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
非常带感的无线电报收发声在电讯室内响成一片,成排的报务员各自守着一个隔断,不断的把来自全国各地的密电接收、记录。
所有的写在纸上的代码数字,被按收集整理并转交到一墙之隔的译电室中迅速解密转译,再按照重要、紧急程度有序排列,分别送入通信室,继而转交向整个司令部的各个办公室之中。
整个流程运转流畅有序,丝毫不乱。
杨浩就呆在整个司令部的中心,四面都有门户的指挥部里人员不停的进进出出,迅速接收信息并作出反馈,如同一座庞大的蜘蛛网,数不清的触角支线遍及全国乃是国外。
谁都无法想象,这样一座庞大机密的战略级决策中心,就藏在美租界的深处,东方图书大厦之中。明面上只是一座远东第一高楼,顶上的发射塔也绝不仅仅是广播电台。
正在山东爆发的冲突进程,被随时关注并报告进展情况,参谋部随即将情况在地图上标注出来。显而易见的,一红一蓝两处显著的箭头,正在迅速蔓延开来,将满清统治的区域一点一点的吞噬。
“起义军攻下鱼台县城,县令逃跑,守卫投降,秩序已经得到控制!”
“兖州府清军有异动,李秉衡新编练部队两千人开出,建议特别行动组立即展开阻击,防止其进入济宁州!”
“济南清军增援开拔。目标指向青州。”
“省城与东部电报通信已切断,侦查分队开始拦截驿马快报!”
“请愿部队完成迎战部署,主要交通节点占领完成。莱州府方面无异常反应。”
“沂州知府锡良下令调兵,当地驻军以没有开拔银子为由拒绝拔营。沂州营已经展开行动,随时可以发动夺取城池。”
“登州府清兵调动,登州防军向福山集结,似有南下迹象。”
“起义军前锋抵达单县!知县下令封城抵抗引发恐慌,县城内大刀会信徒趁机闹事,秩序混乱不可控!”
听到这里。杨浩把手中钢笔往桌子上一丢,摇摇头道:“到底是一群迷信武装暴徒。根本不可能像真正的革命军人一样有效组织行动。他们只会带来破坏和痛苦,一点建设性都没有。”
丁惟汾皱起眉头,这样的变化结果显然与他之前的预料相去甚远,或者说他和其余年轻的革命者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杨浩一直反对在没有充分准备之下的暴力革命,那只会造成一系列不可控的混乱,在各种势力的挑拨搅合之下,必然会导致蔓延全国的割据和纷争。其结果,就是本世界辛亥革命之后长达几十年的军阀混战!
已经在事实上变成独立小王国的中国各省,随着光绪皇帝下诏变法,各地开始建立武备学堂、组织编练新军,即将彻底变成真正的割据势力。虽然明面上清廷可以调动每一位督抚,任免他们的官职。可并不能真正把这些人的影响力抹除。他们不管到任何一个地方,都能迅速的整合当地势力。这一点,并不能因为清廷大力提拔任用满人官员就能解决。
而另一端的基层民众。却因为上面的混乱和外部的冲击,变得无所适从。明清两代五百多年构建而成的严密制度封锁下,普通民众几乎全部被困在狭窄的本乡本土,多数人一辈子走不出一百里地的范围。如此闭塞的环境中,宗族势力大大增长,民众却因为消息闭塞而变得迟钝愚昧。
这样的人。很容易迷信装设弄鬼的东西,更容易把困苦艰难的生活中遭受的痛苦。以极度暴戾的方式发泄出来!他们一点汇聚成群,立即就会成为摧毁一切的疯狂力量!
看看之前的太平天国,小刀会,捻军,莫不如此。在他们之后,还会有义和团这种达到登峰造极水准的混乱。
整个中国因为这两者的影响极大的破坏了抵抗外来侵略的能力。杨浩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才迟迟不肯竖起大旗造反。因为他知道,这并不能形成立即席卷全国的革命大潮,却只会导致极度的混乱。
只不过他本人再怎么强调分析,想要让所有人都信服还是很困难。经过审慎思考,他同意了这一次的行动安排,让其他人亲眼见证,整个过程到底是怎样的。
丁惟汾不由自主捏紧拳头。他并非不相信杨浩之前的警告,其实在他心中更同意采取暴力一点的手段,把一切阻挡在革命战车之前的腐朽落后力量统统碾碎。但那样的流血牺牲是否会让中国本已经不多的元气大大损伤,他们拿不准。
杨浩则是很清楚暴力革命究竟有多可怕,也知道成功的必然性。但有个前提,必须有足够的人手来掌控整个过程。
在本世界的历史中,整个土地革命运动持续了三十多年,并且还是在日本侵略导致的山河破碎情形下,经过血火精炼后的我党积累多年力量,才完成囊括全国的伟大事业。
但即使是那样,也留下极大的后遗症。过于迅速的打败常凯申为首的反革命势力,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获取全国政权,不得不大量启用思想未经过改造统一的旧文人、旧官僚。结果就是这群人,在之后的几十年里导致了一次次的思想混乱,引发一连串的政治运动。一直到几十年后,整个国家都是在带病运转,每前进一步都分外的艰难。
鉴于这样的经验教训,杨浩一家子想搞的是彻底革命的路线。之前要经过充分准备,攒足了人手,军事与经济、政治与文化。完成全方位的基础建设工作。再在保证隔绝外在力量影响的情况下,进行有条不紊的革命大业。
想法是好的,实际操作起来却十分困难。这才短短一年多时间。革命中坚力量就开始出现冒进的势头。堵不如疏,杨浩干脆放手试一试。
只不过,这样的程度显然震撼力还是不够。所以他没有下令立即干涉,而是让许衍灼特别行动组率领下的“大刀会”起义军稳扎稳打,按照自己的节奏向外推进。
看到丁惟汾纠结的表情,杨浩笑着宽慰他:“鲁南地区的情况有一定的特殊性,我们不应一概而论。现在只是开始。到底情况如何,还要继续关注。我们要通过这一片试验田。摸索出全国、全民族革命的正确手段。”
“明白了。”丁惟汾点点头,诚恳的道,“先生以前的提醒是对的。”
杨浩摆了摆手:“现在下结论还太早。告诉许衍灼,我们会为他制造出充足的安全空间。把主要力量紧跟混乱趋向,放开手脚大刀阔斧的干!”
“是!”
丁惟汾用力的答应,迟疑一下又道:“我想亲自到那里去看一看。”
杨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头同意:“你可以多带一些人,眼见为实嘛。”
丁惟汾知道该带上那些人,郑重的敬礼之后,急匆匆转身离开。
在接下来的短短时间里,鲁南的混乱正以飓风般的速度极快的蔓延。紧随单县之后,离着不远的曹县、城武、定陶各县接连发生骚乱。凡是有大刀会信徒在的地方。纷纷有人趁机生事,打出什么旗号的都有,总之目的都是趁乱下手抢劫杀人!
与此同时。离着曹州不远的河南归德府、江苏丰县、沛县一带接连出现民乱。尤其大量的大刀会信徒或者其他什么组织,对当地的教会发起围攻,有人持爆炸物炸毁教堂,更驱逐传教士,甚至残酷的杀死中国信徒!
一时间,数不清的告急电报、求救折子。潮水一样涌向京城。
光绪皇帝一日三惊,从得到李秉衡和王文韶先后发来的急报开始。书也不读了,觉也不睡了,把军机大臣和朝廷大员全部召集上朝。甚至连荣养的李鸿章都给强行请了去,大殿之上几乎都是红顶子。
乌泱乌泱的满汉重臣,对山东发生的事情莫衷一是,谁也拿不出个确切的办法儿来。又因为通信的迟缓,他们也无法掌握详尽的情况,只能被动应付。
光绪皇帝上火严重,嘴上起泡嗓子沙哑,比当初日军攻进辽东都焦虑的多。他的腮帮子泛着不健康的红色,强压怒气环顾众人喝问:“诸位爱卿,对山东民乱可有良策?那伤兵闹饷之事究竟如何?都说一说!”
李鸿藻当即站出来,厉声道:“不服朝廷军令,擅自离开驻地,更围攻朝廷军队,此乃叛逆之举,当剿!臣请圣上下旨调兵山东,将那叛逆一体剿杀!”
一众清流官员马上跟进:“臣等附议!鲁南乱民不过疥癣之疾,纵然短时席卷数县,只要朝廷大军一到,必定反手敉平。杨逆所部,才是朝廷心腹大患呐!”
光绪皇帝连连点头,他也不问李秉衡能不能凭着山东驻军就把杨浩老巢给端了,要能办得到早都做了,还用等到今天?
他担心的问:“可若要调兵,究竟是用新建陆军,还是武毅军?把他们调离之后,若天津新军异动,谁人可制?”
“这个……。”
刚才还慷慨陈词的大臣们不知怎么接茬了。
山东再乱也是千里之外,天津可就在眼皮子底下呐!一万多强悍的新军,一不留神一天之内就能打到京城,这风险谁敢冒?
显然调兵是不可能了。
光绪皇帝转眼去看闭目垂帘的李鸿章,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强装笑脸问:“李爱卿,你对山东之乱可有良策?”
李鸿章抬起眼皮,淡然道:“皇上,青州城外的请愿团可曾发动进攻?”
光绪皇帝一愣,这算是什么问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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