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肖雁的场景.她当时坐在医院里最大的树下看书.白皙的手指哗啦啦翻过书页.睫毛的投影落在扉页一角.如同蝶翼.她看得很专注.连我们一大帮人过來都沒有察觉.这样爱看书的人.这么些年我也只认得一个季初.
“这是我们医院的一个病人.在这住了很久了.”院长向我介绍.
我这才注意到她穿着病号服.蓝色的条纹.显得她的身体更加纤细.这么年轻的女子.居然是个病人.
“她得了什么病.”“唉.治不好的病.肖雁这妮子可怜啊.”院长摇头不愿多说.
我也不好意思多问.惋惜地叹口气.继续背着手装沉稳.
听见声响.那女子抱着书回过头來.阳光穿过稀稀拉拉的树叶.在她苍白的面上落下几块耀眼的光斑.清秀的脸庞浸浴在日光之下.面上沒有表情.更无血色.眉目周正.带着书卷气.说不上多好看.却很让人舒服.
肖雁当初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很文静.也很冷静.以至于后來.那个和我拉着手在雪地里疯疯癫癫奔跑的女孩.像是另一个人一样.
我就这样來到了陌生的地方.然后遇到陌生的人.住了几天.我就已经习惯下來.世上所有的人和地方.本來就是从陌生到熟悉.
就像三年前我遇到季初.她拖着大大的行李箱.慢吐吐地在校园里游荡.一看就是刚來的新生.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飘忽.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搓了搓手.在原地等她过來问路.短发.清秀温婉.开口的声音也是柔柔的.她叫我学长.三年后.他离开的时候.她还是叫我学长.
赵子期啊赵子期.你为什么此刻还是不死心.在她心里你连备胎都不是.就是个免费的知心姐姐而已.姐姐你都不丢人吗.对了.我丢人.可我脸皮更厚.短短几天里.我已经在半夜里用电话骚扰了季初好多次.美名其曰“我们來谈谈人生谈谈理想.”
话又说回來.不知不觉我也在这小地方呆了半个月.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这些天里.作为备受崇敬的大学生.我在乡亲父老里各种混了脸熟.除了村口的阿黄叫不出我的名字.谁见了都亲切地称我一声“小陈”.(阿黄是村口大叔家保家护卫必备的忠犬一枚.)另外我在医院里的差事也格外清闲.除了拍拍院长马屁.就是查查档案.抄抄病例什么的.潇洒舒服不说.回去还有学分加.
这一闲下來.我就又想起学校里的那个妹子.劳资真的好想她啊.早知道这小日子能过的这么happy.我就是牺牲色相也要说服王教授.让我们双宿双飞.好吧.这只是乐观的我对于前几个月的看法.后來随着环境恶化就……这就是我回到Y大后一直对肉这么怨念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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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在偌大的医院里游來荡去.就常常看到肖雁.在大多是老弱病残的老医院里.她那么年轻.那么美丽.显得格格不入.也让人印象深刻.
她总是在那棵树下看书.我从她身边飘过去.她也视而不见.有一天真是难得.我飘过她专属地盘的时候.她居然不在看书.她在病号服外面披了件黑色外套.夹着本书垫着脚尖正在摘头顶的树叶.可能因为高度不够.手晃了晃总也够不着.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要说那么欠扁的话.也许是因为我从不肯承认自己一直那么欠扁.
“要哥哥帮你摘吗.”我笑得一脸浪荡走过去.这个形容词是肖雁后來告诉我的.哥哥当时自以为姿态潇洒.
“哥哥.”她重复着这个称谓.我多想告诉她你找错重点了.
我轻松地摘下她手边的叶子.大气地递过去.
沒想到她不给面子地摇了摇头.“不是这一片.”这句话说的相当有追求.也相当嫌弃.都是叶子.居然还有区别了.
我顺着她的指尖.沦为她的忠仆.乘她的心摘了那片优质叶子.她心满意足地夹到书里.坐回椅子上看书.再沒鸟我这个外人一眼.
就这样被无视了.我的男性自尊彻底受到了打击.我呆立在原地.多次欲言又止想好好教育她做人要知恩图报的道理.但当远方的小伙伴喊着“开饭了”的时候.我还是毅然选择狂奔而去.
从此.我和她结下了梁子.我单方面的.我天天抱着个小本去查房的时候.都对她格外严格.“都给我快点睡觉.那个谁.不许看书.沒收手电.”
对于我的各种无良行径.她沒有任何抱怨.只做一件事:无视我.这让我更加火大.又无话可说.只好每天有事沒事过去晃晃.想着哪天能抓住她的把柄. 办公室的小伙伴们都以为我对人家有意思.义正言辞地规劝我.小赵啊.快收回你的魔爪.不要涂炭生灵.我竖起手指.來回摇摆.很是高深地说了声:no.你们不懂.然后飞奔去继续伟大的事业.
沒想到误打误撞地.还真让我抓到了把柄.我跑到她的病房口.正好撞见她把要吃的药藏在枕头里.小样还挺机智.
这下人脏并获.于是我得意地关上病房门.双手环胸靠在门上盯着罪犯.面对我一副**裸的“快來求我啊”的猥琐形态.肖雁咬住下唇.本就沒有血色的脸上更白了几分.我满以为她该求我了.接下來.她却做了一件让我至今都很吃惊的事.
她粉白的手指放在病号服上.然后慢慢解开衬衫扣子.这手法熟练的.才几秒钟.就已经解到了第三颗扣子.隐约可以看到缝隙中露出的淡粉色的胸罩.
“你……你干什么.”作为一个正人君子.我当即用手掌挡住了眼睛.只从指缝里偷偷看了一眼.
“你看不出來.我在脱衣服吗.”
我靠.还曲解我的意思.我又不瞎当然知道你在脱衣服.关键是……我抬起另一只手.把双眼遮得严严实实.“肖雁同志.光天化日之下.这样可不好啊.快把衣服穿上.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我遮住眼睛一片漆黑.自然看不见肖雁的表情.但我猜的出她是笑了.这些天來我还沒见过她笑的样子.这脱着衣服边笑的样子就更沒见过了.想想.还有些小遗憾呢.
她语带笑意:“我以为像你这样的猥琐男就喜欢看这个呢.”
我拼命摇头:“不喜欢不喜欢.不猥琐不猥琐.”
“你说.我现在要是向外面喊一声.他们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她提高音量.话语里笑意更深.
哎呦我擦.居然陷害我.这年头的姑娘怎么那么恶毒啊.怕她真的喊出声來毁我一世英名.我闭着眼睛就赶过去拼命.一下撞在某个柔软的身体上.但我不敢睁开眼.也不敢乱摸.只是静距离地呆着.
“你这人.”她喊了一声.推了我一把:“还不快起來.”
我睁开眼.发现她衣衫整齐地看着我.扣子也是扣的好好的.擦.这姑娘又玩我.
“你不是……”
“我怎么了.”她淡淡说.好像刚才什么也沒有发生一样.还气定神闲地坐下來喝了口水.
这样的冷静.这样的机智.几乎让人会忘记她是个病人.而我刚才就是被一个病人耍得团团转.
“你藏了多久的药.这些天你是不是都沒有吃药.”我想起这个严重的问題.
“有一阵子了.”她眼中黯淡了一瞬.很快又亮了起來.目露凶光的那种亮:“怎么你要去去告状.你敢去.我就告你非礼我.”
“好.我不会去告状.”我左手举过头顶.看到她松了一口气.追问道:“不过.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告诉你也沒什么.反正我吃多少药.这病都好不了.所以不吃也一样.”肖雁又喝了口水.白色的瓷杯印着她苍白的脸.加上这无可奈何的话语.透出几分凄凉的味道.
我忽然有点同情她了.感觉这些天我做的实在有些过分了.她毕竟是个病人.表现得再坚强再从容.她也只是个病人.“唉.治不好的病.肖雁这妮子可怜啊.”院长的叹息声犹在耳边.我越发觉得自己是个恶人.我和一个病人计较什么呢.
反思到这里.我的语调顿时软了下來.“可不管怎么样.药还是要吃的.要是不吃药的话.病会恶化的……”
“赵子期.别同情我.我最讨厌别人同情我”不知怎么的.我的这些话仿佛触及了她心里的痛处.刚才还淡定从容喝着水的肖雁.忽然就变得激动起來.“你快点给我出去.出去.我不要见到你.”她站起身就推我.我躲也躲不及.直到被她推搡出门外.
门板在我面前轰然关上.还扑了我一脸的灰.奇怪的是.我当时想的不是她为什么要生气.而是……
她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我的名字.赵子期.连名带姓地从她嘴里滚出來真TM的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