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3
众人吃罢晚餐,到院子里乘凉,黄凤洁在院子里摆上一个小圆桌,几把竹椅,拿来茶具,为欧冶子、陈利、江绝泡茶。
此时,正值农历十四,月亮即将圆满,几丝薄如轻纱的云彩飘浮在上面,把月亮装扮得朦胧如诗,夜凉如水,一会儿,阵阵熏风把月亮的轻纱脱去,露出了皎洁的银容,把清辉撒满整个院子。墙角的夏兰飘来沁人心脾的芳香,若隐若现散发在空中,万物如梦如幻般飘渺。
江绝说:“酒足饭饱后在月光如水的美景下品茗,又能和兄弟们一起海阔天高地神聊,真乃人生一大享受啊。”
“可惜似乎缺些什么?”陈利说。
“难道还美中不足吗?”欧冶子问。
“缺少丝竹管弦之音。”陈利说。
“那是王侯将相才有的享受,岂是我等平民百姓能奢望的?”
罗依然听了之后说:“若各位兄长不嫌弃,依然愿意为你们吹奏笛乐,以助雅兴。”
“哦,你竟能吹笛子?”
“依然原是匡邑侯家养的歌舞伎,略懂音律,只是依然不才,不能吹奏得完美无瑕,请各位兄长海涵。”
“无妨,你且去取笛子来,我等愿洗耳恭听。”
“好,我这就去取笛子。”
片刻,罗依然取来笛子,试了一下笛音说:“各位兄长喜欢听什么歌曲?”
“把你最拿手的曲子吹奏来便是。”
“依然为你们一曲《高山流水》吧,这原是俞伯牙为钟子期所作的曲子,他俩是知音,俞伯牙擅长弹琴,钟子期擅长倾听。俞伯牙弹琴的时候,心里想到高山,钟子期听了赞叹道:‘好啊!这琴声就像巍峨的泰山屹立在我的眼前!’俞伯牙心里想到流水,钟子期说:‘弹得真好啊,这琴声宛如奔腾不息的江河在我耳边流淌!’ 俞伯牙心里想到什么,钟子期都能准确地说出来。钟子期去世后,俞伯牙觉得世上没比钟子期更了解自己的知音。于是,他把自己最心爱的琴弦挑断,把琴摔碎,终生不再弹琴。原来这曲子是用古琴所奏,今天没琴,只能用笛子代替。”她娓娓道来。
“他俩相交的故事我有所耳闻,深为他们的深情厚谊所感动,虽然对《高山流水》一曲仰慕已久,但不曾听闻,今天依然姑娘能吹奏此曲,我们真有耳福,请依然姑娘不必过谦,奏来吧。”陈利催促着。
罗依然把樱桃小嘴轻轻贴笛管上,吸气吹气间,流水般的旋律从笛子中发出,笛声悠扬婉转,音符如山泉般跳跃,时而虚无缥缈,时而坚实不移,低音时隐时现,如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不定,令人想起山泉叮咚水花轻溅的景象,形象地表现了潺潺流水和巍巍高山相映成趣的意境,撩人心扉。那一串串颤音,仿佛流水骤然泻下。听着听着,竟能把人带入幻境,心灵如被笛声涤荡而去,什么红尘烦恼全部抛到九宵云外,不知身在何处……
一曲尽了,所有人都沉醉在音乐中,直到罗依然说:“献丑了。”人家才如梦初醒,大声叫好。陈利说:“流水般笛声,满院子的月光,貌美如花的佳人,这一切恍如隔世啊,依然姑娘,你的笛子吹得实在太好了,再吹奏几首吧?”
罗依然又吹奏了《水仙操》、《采莲》等曲子,一次次博得热烈的掌声。众人得知罗依然善舞,又请求她跳舞,但被罗依然婉拒了:“昏灯瞎火的,又没有音乐,如何跳得了舞?倘若诸位兄长想看依然跳舞,带我和你们一起去铸剑吧。”
“好啊,我同意。”陈利说。
“我也同意。”江绝跟着说。
“谢谢两位兄长厚待。”她走到他俩面前侧身施礼,又走到欧冶子面前说:“主人……”
“叫我师傅。”欧冶子说。
“是,欧冶师傅,请带我上山为你们煮饭洗衣吧,我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欧冶子说:“这事得李将军的首肯,否则万万不能。”
“欧冶师傅,你先同意,我和江绝再找李将军商量,再说我们需要人煮饭洗衣啊。”陈利双手抬起伏作揖,向欧冶子恳求。
欧冶子犹豫了,他也想让罗依然同往,但她已经二十二岁了,倘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孩早已嫁人,并且子女绕膝了,若再过三五年回家,岂不耽误她青春?罗依然并不这么想,她唯一的想法是能伺候欧冶子,以报朱俊的救命之恩。
“欧冶师傅,你就答应依然姑娘吧。”众人说道。
“好吧,我暂且答应你向李将军求情。”
罗依然兴奋得向欧冶子下跪:“承蒙欧冶师傅不弃,依然定当竭力报答师傅的再造之恩。”
欧冶把她扶起来,竟然看到她眼里含着泪水,可见她的诚心诚意。
第二天,欧冶子和陈利、江绝带着罗依然去李远府上,把罗依然想去为他们煮饭的想法说了。李远看见罗依然虽然年青,但身体纤细瘦弱,恐怕吃不了苦,但罗依然说她从小就在田野耕作,山上砍柴,一直劳作到十五岁才被父母卖给匡邑侯作奴隶,她绝非娇生惯养之辈,吃得了餐风露宿劳累奔波之苦,陈利和江绝也在竭力推荐,李远是想有个女子洗衣煮饭,但他没立即答应罗依然,让她先回欧冶子家,等候消息。
李远让陈利和江绝先送罗依然回去,把欧冶子留下,问他罗依然的来历,欧冶子把她被匡邑侯追赶,如何昏倒在家门口,如何被朱俊救生的经过详细说了。李远说:“匡邑侯住在吴越边界上,是个采邑只有五百户的小侯,我认识他,和他有些交情,快马来去只需一天,我到他府上探询,看是否真的如罗依然所说,等我回来再做决定。”
“还是李将军考虑得周到。”
“罗依然独自跟我们一起去不方便,最好有两个人结伴。”
“这好办,叫上我家的婢女黄凤洁便是,她从小在我们家长大,知根知底,又善解人意,是很好的人选。”
“她走了,你夫人谁来照顾?”
“李将军放心,我夫人的侄女小灵很想来我家侍候她,叫她来便是。”
“好,欧冶师傅先回家,我去匡邑府走一趟。”
李远快马加鞭往吴越边界赶,两个时辰后,来到匡邑府,匡邑怀里搂着一个美妾,边喝酒边观赏几个舞伎在堂中翩翩起舞,见李远求见,推开美妾,叫李远进来,李远上前拱手施礼:“匡邑兄一年多不见,越发懂得享受了。”
“人生苦短,应该纵情享乐,才不负短短几十年光阴啊,你看我的舞伎们漂亮吗?”
“简直貌若天仙啊。”
“哈哈哈……李大人今天驾临,有何贵干?”
“我要去姑苏公干,路过匡邑侯的领地,想起了你,想请匡邑侯吃餐便饭,以叙旧情。”
“哦,好啊,还是我来尽地主之谊吧。”
“岂敢岂敢,如此我不是成了蹭饭之徒吗?”
“你们兄弟何必出此言语?”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李远望着池中的舞女说,“听说你府上有个舞艺精湛花容月貌的舞伎叫罗依然,她可在此中跳舞?”
匡邑一听,脸色一下变了:“唉,甭提她了,我看她跳舞奏乐辛苦,想纳她为妾,不曾想她竟然不知享福,死命不从,一气之下,被我捆绑,扔进柴房中,希望她能悔过,没承想,竟然让她偷偷逃走了,我到她家中去找人,她父母反怀疑我把她折磨死了,到府衙里告我,害得我花了二十两银子才把此事摆平,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诸国纷纷废除奴隶制,真是礼崩乐坏,倘若奴隶制永远不废多好!”
李远听了之后,心里有底了,和匡邑吃完午饭后,与他作别,骑马向姑苏方向奔去,过了两里地之后,他掉回马头回会稽,这样做只为不让匡邑看出他来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