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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冶子重新开始制造坩埚,因为去年的黏土才用去一半,剩下的被欧冶子泡在水里,已经一年多了,但黏土的质量丝毫还没有改变,可以用来制造新的坩埚,欧冶子叫谢良野和周明山把黏土搅拌好,准备制作坩埚,坩埚还是按原来的规格,由欧冶子亲手制造。
发生事故时,谢良野离池新最近,他站在池新背后三米处,当时正好抬头去看坩埚,只听到“嘭”地一声巨响,坩埚便掉落下来,从而导致坩埚爆裂,锡矿四处流散,因此,坩埚没有问题,问题是在于炉子不够结实,最重要的原因是头天晚上刮狂风,把炉子上寮顶给掀翻了,随之而来的暴雨把炉子浇个透湿,因此砖的接缝被雨水渗透,失去了黏性,从而导致炉子承受不了重压而裂开。
新坩埚制好之后,在炉坪自然风干了一个月,欧冶子开始砌炉子,为了安全,众人把原来砌炉子的旧砖头全部扔掉,一律用新砖头,虽然去年剩有砖头下来,但远远不够,众人到方正那里买了三千块砖头,用了两天时间把青砖挑上山。
为了把炉子砌得更加牢固,欧冶子加厚了炉壁,去东坪郡买来了一千斤石灰,和黏土搅拌在一起,用来砌砖。
一个月后,众人重新开始烧炉,炉子和坩埚烧了三天三夜,欧冶子觉得差不多了,把木碳和柴火退出来,把火熄灭,对炉子进行仔细检查了,检查了三遍后,认为炉子和坩埚已被碳火烧结实了,才把锡矿放到坩埚中,再次开始提炼锡矿。
众人看着熊熊大火中在炉子中燃烧,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喜悦,欧冶子却有些伤感,因为物是人非,往日和池新一起劳作的情景一幕幕从眼前飘过。
记得第一次认识池新,当时池新的爹爹把池新送到师傅那里当徒弟,因为池新只有十五岁,欧冶子的师傅不肯收留他,说他太小,做不了任何事。池新没有气馁,笑着对欧冶子的师傅说:别看我小,我能举起大锤,敲打一百下。
欧冶子的师傅不信,叫他试试看,他走到墙角,轻松举起大锤,提气运气,稳稳当当地大铁锤在铁砧上击打一百下,这对尚未成熟的少年来说,是件很难做到的事,没想到他却做到了。因此他博得了师傅的青睐,当场收他为徒。
池新不仅聪明好学,不耻下问,而且很勤劳,脏活累活他都抢着干,对师傅师兄也很尊重,每个人都很喜欢他,当时他和欧冶子一样,理想不是当铁匠,而当一位铸剑大师,为国出力,但是,他爹爹在他当了三年铁匠后,把他叫回家了,说他已经学会了打铁,可以养家糊口了。
他是个孝子,不敢违背爹爹的意志,只好回家为人打造农具谋生,但他仍然想当铸剑师,他爹爹几次三番为他说亲,还把女方请到家里来相亲,他坚决拒绝,他说要先立业后立家,气得他爹爹拿家法来惩训他,可他仍然不为所动。
如今,他壮志未酬身先死,那么好的人就这样走了,想想岂能不叫人伤感?欧冶子不经意深叹一口气。
又是一年枫叶红,来湛卢山铸剑已经一年零三个月了,冶炼出来的铜和锡已经差不多了,把粗铜和粗锡煅造成精铜和精锡,就可以开始铸剑。
欧冶子带着谢良野和周明山在小水潭边砌好了铸剑炉,以后大部分时间都要在铸剑炉边度过,必须有个能避风挡雨的寮子。他们砍来木材和毛竹,在在炉子上搭起一个四米长三米宽的寮子。
因为要在寮子里生火铸剑,风箱拉动时,剑炉里腾起的火花会把屋顶烧毁,他们砍来两根八米长的杉木,把杉木根部埋在泥土中,当作柱子,用小横条把它和旁边的松树钉在一起,在横木上铺上杉木皮,作为屋顶,因为屋顶很高,炉子里的火花飞到屋顶时已熄灭了,这样才会安全。
霜降后的日子越来越短,欧冶子想多做些事,连午饭也叫罗依然送到铸剑炉来吃,铸剑炉到下洞只需走一刻钟,来回不过半小时,但欧冶子恨不得把一天掰作两天用,和他工作的人不能吃苦是不行的。
欧冶子抬头看看天空,日头已悄然走到中天,秋空镜子般透明闪亮,旁边的茅草发出嗽嗽声,欧冶子以为秋风吹过,回首一望,原来是罗依然从路那头走来,罗依然脸上总带着明媚纯真的微笑,这微笑足以让千千万万的男人倾倒。
“欧冶师傅,开饭了,肚子饿了吧?快来吃饭吧。”罗依然走到小水潭边,把三个竹饭筒竹篮中拿出来,放在岩石上。
他们放下手中的活,来到水潭边洗手,然后坐下,各自打开饭筒的盖子,开始吃饭。
谢良野吃完一半时,不经意间看见欧冶子的饭筒里有只鸡腿,他和周明山的饭里没有鸡肉,他觉得奇怪,因为昨天杀了两只鸡,那是最后的两只鸡,今天不可能再杀鸡了,除非早上罗依然和黄凤洁下山买鸡回来,但没可能啊,去松溪里买东西一般都是上午去,下午才能回来,一个上午很难赶回,除非天一亮就起程,可早上出工时,罗依然和黄凤洁还在洗碗,没听说她俩要去山下买鸡。
“哎,昨天罗妹妹煮的鸡肉真香,我恨不得把舌头都吞到肚子里去。”谢良野知道其中的原由,故意调侃着说。
“你想得太美了吧,我们哪有天天吃鸡的好日子过?”周明山笑着说。
“可有些人却天天过好日子。”谢良野眨巴一下,示意周明山去看欧冶子的饭筒,周明山伸长脖子偷看欧冶子的饭筒,果真看见欧冶子的饭筒里有一块鸡腿,露出了半个身子,他笑着对罗依然说:“罗妹妹,你好不公平啊。”说罢,对罗依然眨了眨眼。
罗依然坦然自若地说:“是我把鸡腿留到今天给欧冶师傅吃的,谁叫你们不是师傅呢,徒弟对师傅是不是应该孝敬啊?”
“不仅是师傅那么简单吧?”周明山不依不饶。
“对,不仅是师傅,还是主人……”罗依然还没有说完,欧冶子便乜斜她一眼,她意识到欧冶子最忌讳说主人二字,赶紧把话头按住,尴尬地望着欧冶子。
欧冶子严厉地对她说:“以后不准你对我特殊化。”
罗依然委屈地回答:“是,师傅!”
谢良野见状,赶紧说:“都是我不对,我不该调侃罗妹妹。”
“对,欧冶师傅,我不是和师傅斤斤计较,只想和罗妹妹开个玩笑。”周明山忙着解释。
欧冶子说:“我知道你们不计较这等小事,但她就不该这样。”
为了摆脱窘境,罗依然叫他们快点吃,她还得赶回家洗衣服,谢良野和周明山都知道罗依然对欧冶子的情意,只是心照不宣,但欧冶子绝对没那个意思,他觉得罗依然像一朵雪莲花般纯洁,应该有更美好的未来,不能被他所玷污,葬送她的一生,所以,他处处对她冷漠,甚至鸡蛋里挑骨头,试图浇灭她的热情,但欧冶子越洁身自好,罗依然越觉得欧冶子品格高尚可亲可敬。
他们吃完了,罗依然收拾好饭筒走了,但她又蹑手蹑脚地潜回来,偷偷躲在一棵大树下,观察欧冶子是否真的生气,见欧冶子有说有笑在和另外俩人在聊天,知道欧冶子假装生气,才放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