头是不可能的。

    另一个线路就是向东,往美洲方向去。这个方向太过危险,补给点也少,而且也会给英国充分的时间准备来将这支孤悬海外的舰队全面扼杀。

    再就是拼运气了,杀往印度洋,随后在南部非洲的德属西南非补给,再看有没有机会完成穿越英吉利海峡这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总之,在英国人的算盘里,尽管局部的实力稍逊于德国的舰队,但是只要中国人站在英国一边,他们有十足地把握让德国这支舰队活不过两年。

    我该如何抉择?

    而如果我不站在英国一变保持中立的话,局势可就难说了,从舰队实力以及逐年补充的情况来看,今年年末就将有新的两艘战列舰下水,到形成战力最多也就是半年的时间,时间越往后拖,在局部上对德国人越有利。也许十年八年之后,德国人的舰队将成为这片海域中决定性的力量。

    当然,德国人在这片地方的基地太少了,他们无法获得更大的活动范围,除非中国方面向他们共享港口。

    同样的,对德国人来说,中国是否支持也是极为重要的。如果他们想获得更大的战果,必须与这个大洲的天然主人中国人合作。

    问题是,现在这三条路,我都能看得到赢面,就是无法准确地把握到全部的危险。

    如果站在英国这边,在失却了德国这样一支力量之后,英国在亚洲的舰队是否会滞留在亚洲,对我的南洋攻略进行干涉?

    英国所谓的帮助和技术支持,是否会像十几年前的同盟条约一样,只是纸面的援助?

    在越南问题上,法国人会那么听英国人的话?如果不听话,英国当真会武力解决?鬼才相信。

    总而言之,英国是一个有前科的国家,这位绅士未必是一个言而有信的绅士。但看在这次的日本变局中英国没有发半句言,想来也是背后有什么名堂。按照他一贯的作风,他起码会说两声的。

    而且这个寇松,他的态度也颇为可疑,像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他的信心从何而来?

    传了徐世昌过来,安顿他坐了下来之后,我看他也是锁着眉头的样子,笑道:“怎么,还没有想清楚吧?”摆手让人取来合约副本,继续道:“安定门那边的新楼,安顿的怎么样啊?朕国务冗烦,尚未去看过,军方数部都在那,自家人要多跑跑,你如今是总参谋长,虽说名义上要低于醇亲王,聂公,王公等人,但你要有数,总参谋部乃国家大政的参谋机构,更是军队一举一动的大脑,不可自轻了,你如今尚是中将,过些时日给你晋上将。”

    “谢皇上恩典——”徐世昌回过神来,谢恩道:“臣尚未立寸功,不敢受此隆赏……”

    我挥手打断,哈哈笑道:“这趟给朕拿好主意,你就是大功一件,不要小瞧了,你是军人,此是军功,虽说是非战争年代不可晋元帅大将,但若将来烽烟一起,你这件大功便是战争年代的军功,朕一一给你记着。说吧——”我接过递来的酽茶饮了一口,浑身舒泰起来,招呼道:“赏徐世昌茶!”

    内侍取来了副本,恭恭敬敬的呈上,又给徐世昌上了茶,垂手退下。徐世昌这才切入正题道:“臣能不能先听听皇上的意思。”怕我多想,又急切的补充道:“臣心中主意已经拿了七起八八了,但是怕扫了皇上的兴……”

    我心中一琢磨,大概也猜出来了,笑道:“既是如此说法,你的意思是不能接英国人这份礼了?”

    徐世昌点头,郑重道:“皇上明见万里。臣以为皇上会为英国人所言说的诸多好处而动心,看皇上刚才一语,是臣想错了。”

    轻一欠身,继续说道:“自皇上行新政,办教育,兴军工,奖聪才之后,我大清一直顺山顺水向前走,臣以为虽是如此,然而尚需有十年二十年的和平发展时间,一为巩固,二来也是要多多积累人才,经验,和实力。皇上于光绪二十六年,兴办北京和平会议,臣私揣圣意,所为者,亦是如此。”

    我点头道:“你想得不错,朕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朕的意思,眼前有三条路,帮英国,帮德国,谁也不帮。你以为朕该取哪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