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六十三章 说媒
在豫东,男孩子一般十七、八岁定婚。家庭条件好点的,十五六岁有成家的。
尽管刘宏伟已经18岁,在村里算是未婚的大龄青年了。
刘宏伟没有定婚是因为正在上高中。农村上高中的学生不多,被称作大学坯子,前途未定,家里不敢订婚。前几年,村里有在上学期间定婚的,后来男的或女的考上大学进了城,吃上了商品粮,为退婚要死要活,闹的村里鸡犬不宁。订婚男女双方和媒人,本来都是关系不错的亲戚邻居,因为退婚,几家关系闹的很紧张。
刘宏伟在初中学习成绩不错,在班里拔尖,老师表扬,父母高兴,自己也发誓要考个好大学,进城找个吃商品粮的老婆。别人介绍对象,坚决不干。父母考虑到这些,也就没有给予给照对象。
现在刘宏伟没有考上大学,父母开始为他的婚事发愁。刘麦囤托张永聚去何支书家提亲,俩月没有见回音,这事儿算是凉了,肯定何支书不同意。
农历八月,地里的玉米熟了,花生也落完了叶,绿豆角开始咧开了嘴,棉花遍地雪白。这几天很关键,熟的庄稼要赶快收回家,不然,一旦下起秋雨,没完没了,一年可抓瞎了。村里这几天人手紧张,特别是那些缺劳力的人家,四处找人帮忙,急的象猴上树。
刘宏伟跟着大爷,赶着家里小白马,忙着自家10多亩的庄稼。夜里掰玉米棒子,白天摘棉花,刨花生。两亩多红薯没有动,大爷说:“先让他们长着去吧,红薯经过霜冻再刨,更甜更好吃。”
那天去刨花生,碰上未出五福的堂哥留生和堂嫂子王雁。她正在玉米地里掰棒子。王雁看到刘宏伟问: “三兄弟,你家忙完没有?”
“还没有哪,嫂子。有事吗?”
“你明天能不能给我帮一天的忙啊。”
“行。你得给大爷说一句,看他有没有事儿。”
王雁说:“咱大爷哪儿,我去说,你明天过来就是了。”
秋收时,农村相互帮忙是经常的事儿,那要自己忙完才行。谁家也不会把自己地里长熟的庄稼扔一边,去给你秋收。刘宏伟挺纳闷:“王雁啥时和我大爷说了,这么有把握?”
当天晚上,刘麦囤跟刘宏伟说:“明天去给你王雁嫂子帮帮忙,她有孩子缠手,活儿干不完。对了,去了穿的整齐一点。”
“去干活,穿那么整齐干什么?”
大爷说:“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穿着打扮要有个样子,人在衣裳马在鞍,整天邋里邋遢的,人都躲着你走。明天把你大哥给您的那套军装穿上,听话。”
“咱家里的庄稼还没收完哪,叫我去给别人帮忙,真是的。”
大爷非常生气的说:“谁没有个难处,左邻右舍的相互帮个忙,有啥?年纪轻轻的,多干一点累不死人。”
刘宏伟无奈的点头:“好吧。”
第二天早上到地里,杏儿也在,还有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王雁说:“这是我二叔。”
刘宏伟一看长相明白,这个二叔是她娘家的亲叔。
刘宏伟和二叔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以前,总感到杏儿是个小姑娘,两年不见,已经是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她不时用颇有内容的眼光看刘宏伟,让人突然感到,她长大成人了。杏儿指着边上的四行玉米,对王雁说:“我和三哥掰这几行。”说吧,不管别人听没听清,自己蒯着篮子进了玉米地。王雁的二叔早就干了起来,人已经看不到到了。王雁则是从另一边开始掰。
杏儿心情很好,掰了几个玉米就哼起了歌,是《九九艳阳天》。杏儿唱的很好听,也很传神。听着她唱的歌,刘宏伟竟然忘了掰玉米棒了。
杏儿不唱了,她在偷偷看着刘宏伟。
“唱的不错哦,咋不唱了。”刘宏伟对杏儿说。
“你看着我就不好意思唱了。”
“你不看我咋知道我看你呀。”
杏儿脸红了:“就你会说,我说不过你。”
杏儿突然压低桑音:“哎,你知道王雁的二叔来干什么吗?”
“帮忙干活呗。还能干啥。”
杏儿声音更低了:“人家来相女婿。”
“玉米地里相女婿,相谁呀?”
“你是真不知道啊,还是故意装糊涂。人家就是来相你的。”
一块玉米掰的差不多的时候,王雁的二叔把玉米棒子装在驴车上,赶着毛驴车回了家。
王雁说:“过来,三兄弟,我们歇一会儿。”
这时,王雁的儿子蛋蛋给我们送水,半罐子绿豆水,加了不少白糖。蛋蛋刚上小学一年级,眼睛圆圆的,小脸也挺白,长得象王雁,挺可爱。刘宏伟一把拧住蛋蛋毛的耳朵,说:“叫姨父,不然赏给你一个砀山梨。”砀山梨是把食指和中指握紧,往头上猛敲,很疼。这是收拾调皮小孩的好办法。蛋蛋不叫,刘宏伟敲他两下,这小子比较皮实,不怕疼,眼里含着泪都不服气。
“蛋蛋,今天中午我带你去洗澡摸鱼,还有去逮蝈蝈,你叫不叫。叫就带你去,不叫不带你玩。”
蛋蛋一听,立即来一个180度的大转弯。满口香甜的叫“姨父、姨父。”王雁骂她儿子:“你真叫啊,你个没出息的王八羔子,滚一边儿去。”
蛋蛋对王雁的怒骂不理,依然粘着刘宏伟:“姨父,晌午得带我去,一会儿我去爷爷家给你拿甜瓜吃。”
“你去,给我拿一个王海瓜和一个红到皮,不甜不要。叫爷爷挑。你不知道瓜熟不熟。”
 ; 王雁看蛋蛋走了,杏儿非常知趣的躲开了。王雁说:“老三,听说家里正忙着给你找对象,有没有合适的了?”
“见了几个,都不合适,没成。”
“你还是高中生呢,人又长的有模有样,咋不成事呢?”
“家里穷,人家看不起呗。”
王雁说:“真是狗眼看人低。这么好的小伙子居然看不上,这姑娘眼皮薄,妹出息。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个吧。”
“嫂子,你拿我寻开心是吧。你能介绍谁,又没有妹妹,要有,你把你妹妹介绍给我,我当你妹夫。”
王雁说:“我还真有妹妹,不过是我堂妹。”
“嫂子,真叫我给蛋蛋当姨父啊。”
王雁说:“成了媒就得叫姨父,还是正儿八经的姨父,那是我堂妹呀。对了,刚才二叔来看你,看来他对你挺满意。”
“你妹妹长的好看不好看?”刘宏伟看着远处的蓝天,不经意的问。
“咱姐弟俩有啥说啥,我妹长的不算漂亮,一般人。还没有兄弟姐妹,我叔只有她这一个独生女儿。”
“那不就是绝户头吗?”
在豫东乡村,家里没有儿子延续香火,被人称作“绝户头”。讲究人家的男孩是不找这样的家庭,以后没有亲戚可走,家里办啥事都不顺。其实,怕赵了这样的老婆。以后下辈孩子不利,人没有福气,人丁不旺。
王雁说:“兄弟,你千万别计较这些。我叔没有儿子,不是还有我三个哥哥吗,这可都是他亲侄子。我叔家里东西可多了,过的挺殷实。去年新盖的堂屋,明三暗五。我娘家地多,今年我叔家光麦子打了一万多斤,两年也吃不完。我叔家还买了一辆永久自行车,铮光瓦亮。你要去了,有吃有喝有钱花。把他老两口送了终,想回来再回来。”
“嫂子,你不是让我当倒插门女婿吗?”刘宏伟终于明白过来。
“就是倒插门。这有什么,以后你还可以回来。”
“我不干。当倒插门女婿最受气,三孙子似的,村里谁都可以欺负你。”
王雁说:“不是有我几个哥哥在吗。谁敢欺负你。”
“要是你几个哥哥欺负我咋办?别逗了,我不干。”
王雁说:“我娘家在黄河滩,荒地多的是。你有本事甩开膀子干就是了,只要黄河不发大水,种一年的庄稼三年吃不完。你看咱村,一个人不到二亩地,撑不死,饿不着的,能有啥出息。听嫂子的,先去看看人,行不行以后在琢磨。”
刘宏伟一听,心里也琢磨,不去的话,显然对不住王雁,说你太牛气,架子大,传出去名声不好。他赶紧就坡下驴:“嫂子,谢谢你的一片好意,我不能辜负来了,挑个时间,我跟你去去见见吧。”
待玉米花生都收回了家,中秋节就到了。在农村,这是仅次于春节的节日,再忙再累,亲戚必须要走。八月十六,王雁回娘家,叫上刘宏伟一起去了她娘家柳园村。刘宏伟骑车带着蛋蛋,王雁和他老公留生一辆自行车,四个人早早上路了。
前刘庄村离柳园有20多里路,路程不算远,但都是坑坑洼洼曲曲弯弯的乡间土路,没有正道。从村出来,开始村串村,越往北走,沙土路越多。黄河古道上的乡村,只要不是临国道铺了柏油路的村庄,路特别难走。平时都是细黄沙,下点雨又成了泥潭,单人骑空车都很难走。黄河水很混,象变质的小米粥一样稠。黄河紧淤慢沙,黄河水慢慢流过,水一退,河滩里就能走人。水过的急了,河床上是黏糊糊的稠汤一样的淤泥。秋天的黄河水不是太多,原来走水的地方露出了河床,上面有小四轮走过的痕迹。
王雁今天打扮的比较时髦,上身穿着白衬衣,下身穿着一个印满小桃花的花裙子,半高跟的白凉鞋,显得特别精神。
王雁说:“现在的河床是最好走,比城市里的柏油马路还平整。”
刘宏伟道:“这个地方很漂亮。中间是滔滔的黄河水,两边是郁郁葱葱的芦苇荡,河坡上散落着牛和羊。这么好的地方,真想放开嗓子喊一声。”
王雁说:“我唱个歌吧。”
留生说:“孩儿他娘,你是不是发骚了?”留生个子高高的,很瘦很精干。说话不多,每句都很经典。
王雁说:“滚一边去。你真是肉锅里捞出一个羊屎蛋,净败坏人的口味。”
王雁扬扬头,悠扬的曲调飘荡在黄河道上。
千年的黄河水,
生长在青藏。
百川汇聚成大河,
一路奔腾到东方。
千年的黄河道,
巨龙卧地上。
一溜九曲十八弯,
曲曲弯弯恩情长。
千年的黄河人,
生活在河道旁,
繁衍生息千万代,
黄河恩情不能忘。
刘宏伟第一次听到这个歌,既有信天游的曲调,又有豫剧的韵律,非常优美。王雁生长在黄河边,很能把握非常有难度的曲调。其实也只有黄河边的儿女,才能唱出这种令人内心汹涌澎湃的情感。
“这首曲我以前没有听过?”刘宏伟问。
王雁说:“那当然。因为这首歌是我自己编写的,我是第一次唱,你们三个是第一次听。”
刘宏伟一脸羡慕:“这首歌应该找人给电台推荐一下。这么多年了,歌唱黄河的歌曲始终没有一首能够流传开。”
王雁说:“那好吧。以后等你有了出息,就把这首歌给推荐出去。正好,你也给起个名字。”
“就叫《黄河谣》吧。”
王雁说:“这个名字好,就叫《黄河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