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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三章汉中民变

    第一八三章汉中民变

    在土耳其人的愤怒吸引尼古拉二世的注意力之前,这位年轻的沙皇的视线一是在东欧中亚一带,另外的一个着重点便是在于遥远的非洲——与德国人起步晚不同的是,沙皇俄国的殖民地争夺算是起了大早赶了个晚集,而且俄国人目光偏于短浅,加上英国人的刻意束缚与提防,在远东的脚步被英国人扶植起来的中国遏制住以后,中亚便成了俄罗斯唯一的拓土方向,所以,俄国人的脚步迟早要向南方迈去。

    这是俄罗斯的后院,在志存高远的尼古拉二世眼里,这是天然的领地,俄罗斯的目光应该投放的更远,德国人的忠实走狗意大利人已经在非洲展开了殖民战争,俄罗斯也应当有所作为。但是放眼非洲,除了英国人就是法国人,剩余下来的空白地块已经不多了。如今意大利这样的二流国家已经动起了剩余空白地块的主意,在沙皇的思维里,在我还没有动手之前,绝对不可以让你得手。

    所以,俄国的密使已经与埃塞俄比亚的麦纳利克皇帝取得了联系,俄国的物资援助将随后抵达——由于与法国人关系的转好,加上迎娶了维多利亚女王的外孙女的缘故,俄国与传统的敌人英国的关系也有了一定的突破,苏伊士运河已经向俄国人开放。

    当然,即便如此,从波罗的海出发,经北海,大西洋,取道直布罗陀海峡经地中海,过苏伊士运河抵达红海,这样的航程远不如从黑海直接进地中海来的便捷,这就更加凸显了在黑海取得出海口的重要性。如今那道狭窄的博斯普鲁海峡控制在土耳其人手里,沙皇每当想起本世纪里三次取得对土耳其的重大胜利,却仍然无法在地中海有一个俄国人的出海口,就无可抑制的感觉到窝囊。以前是有英国人的作祟,现在英国已经是友好国家了,难道还不能改变这一切吗?

    年轻的尼古拉二世很快就会得到一个发动战争的借口的,上帝很垂怜他,在他最需要这样一个借口的时候,就安排土耳其人将旨意带给了他。

    以圣彼得堡为心脏,不到三十岁的尼古拉二世沙皇统治着一个衰老的帝国,而他也正试图让这个帝国焕发出新生来。

    离着圣彼得堡数千公里的千年古城陕西省汉中府,汉中镇总兵江朝宗今年则是三十五岁,这天正是他三十五岁的生日,以三十五岁这样的年纪做到一镇总兵,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如今爵封公爵的天下第一名将,军界元首聂士成在发迹之前也不过是刚刚由太原镇总兵调任的直隶提督,聂某做到总兵时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而他在三十四岁上便因随刘铭传抗法有功,而后又在江南赈务积功进位实授总兵职务,这还有半辈子好过,封侯拜将也不是不可指望的。

    但是这一年来,他江朝宗的脸上却从来没断过一个愁字,眉头深锁,使得原本身材就不算魁梧的他看上去萎靡不振,全然不像一个少年得志的一方军政大员。

    回想这半辈子行来,江朝宗勉强可称得上“得意”二字,但是今天这个生日,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虽说这镇台府的座中坐着西安将军,前些年接替荣禄由密云副都统迁过来的满洲人国俊,陕西布政使张岳年,陕西按察使李有棻,陕西提督雷正绾,除了陕甘总督杨昌浚,陕西巡抚奎俊之外,陕西一省的军政要员几乎都聚齐了,相形之下,敬陪末座的汉中知府李传圣等汉中本地大员几乎是不值一提了。

    但是很显然,从这些人面上的忧色就能看出他们并不是来赴一场生日宴会的,烟雾缭绕的屋子里,木图边上挤放着的茶杯,门外表情肃穆一动不动站立着的戈什哈,显然一场重大的军事行动正在筹划之中。

    数百里之外的西安陕甘总督府内,总督杨昌浚,巡抚奎俊,翰林出身的提学史赵维熙也正在筹划着,不过这里的气氛要融合的多,他们忙着的是一场迎接仪式,城禁关防,钦差行辕驻跸所在,沿途戒严,重要景点寺庙,学宫孔庙,都要预先一一预备,何时出迎,出迎规制,地点也要一一计议,陕西今年流年不利,但愿这地位尊崇的钦差能带来些喜气,让陕西官民的日子好过些。

    先行派出去的预迎钦差的亲兵流水价的将钦差的行止所在报了进来,到了哪哪哪了,离哪哪哪还有多远,这阵势当真是要堪比打仗了。无他,只因为这钦差地位之尊贵,肩负钦命权力之大,必须要这么做。

    来的是钦命总理五省军务改制事务王大臣,皇弟世袭罔替的铁帽子醇亲王载沣,以及军部留德军官团,王府护卫,钦赐大内侍卫,御林军护卫,军制模范营,浩浩荡荡近千人的队伍从北京出发,一路州府下来,用了十五天将将就要到西安了。

    载沣在车中志得意满,以亲王身份加钦差大臣位份,年纪轻轻又有军功,又有留洋经历,这都是他骄傲的资本,虽然说这趟差事可不是半月十天就能搞定的事情,但是他有信心从陕西省开始下手,将新军制的模范从陕西铺开去,而后五省,而后全国,此事一旦办成,他就是这个古老帝国开创未来的新军制的奠基人。

    一路上的邸报中他早知道陕西出了造反作乱的大事情,但是报上说只是洋县“江湖会”五六百人聚众哄抢了军火库,就地扯起反旗造了乱,起因如何应对如何,邸报上只是说陕西一省正在全力弹压,内阁尚无批复,估计是在呈奏九重待皇帝定夺。

    眼下洋县和西乡县两县全部糜烂,两县县令殉职,以下巡检典史等各职官员均死的死逃的逃,换句话说也就是这两县已经不掌握在朝廷手里了。这两个县的情势已经如此,也无需忧心了,五六百人的队伍能闹出多大动静,载沣也烦不到那头去,他烦的是眼下这样的局势,势必打乱他从陕西省入手改革军制的计划,境内出现匪乱,军制便不能妄动,动则可能贻误大局,究竟如何是好,看来还得到前面的西安去与当地军政官员会商再作定夺。

    想到这层,载沣也就安了心,他却不知道陕西一省的情势比他想象的要坏的多得多。在紫禁城接到杨昌俊和巡抚奎俊的联名告急并自劾折子,让我猝不及防,内部的矛盾还是爆发了,改革只是惠及沿海省市,陕西地处内陆,本意是待今年的京伊铁路修到西安府后,陆续要将一些民政方面的举措一并推行到西部,并且在此构建一个总理西南西北的后勤集散中心,周围兴办一些军事工业,以作为战略后方来经营的,却不料在这个计划推行的前一年,陕西境内出了这么大的匪乱。

    如今铁路已经从北京修到了山西解州府,很快就要延往陕西境内,陕西的局面再不迅速弹压,就必将延误铁路的进程,这工程上的开销每天的钱是流水般花下来,让人心疼得要死。

    杨昌俊和奎俊的折子只是个节略,汉中府知府李传圣的折子才洋洋洒洒万余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的一清二楚,这其中还不仅是一个匪乱的问题,从这么个简单的匪乱事件中,能反映出各种各样的内部矛盾。闹不好就要像李自成那样闹出大事来,陕西历来土地贫瘠民风彪悍,朝廷近年来再三蠲免陕甘钱粮,就是防着出事,却不料防着防着还是出了事。

    肇始起事的原由乃是汉中府辖下的洋县1895年是全县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禾苗大多枯死,全县几近颗粒无收,由于报灾,赈济不及时,有些穷极了饿极了的百姓没了吃食,已经到了吃草根树皮充饥的地步,地方官吏螨蚶,为怕影响政绩瞒报灾情,百姓纷纷请愿,若是此时上报上来,立时就可以组织这年丰年的四川湖南就近赈济,但是事情就坏在这庸吏洋县知县王增祺手中。

    王某乃是进士出身外放知县,讲起道理来头头是道,办起民政来却是眼高手低,眼见灾民们聚集请愿,不知疏散反而调集县兵弹压,捕拿为首者杖责收监。这是事件肇事的隐忧之其一。

    其二,这为首者也不是什么好人,却是哥老会的当地分支江湖会的红签大爷,名叫高彦发,以及他的表兄黄英,另外还有一个首领叫姚洪,另外是一个石槽寺村的江湖会首领叫楚玉的,其父夏日里借了本村土豪楚昆3斗麦子,秋后却遭遇荒年无法偿债,被土豪抓去打了一顿,楚玉大小也是一个帮会首脑,平日里恐怕也不怎么孝顺,不然其父也不用跟人去借麦子了。怕是面子上过不去多些,率领弟兄砸了楚昆的家,抢走稻谷十七石与弟兄私分了。知县王某捕了这三人收了监,满以为以儆效尤,杀猴给鸡看这事体便可以弹压下去,却不料这年二九的夜里,五百余人的江湖会会众纠集了起来趁着县里忙着过年人浮于事的状况,砸了监牢抢了人,又顺手砸了不远的军械所,抢了兵器便杀了知县,在县城抢掠一番后,到不远处的黄老爷山入了寇,奉高彦发为大爷,楚玉为二爷,黄英三爷,姚洪作了军师,先在山寨里过了个肥年。这从中就又有一个问题,民间的地下帮会组织渐渐已经形成了黑社会的作派,军中多少也有渗透。陕军还好些,四川,湖南等地的哥老会组织更加的深入。

    过完了年,这些人有了粮食扯起大旗就开始招兵买马,没了活路的人但凡有口饭吃什么事做不出来?江湖会的人马很快就扩充到了千人,洋县已经被抢的差不多了,便开始向相邻的西乡县动手,临近各乡都开始遭抢,并一度攻克县城,杀了县令。从者更是越发得多了起来,目前这两个县基本上已经是闹成了江湖会的地盘。两个县先后向汉中镇和陕安兵备道告急,两处派了兵马,收容起两县自己的城守兵残兵大举进剿,并一度攻占了江湖会三花岩据点,但却不料匪帮此时的兵力已经逾了两千之数,五大营两千五百余人在五个首脑的率领下疯狂反扑,激战两日,双方伤亡惨重,清军因为被断了联络通道,而内陆的军队装备又远不如沿海各新军,故而两个营一千人被围歼于三花岩。

    陕西一省皆惊,原忙于迎接钦差的各方面大员除了总督和巡抚留下来之外,全部集结到了汉中府,这也是江朝宗的生日会气氛如此紧张的缘故了。

    综观此事,一方面是前面说的地方官员无能,地方地下黑势力发展失控,再一个也是有最近几年的发展路线重工业轻农业,重沿海轻内地,重军政轻民政的国家策略有关,另外也与我甲午年的一道圣命有点小关系,就是取消各地豪强的团练的火枪使用权,如果两个县的各乡团勇有火枪的话,两县糜烂的还没那么快。当然,这治的是标,如果不是这次出这么大的事情,我还不会有机会来反思我这几年的施政路线。这些隐忧始终是存在,将来可能会出更大的事情。

    还有一个就是我之前与奕忻之间的那个见识——要让人有事做有饭吃,人才要有出路,人才没有出路他就要自己找出路,这就是危险的来源。

    观这几个匪首的发动能力,利用机会的能力,控制组织的能力,用兵的能力,胆略。怎么也不会是庸碌之辈,这就是人才自行找出路的典型。

    唯一的欣慰就是,匪徒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打起什么满汉的民族冲突旗号,这也证明了我一直以来的判断,甲午没有失败,没有什么预备立宪皇族内阁的举动,满族皇室远远没有像一般人想象那样没有民心。人民真正对这个皇室失去信心,是在发现这个皇室根本不爱惜这个国家之后的事情了,民族矛盾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如今怎么处理,调用沿海有战斗经验的那些精兵进剿,自然是取胜把握极大,但是一个是杀鸡用牛刀,再一个也是打陕西全省的脸,还有也必须要考虑到用这样的兵去平定内乱,胜了没什么意思,对于士气和军心也有影响。若是万一输了,搞不好真要出个李自成。所以,一时之间我只是让杨昌浚即刻就地组织兵力全力清剿,另外就是户部即刻组织赈济,双管齐下解决问题。这是短期的应对方略,长期的应对方略,就要从国策上入手,农业要加快发展,政策要向内地倾斜一点,民政上的事务要加快官员的培训,不能再像过去那样,读书出来就直接授官。这个帝国,这套古老的统治方法已经持续了数千年,事实早已证明了这样的体制已经落后于这个时代,但是我却只能一步一步缓缓的来。

    中国的事情,急是急不来的。只能缓缓的改,没有说真的像书上说的那样一说民主,一说什么超时代科技。就什么问题就全能解决了的道理。

    另外一个考虑,也是从军制改革上着想,陕西正是在第一批军改的省份之内,载沣的军改钦差团也就是指导团正在路上,前期补过去的军官也刚刚开始进入角色,我可不希望这个事情影响到我的军改大计。

    原本的军制,地方镇兵有驻防八旗,地方绿营,这都是国家经制兵也就是正规军,像这次进行弹压的汉中镇,陕安兵备道,就是地方绿营。还有前几年应圣命增设的各省新军模范军,都是驻扎在省城附近,西安附近就有,估计这次也是一开始预备不足,以为是小规模的匪乱,没有动用到。

    看载沣他们办吧,我可不能把精力全部放在这上头。

    “我们陕西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铁帽子王,天子亲弟弟钦差来陕西,这是多大的荣耀,西安城围着这个事转了大半年,到了遇上这么个事,全省文武的脸面算是给丢尽了。”臬司李有棻人长得瘦弱,叹了口气,说了这么句抱怨,便垂下头去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佝偻着的身子像是个大虾。

    刚从西安过来的国俊经过一下午的争吵,也已经弄清楚了这个事情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匪乱也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弱,两千多人的队伍,占了两个县,两个营的官军进剿,几乎连建制都被打灭了。这不是什么一般的小股匪乱,已然隐隐有成匪灾的趋势。所以,虽然李臬司这话说得没什么志气,但是他也只是看了一眼,没说话。

    江朝宗到汉中镇任上刚刚一年多,这次事情他最大的错就是料敌不明,高估了手下的能力,派出的进剿兵力偏少,仅仅派了一个营五百人,会同陕安兵备道的一个营,导致匪势更大,所以他本心里是没有什么惧怕的,有的只是想将功赎罪的心:“国将军,张李两位大人,雷军门,卑职料敌不明有罪,匪寇只是事大,眼见钦差就到了,陕西一省的脸面是卑职丢的,还是要卑职找回来,卑职的意思是还是要剿一剿,一来是将功赎罪,二来也是有个正名的意思。”

    雷正绾抬起头来扫了他一眼,不满的瞪了瞪,转头又去看木图。江朝宗碰了个冷钉子,面上就有些挂不住,有些求援似的看着张岳年和李有棻。

    张岳年是藩司,名分上对一省绿营兵也有一定的指挥权,同时他也是一省财政民政的负责官员,要说有罪,他赈济不力,罪愆比江朝宗还要大,所以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国将军,李大人,雷军门,我也是这个意思,陕西的事情还是要在省内解决了,丢了的脸面还是要靠自己找,趁着钦差未到,也还没有上谕下来,咱们还是要剿一下,若是过几天上谕下来另委大员来主理进剿事务,我们连赎罪的机会都没了。”说着看了看李有棻和雷正绾。这里面要说责任最小的便是国俊,其他的提督和臬司或多或少都有责任,臬司李有棻的责任还更大些。毕竟是从盗患转为匪乱的,而且平时这民间会社的控制掌握不力,也全是臬司的责任。

    他的话说得比较明,也挑明了每个人身上都有些责任,将来追究下来,或多或少都要有责罚上身,罚俸降级恐怕是轻的了。如果再不争取,办差大员一到,真的是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了。

    雷正绾和李有棻对视一眼,算是听懂了张岳年的话。雷正绾点了点头,却不接张岳年的话,直接问江朝宗道:“依江总兵的意思,这仗你要怎么打?”转头指了指木图道:“洋县全境,西乡十数个乡,尽在匪手,百姓有没有从贼,陕西这地面你不熟不知道,刁民们打太平拳是打惯了的,各地惯匪又多,民心在敌在我还是两说哪,若是要打,打赢了固然还好,若是再败,你我怕是只能等恩旨了。”显然江朝宗没考虑到这个情况,一下子就被问懵了,雷正绾更是不满,鼻间重重一哼。

    李有棻抬头征询似的看了看国俊,缓和问道:“国将军,来汉中前,杨制台和奎抚台话里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陕人事陕人办。您看呢?”

    国俊心里暗骂一句老滑头,笑了笑道:“既然江总兵有决心有士气,古人说气可鼓不可泄,我拗不过你们了,哈哈。”

    他说这么句等于没说,本来是要他担责任,但这担子一路滑过去,最终又落到了江朝宗肩上。江朝宗听到点名,咬了咬牙,忐忑的看了看雷正绾,挺胸道:“卑职还是要打!请列位大人,国将军雷军门坐镇,卑职亲自出马,不剿了这股子顽寇,卑职自己摘了这红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