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二十九章 是谁告的状
团党委会开了一下午,在开饭前终于散会。其他领导走了,团长、政委和政治处万主任没有走,八号要给他们汇报沈连长侵占士兵利益这件事儿的调查情况。
“沈俊成同志让本连士兵购买电视的事情是确实存在的。这是沈俊成弟弟沈俊喜来部队买订婚彩礼,沈俊成委托一名新兵回家买了一台21寸日立牌彩电。根据调查了解,按照战士说的价钱,沈俊成一分不少的给了钱。很多同志可以证明,我们也找了那名新兵做了调查,他承认连长给了钱。
不论是按照思想实质或是出发点,不算是侵占士兵利益。那名战士当了副班长,存在一些争议。一些连队骨干认为,韩振山这个兵表现不错,聪明伶俐,各项工作积极主动,当副班长合情合理。而有些班长骨干却认为这个城镇兵有点虚,不诚实,只会做表面文章,文化水平有限,不适合担任骨干。他能当副班长,主要是给沈连长买了一台电视。连长投桃报李,给他弄个副班长的职务。两件事儿有没有因果关系,还需要认真调查研究,才能弄个水落石出。”
“一个连长提个副班长,是经常的事儿,不该大惊小怪。问题的关键是,不是时候,机会不好。你让别人帮忙,回来给个副班长,不能不让人说三道四。”万主任是江苏溧阳人,白白胖胖,说话词语中标点符号太多,像个爱唠叨的老妈。刚才开党委会,以后勤工作为主,晚到了一会儿。
“说是把钱给战士,我们相信,这不能证明自己清白。战士来回的车票钱谁出的,回家找人买东西请客送礼谁花钱,不都是战士自己掏,这就是侵占士兵利益。”段团长看着万主任,意味深长的说。
政委抽着烟,没有说话。政委的烟瘾很大,除了吃饭睡觉,每天烟不离手。烟熏火燎时间长了,食指和中指熏成了金华火腿的颜色,一张嘴,露出黑炭一样的牙根,焦黄一样的牙齿。难怪范政委瘦的皮包骨头,就这样的牙齿,吃啥东西也没有味道。
范政委可不是一般的领导,他是全军的优秀指导员,优秀教员,是全军的先进典型。他讲课士兵们爱听,有内容,不假不虚不空。解放军报连续多次在一版头条位置刊登他的事迹,三任总政主任来团里听他讲课,陆海空三军都有他的学生。
“我们不能就处理干部而处理干部,要通过这件事儿找出共性的问题,举一反三,让所有干部通过这事吸取教训,提高素质和带兵能力。这事儿稍微等一等,冷处理,放一放。”范政委慢条斯理提出自己的意见。他是党委书记,对干部处理有绝对的主导权,他这样一说,沈连长的事儿算摁下了。不过,没有说不处理。这早晚是事儿。
沈连长很快知道。八号来连队说的云里雾里,让人摸不清真实目,做的很保密。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沈连长侵占士兵利益要被处理,很快在私下传开了。有人说,团党委对这件事儿非常重视,要严肃处理。不但要给予连长处分,还要调离工作岗位,甚至撤职查办。你一言我一语,这些话传到了连长的耳朵里,越传越邪乎,最后被传成了要团里开除连长的军籍,让他年底复员回家。
这些话对连长很有杀伤力。他现在死都不怕,就怕让他转业回家。他老婆儿子都在家里,等着随军,这样回家他们的前途就没有了,一辈子在家种地了。连长越想越害怕,要把这一屁股屎尽快擦干净。
真要找领导,连长反而冷静了。找领导说啥,拿点啥礼物,都是问题。连长当了三年,一分钱没有攒,还欠指导员200多块。自己手里连买条烟的钱都没有,更不要说买其它贵重的礼品了。再借钱也不合适,少了拿不出手,多了拿不出来,最后留下一屁股外债,今年回家探亲的路费都没有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任其处理了。不过,死也要死明白,弄清楚底是谁在告我的状。”连长这样下了决心。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指导员。他心里猜想:“指导员正在闹转业,天天到机关或团营领导哪里去,名义上是汇报工作,其实讲自己的困难,博得领导的同情,让他转业回家。说不定一不留神,就把买电视机的事儿给倒出来了。如果确定是他给团里说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连长走进指导员宿舍,指导员正在埋头看《第三次浪潮》。别看连长指导员只有一墙之隔,又在连部一个屋里。连长很少走进指导员的宿舍。毕竟,都是大男人,有自己的隐私,不愿意也不想知道对方太细太多。
“老寇,忙啥哪?”连长说着就走了进来。指导员桌子上放满了企业管理的书,看来,指导员准备转业大干一场了。
“老沈,来来,坐。”指导员起身谦让。
两人坐下,一时无话。人太熟悉了。没有平时朋友之间那些客套,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沈连长抽着烟,抱着膀子,这事连长的招牌动作,平时在连部门前九十这样,老兵们都熟悉。
“老寇,你的事儿进展如何?”连长问。
“进展顺利。我和营长教导员都谈了,他们没有意见。我也找过主任和政委,他们理解我的处境,想办法帮我解决问题。我没有后顾之忧,只是解决两地分居,我一走,这些问题都没了。”
“我和你不一样,我老婆眼巴巴等着我调个副营,把她们娘俩弄来。要是我这样走了,可把他们坑苦了。我还得夹住尾巴做人,在他们面前老老实实当孙子。”连长一脸的愁云。
“当年,你真应该咬咬牙退婚,在保定徐水或者石家庄找个老婆安个家,那怕在固城找个,也比现在过的好。我们当兵半辈子,干那事儿都比别人少多少回。”指导员说粗话也文明,让人无限想象。
连长笑了,他理解指导员的意思。“当时总怕家里人受气,自己在部队受处理,不敢动。要知道这样,脱一层皮也要把那娘们儿而甩掉,现在没有这么痛苦难受了。找个城镇的老婆,也可以像你一样不求人,二大爷赶集,随便晃荡。”连长还在后悔自责中。
“你八成是先把人家办了,吃到肚里吐不出来了。是不是?”指导员一脸坏笑。
连长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时候年轻,爱冲动。一不留神把种子播上了,没有办法。指导员,咱哥俩搭班子三年多,还算是满意吧?”
指导员一愣,没有明白连长的意思。“挺好的,我们两个。”
“这几天我一直在梳理,看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到位,有对不住老弟的事儿没有。对了,上次弟妹来队,你和司务长要二斤肉,是我不让老邢给的,他没有和你说吧。”
“说了,我理解。那天连队总共买了五斤肉,我要是拿走二斤,一个连队百十号人三斤肉,怎么吃。”
“还有,上次教导员批评你早上不起床出操,夜里熬油看电视,是我在和营长教导员聊天的时,不小心说走嘴的。实在不好意思,我到现在还在自责,对不起老弟。”连长要鞠躬的架势,被指导员制止了。
“老沈,你有什么事儿吧,今天咋了。喝醉酒一样,啰嗦没完没了。有啥话你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折磨人。”河南人都喜欢直来直去,指导员已经明白了连长有话说。
“老寇,上次八号来连队,你知道他的真实意图吗?”
指导员一听,马上笑了,很坦诚爽快的笑声。“老沈,你大爷我,你是不是认为是我告你的状了。我告诉你,咱俩工作上有矛盾,早解决了,忘掉了。咱是前世无怨,后世无仇,我为啥告你的状。你哪里凉快到哪里呆着去,我给我老婆写信了。”指导员这一骂,连长心里的疑惑一点不留飞走了。
“肯定不是指导员。”他坚定的想。
连长想到第二个可能告他状的就是一班长黄宗平。现在黄宗平又当班长了,他代理排长被取消,因为连队来了新排长连德顺。连是刚从郑州炮兵学院毕业的本科生,到连队就是副连职排长,年龄比黄宗平小五六岁。本来,二排也没有排长,连德顺可以到二排任职。连长却要连德顺当一排长。黄宗平的路子被堵死了,只好回到一班当班长。还有一件事儿让连长坚信是黄宗平告状,就是黄宗平不同意韩振山当副班长,先后找了三趟,也没有挡住韩的上任。
“小黄,你过来,跟你说件事儿。”黄宗平比连长晚一年兵,连长当过黄宗平的班长,任何时候,黄宗平在连长面前装不了大头。连长在连部门前蹲着,看到黄宗平一个人大摇大摆的从食堂走出来,嚷道。
黄宗平过来,自觉立正站好。“啥事儿,连长,一会儿我们办还要去训练。”
“我当连长还不着急,你班长着急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连长掏出自己的白玉兰,扔给了黄宗平一棵。黄宗平平时都是买烟丝,两毛钱一大包,然后撕报纸卷烟,能抽一棵五毛钱一盒的白玉兰,过年吃肉一样。
“最近没有看你炼铁头功,咋啦,是不是肚子里的气儿太多了。”连长问。
黄宗平跟着连长八年了,最了解自己的老班长。“连长,你有话明说,我没有文化,肚子里没有弯弯绕。”
“你是不是在背后说我什么怪话了。我实话告诉你,连排长去一排不是我一个人定的,那是为我们连储备的连长,团里有这个意思,只能放在一排。你没上军校,提干不可能的事儿,还是早点做好回家的准备。”
黄宗平抽着眼,愤愤然:“我小黄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排长算个锤子,我已经在我们公安局联系好了单位,给个连长也不换。你放心,连长,谁都能背叛你,只有我不可能,信不信随你。”连长当然信,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连长最后一个找的刘宏伟。他担心是刘宏伟因为没有当上副班长,心怀不满写了告状信。他知道刘宏伟的文笔不错,这样的告状信只有他能写出来。他把刘宏伟叫到连部,看着这个新兵,如捧着皇帝新衣的大臣,不敢大声说话喘气,唯恐吓坏了一样。“小刘,最近,你对象来信没有?”
“没有,连长。我们是同学关系,她回家后就没有给我来信。”刘宏伟话里话外底气不足。他知道连长了解他和何梅香的那晚的事儿。
“你小子可以,吃了能吐出来。将来你喝酒一定行,谁也喝不过你。不过,记住我一句话,贪小便宜吃大亏。差不多,该撤就要撤,不撤就要与她同归于尽了。我就是这样上当的。”连长笑了,笑的刘宏伟浑身不自在。
“我知道了连长,谢谢你的关照。”刘宏伟敬个礼,连长会心的笑了。
连长和他怀疑的人谈了一遍,觉得没有一个可疑的人。他感到蹊跷万分:“肯定是那个碎嘴娘们儿,把事儿给捅出来的。”
连长决定去找万主任,那天傍晚,看到万主任和政治处的股长干事打康乐棋打的高兴,刚玩了一盘,连长溜进主任办公室。
“你的事儿我知道,你不要乱跑乱找了,暂时没有事儿,把屁股擦干净就行了。”万主任给连长吃了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