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四十七章 何支书的儿女们
为自己的婚姻问题,梅香和何存财吵架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引子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最终争论的焦点还是婚姻问题。何支书看着闺女不顺眼,想说几句。梅香气儿不打一出来,对父亲一顿呛白,把何支书气得直瞪眼,恨不得上去揍她一顿才解气。可梅香是个闺女,又不能打,只好骑上自行车去大队部睡觉,逮着那个不长眼的村干部出气儿解恨。
作为父亲,何存财是称职的。他对自己的儿女疼爱有加。他如一只挥舞动巨大翅膀的老母鸡,把儿女们的人生前途和命运,全部覆盖翅膀下。儿女们提出的要求,他想尽一切办法满足,利用各种办法完成,让儿女们高兴。
大女儿梅枝初中毕业后回了家,说自己要一辈子扎根农村干革命。她要回家务农,其实是找借口逃学。何梅枝学习不好,学校年终考试都在后几名,她的心气儿却比天高。回家睡了几天后,很快变卦改了嘴。
她给何支书提要求:“大爷,你给我找个工作,我不想在农村干革命了,太苦。将来也不想找农村人,我要吃商品粮,成为县城的人。”
何支书半晌没有说话。没说话并不一定没有答应。他在琢磨如何能达到女儿的要求。几天后,他跑到县里物质局找一个老朋友,送去了半扇猪肉,一桶棉籽油,还有两百斤白面,把何梅枝送到了县屠宰厂当了个临时工。何支书送的礼品直到今天也算是一份厚礼,一般人出手没有这么阔绰。为了女儿,何支书倾其所有,一点不含糊。
何梅枝后来和一个有妇之夫好上了,至今也说不清到底是男的设套占了便宜,还是梅枝设套缠住了这个吃商品粮的男人,反正男的占了便宜后想快刀暂乱麻了断,他没有想到平时说话都不敢高声的何梅枝发起疯来如此可怕。一个未婚姑娘,竟然敢披头散发,左手一把菜刀,右手攥着一条麻绳,直接扑男人的家。
男人吓跑了,把老婆孩子留下来和梅枝交涉。何梅枝条件只有一个:“你们夫妻离婚,和我结婚。不然先杀老婆再宰孩子,然后我在你家屋梁上吊。”最后,愣是把母女三人赶出了家门,何梅枝的鸠占鹊巢策略大获成功,成了全大队在县城吃商品粮的第一人。
何梅枝的夺夫大战故事,情节堪比刘兰芳的评书《杨家将》,在全县传了好长一段时间,让何支书脸上无光,难以出门见人。但是,何梅枝结婚没有多久,夫妻两个让何支书感到女儿这做的非常正确,拼命拼的值。新女婿有贼心没贼胆,想吃鱼又怕腥,梅枝的举动把他们娘三儿吓破了胆,主动离婚,倒让这男人渔翁得利,完成了舍旧人娶新人的愿望。
结婚后新女对何支书格外的孝敬,每周会给何支书送烟送酒。这些小事儿不说,关键是县城有人,自家办事儿方便,亲戚邻居也都跟着沾光。谁家去县城办事都要找梅枝,管找人管办事儿中午晚上还管饭。这些沾光的亲戚邻居回来,在何支书面前一个劲儿的夸梅枝夫妻懂事儿,说何支书有福气,找了个吃商品粮的女婿。何支书听了高兴,自己的女儿有本事,能帮左邻右舍办事儿,何支书在别人面前说话腰杆就硬,也把女婿和女儿的名字常挂在嘴上,至于女儿是如何和女婿闹的满城风雨的陈年旧事儿,很快被人忘掉,谁也不会再提了。
何支书的儿子何广利当兵成家沾了大姐俩口子的光。何广利和他父亲不像父子,无论是面相或是身材。何支书身材清瘦。何广利身材矮胖,个头又矮,父子两人走到一起,让他人绝对想不到会是是父子。别人私下说何广利不是何支书的亲生儿子,是个野种,这让何支书也猜疑好几年。想来想去,没有想到老婆有外出打圈的机会,也看不出他认识的亲戚朋友中和儿子相像的人,也就没有和老婆发作。后来参加学校劳动,何支书看到推着架子床的何广利走路一歪一扭的样子,想到父亲当年推着架子车刮盐土沿街卖盐的架势如出一辄。何支书突然明白了,差一点冤枉了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儿子和爷爷长的像,那是隔辈儿传。何支书见人就说:“我儿子长的像他爷,属于隔辈儿传,是我们老何家的种,没有串种。”
别人不怀好意的冷笑,笑的何支书心里直发毛,弄不清这些人笑什么,强调说:“隔辈儿传,就是孙子像爷爷,不像爹。”农村人不懂隔辈儿传是什么东西,知道也装着不知道,后来传成何支书的儿子像他爷,又跟着传出许多离奇版本的新故事,何支书听后气得直翻白眼,索性就不再解释了,爱咋咋的。时间长了,这事儿淡出了人们议论的话题。
何广利第一次当兵只有15岁。那一年10月,内蒙的部队来接兵,一个大队五个自然村,公社分给了3个名额。还在初中二年级的何广利听说后抱着书包凳子回到家,哭着闹着要当兵。
当何支书把这个意思告诉公社武装部的李部长,李部长忍不住大笑起来:“我说秃子,我看你的脑门铮亮,可是你的心眼不够透亮。人家接兵不是赶集上会,谁去都可以。你家广利还是个毛孩子,年龄不够,个头也不够,你当人家部队是替你看孩子的幼儿园。”
何支书并不生气。现在是求人的时候,人家说啥你也得伸脖子咽下去,何况是关系到儿子前途命运的大事儿。何支书无话应对李部长的话,在他一筹莫展感到无望的时候,看到一个傻孩子进了李家,何支书看到脏兮兮的傻子进屋后啥话不说,捧起何支书的水杯就喝,两通鼻涕流在杯子上,何支书看到肚子里一股东西往上翻。李部长不好意思的对何支书说:“不好意思,是我的傻儿子,不懂事,你多担待。
何支书听说是李部长的傻儿子,脑袋瓜子突然一亮:“机会来了。”
“这孩子多大了?”
“二十五了。”李部长看着傻儿子有点无奈,非常痛苦的回答。
“没寻媳妇吧?”
“我说老何,你真是会开玩笑,这是个傻子,谁都能看出来,谁家的姑娘愿意找一个傻子。”
“我给大侄子踅摸个媳妇,你放心,不出十天,保证让你娶上儿媳妇。”何支书几乎是拍着胸脯来保证。
那个傻子听说给自己说媳妇,一个劲儿看着何支书傻笑,笑的何支书浑身不自在。他过来拉着何支书的手:“哥,我要媳妇,我要媳妇。”
李部长眼一瞪,骂道:“你这个傻蛋,那是你叔,叫叔,咋成了你哥?”李部长无可奈何对何支书说:“没有人嫁给这样狗屁不懂的傻子,就是有人嫁,也是埋汰一个大闺女。”
何支书又下了一步人生的好棋。他回家后软硬兼施,将一个和自己相好几年的姑娘介绍给李部长的儿子,条件是答应结婚后,由李部长出面找人,将这位姑娘招工进县城,安排工作和户口。不出三天,李部长的儿子就当了新郎官。作为回报,李部长将那个贪色的接兵干部抓奸在床。老老实实带着一个15岁的孩子回到部队。
何广利在内蒙当了三个月的兵,鹅毛大雪加上刀子一样的狂风,让找个娃娃兵瘦的像个照片一般,一吹就能飞上天。他开始闹着退伍回家。部队不让走,何广利每天故意往被褥上撒尿,把连队老兵干部的被褥顺便尿湿了一遍后,部队特批他复员。
何广利回家后积蓄继续上学,高中毕业后,正是他大姐何梅枝在县城闹了天翻地覆的那一年。他姐如何闹,何广利并不关心,那是姐姐的事儿。后来姐姐如愿以偿,和那个男人结了婚,何广利是第一个得到了实惠。在姐夫的关照下,他成了县城食品公司的一名临时工。
到了年底,东海舰队来到接兵。一听说是海军,何广利不知那根神经跳了几下,辞掉那份临时工,直接到武装部去报名。接待何广利的还是李部长。不过,这个时候的李部长已经不当部长了,而是武装部一名工作人员了。前年,因为何广利不够条件入伍,又在部队闹着提前退伍回家,李部长受到县武装部和市军分区的通报批评,被撸了部长,降职为武装部的一名普通干部。
按照常理,李部长因为何广利丢了官,不敢再过问他的事儿了,至少,不躲着走也要委婉拒绝。但是,李部长好像没有受处分的事儿发生一样,拍着胸脯答应,再为何广利去县武装部活动一次,保证他穿上海军蓝。
何广利赶找李部长心里也有数,他爹介绍给李部长傻儿子的媳妇,后来生一个白胖小子,别的人看着不像傻子,更像是李部长。李部长视若掌上明珠,根本不让傻子进县城的家,至今在老家那间小破屋里生活。何支书给人解释:“孩子是隔辈儿传。”一次喝醉酒,李部长曾和别人夸奖道:“秃子哥够朋友,讲义气,对我李家有功。他送给一个媳妇,让我李家有后。不要说撤了我这个部长,就是开出我的公职都不后悔。我有了后,他就是我们李家的大恩人,为他死了都值。
李部长为何广利第二次当兵费了不少劲,出了不少力,最后还是卡在县武装部。县武装部长看到李部长又为何广利当兵求情,几年前为这个矮胖子当兵闹出波折和身心所受的煎熬开始隐隐作疼。他的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一顿臭骂,李部长彻底丧失了为何广利求情的勇气和激情。
何广利非常沮丧的回到姐姐家,把前因后果和姐姐姐夫说了,他姐夫只是轻笑了一下,对自己的小舅子说:“你放心,广利,今年的海军当定了,谁不让去,我就灭谁。”姐夫领着何广利去了郑州,找到了他在省军区干部处当处长的表哥,何广利顺利当上了海军。两年后退伍后回到县里,又是姐夫找人给他安排到了民政局。
何梅香的二姐梅花、三姐梅婷逗安排的比较满意,如今为人妻母,生活红火。
到了何梅香谈婚论嫁的年龄,何支书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跺脚全村四除落土的威风八面的支书了,村里开始把土地承包给农民,村委会和大队已经成了有名无实的空架子。尽管如此,何支书的心依然还是高过青天。别的不说,单就梅香的婚事儿,何支书就把选婿的标准定的可见一般。“必须给俺梅香找个吃商品粮的城里人,在家种地的根本不考虑。”这是何支书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让哪些前来为梅香提婚的媒婆和好事者进退两难,也让许多农村青年望而却步。
那一年,何支书做主,让何梅香与公社书记的儿子认识。这个公子哥当时还是公社水利局的一名临时工,对何梅香还是比较倾心如意。当他从临时工转变为正式工,也就和梅香拜拜了。
梅香后来又见过许多吃商品粮的人,他们看到梅香的美貌,非常动心,一听说是个农村户口,也退避三舍。几次相亲过后,何梅香认识到了人间冷暖。多次和父亲说,要和刘宏伟订婚,哪怕是在家种地也心甘情愿。何支书坚决不同意:“不要说他去当个兵,就是提干当了军官回来,这门亲事儿也不行。”
何支书看到找吃商品粮的不行,脑袋瓜子转了起来:“找现成的人不行,找个有出息有前途的人也行,只要今后当官提干吃了商品粮,女儿就受不了罪。”梅香曾和广州当兵的人定了婚。那人曾经信誓旦旦的保证,第五年转个志愿兵没有问题。只要转了志愿兵,就把梅香接到部队过日子。何支书和梅香听媒人打的保票后都很兴奋,痛快的答应了亲事儿,并在订婚后随男方到部队去了。这已经是当年的10月,梅香在部队住了不到一个月,他的那位未婚夫退伍回家。
已经和人家定了婚,又跟着到部队住了一段时间,这事儿好说不好听,街坊邻居都以为他们已经结了婚。但是,何支书和梅香都为这个不诚实的退伍兵感动愤怒,坚决要求退婚。男方不答应,说是已经在部队结过婚了,不是退婚那么简单。要经法院判决离婚才行。
梅香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必须退掉这门亲事儿,不退婚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结了婚,以后这日子也没法过。不要说经法院判离婚,就是滚钉板进油锅也要退婚。”两家各自找关系门路,最后算是把婚给退掉了。可是,梅香也成了人见人撇嘴的弃妇。毕竟,跟着人家在部队生活了那么多天,许多事情不能想,越想越多。就在这时,三斗放暑假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