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
桂玲珑再次醒来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在大好春光中,偏偏要想这么一首悲苦的词。
不仅想,她还念,一字一句、一遍一遍地念。
这架势吓坏了观琴,她忙与小盛子商议,小盛子却也是无法,想了半天,只好去求助卫临。
卫临和郑希勇恰好赶来,听到桂玲珑这番情状,俱是一惊。郑希勇不擅长诗词,卫临却是一听就听出了问题,又问了上午发生的事情,顿时明白桂玲珑突然变成这样,与长孙皓有极大的关系,而徐文傕也脱不了干系。
但感情这种事情,若不是关系好到一定程度的密友,是不会随便谈论的。何况他与桂玲珑还有男女之别,身份差异,即使他想劝解,也是不行的。
局面登时成了死局。
四个人商议了半天无法,正为难间,桂玲珑却施施然从屋里走了出来。
观琴忙赶过去扶着,只见她虽然神色间仍旧有些萎靡,精神情绪却比方才好得多了。她心中不由又欣慰又难过,一路走来,公主很多时候都必须自己振作起来,实在太不容易了。
桂玲珑缓缓坐下,还是有些恍神,便吩咐观琴去泡杯浓茶来,观琴应声而下,顺带将小盛子也拽走了。浓茶伤胃,最好还是配些吃食,顺带也给三人留下自由谈话的空间。
卫临和郑希勇互看一眼,都有些为难,这种情形下,两个大老爷们该说什么?
不过桂玲珑倒没让他们太操心。因为她定了会神之后,先说起话来,“让你们查的事怎么样了?岸芷轩、楚知暮、青青……”
卫临微微松了口气,郑希勇心里暗叫倒霉,却不得不如实回答,“我昨晚忙了一晚,终于打听到……这个,楚先生之前的确经常出入青青的居所。”
“经常出入?”桂玲珑反问,“怎么个经常法?”
“这……”郑希勇犹犹豫豫地不说话,双眼不自禁地看卫临。
“你说就是。”桂玲珑发现了他的局促,道:“说不定又是个狗血的故事罢了。”
情况已经不容转圜,郑希勇只得硬着头皮道:“天华十五年。楚先生第一次见到青青姑娘,从此后便成了她的入幕之宾,经常出入岸芷轩,还……还经常滞留数十日不归。这种情况持续到天华十八年,先帝西去。全国举哀,楚先生这才减少了去岸芷轩的次数。永安二年,楚先生又去见了青青姑娘,这一见后,楚先生的游历就变得越来越远,也越来越长。后来……后来他见了公主,就再也没见过青青姑娘了。即使、即使在上京的时候也没去过。”郑希勇断断续续地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全说了出来,只觉自己一向洒脱。生平实在从未这么窘迫过。
未料桂玲珑还不肯放过他,继续细问道:“没有见面,那有没有书信往来?”
郑希勇脸色数变,终于还是实话实说,“有的。约莫,一月……三两次吧。”
桂玲珑问得更加仔细了。“一直是这样么?”
郑希勇此刻真恨不得自己消失掉,半天才低头道:“是。”
桂玲珑终于沉默了,场面无比尴尬。
不知过了多久,卫临和郑希勇觉得自己都快坐成石头时,桂玲珑才又开始问话,“岸芷轩其他人查得怎么样了?”
这次郑希勇回答得轻松多了,“公主,岸芷轩的经营方式与汀兰阁不太一样。那里没有越娘这样的老鸨,而是众位名妓自己管理的。最开始,是落魄的前朝旧女被发落妓籍,又不想进妓院,便自己组合起来招客。因着她们之前大多身份尊贵,教养良好,着实吸引了很多战争中富起来的商户,朝中的官员,开始是都避嫌不肯去的。后来过了几年,有富户中有文采的子弟写了艳诗流传甚广,被人拿到朝堂上说事,谁知先帝看了不禁不怒,还哈哈一笑,说如今前朝在本朝之下讨日子了,也算是本朝慈悲。这么一来,有那些擅长揣摩上意的官员登时醒悟,开始尝试出入岸芷轩,偶尔也写些诗句,后来有几个官员晋了级,其他官员便放开了手脚,不仅如此,还以出入岸芷轩为荣了。岸芷轩这便迅速声名鹊起,成了朝中官员最喜欢的风月场所。说实话,要不是汀兰阁有世子和侯爷这两位名人撑场子,恐怕早就输给岸芷轩了。”
桂玲珑听了先是吃惊,过了一会才恍然大悟,觉得脑袋明晰了些。如果岸芷轩里的人本身是前朝侯门高户的女眷,那么她们定然知道常将军,更说不定在长孙皓母亲谢氏被俘虏的期间,还有过接触。她们平日里陪着的都是当朝高官,偶尔知道了什么秘密,也十分说得过去。
只是,她们为什么会给徐文傕送信,还要把自己也拖进来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想了许久,只好沉吟道:“还是继续调查岸芷轩里的人吧,看看谁的来历最有问题。另外,能不能帮我画幅岸芷轩的地图?”
郑希勇应是,心里觉得安定了不少。
卫临察言观色,只觉桂玲珑似乎还是忧心忡忡,不禁道:“公主,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桂玲珑先是摇了摇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以急切地口气问道:“怎么才能知道以前的事情?我是说,先帝、起义……总之是那时候的事?”
卫临被问得莫名其妙,手托额头,不确定道:“自然是问那时的人,有时候,茶馆说书先生也会应茶客的要求讲一段。”
那时的人?桂玲珑听了不禁苦笑,先帝和穆贵妃已死,难道要她去问自己的养母苏太后和公公长孙楷么?问当初你的丈夫和你的爱人是怎么搞到一起的?这太狗血淋漓了。
这两个人她是绝对不会去问的,其他有可能知道内情的,老些的诸侯她不熟,慕容颛和太夫人太远,也未必知道慕容华离开后的事,这些隐秘的事,恐怕只有近身侍奉的人才更清楚,可是他们又大多数忠心耿耿,另外还会有什么人……什么人……
脑子里将可能的人数了一遍,桂玲珑蓦地一拍桌,想起两个最有可能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