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袖问:"那他知道你喜欢他么."
官召羽摇头:"我不知道.我想.以他的聪颖心思.应当是明白的……"
怀袖又问:"你可与他有过暗示."
官召羽闻此问.微红了脸.低语道:"前日.我随额娘去他家府上拜望.恰巧遇见他在家.我便请教了他一首诗."
怀袖只点头.却未问出口.她深知道官召羽的女儿心思不比月牙的爽直.她是细腻温婉的.若自己贸然问出來.官召羽不好意思说反而不好.
官召羽见怀袖并沒问诗词.也猜见她的心思.感动她如此细腻体贴.便也不再扭捏.说道:"就是那首白居易的《长相思》.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待官召羽将这一首《长相思》深情切切地诵完.怀袖已了然她对那人却是真动了情.
那一句情思悠悠的口吻将诗句中的绵绵相思意味全泄了出來.那想山想水.含思含恨.都是人于月下楼头.重重复重重的浓密心思.茫茫然眉目间的情愫.远望驰思.念亦难休.怀揣着这颗心.连人都要化成望夫石了.
怀袖心中不禁怜惜起她來.问道:"你对此人的情愫.定不是一日两日了吧."
官召羽微笑道:"前年.我随着阿玛和哥哥陪圣上游览圆明园.我亲眼所见他的文韬武略.因而……"官召羽说至此.又垂首红了脸.
怀袖含笑温声开解:"这并沒什么.情之所以起.一往而深.乃人之常情."
官召羽点头微笑道:"我知道你有见识.所思所想也定是与旁人不同.不会取笑于我.果然不错.只是.他……始终对我很是冷淡."
怀袖听官召羽如此说.略想了想.温和道:"或许.他有他的不得已呢."
官召羽听她如此说.已觉察出怀袖话里有话.双眸闪动望着怀袖.
怀袖道:"咱们虑事.多半易从自己这一面想.却甚少从对方的一面想.情思受困.咱们总问:为什么他如此待我.但.这一问其实是谬误.原应问的问題是:他为何这样对待他自己."
官召羽从未听见过这些思想.不禁听得痴迷住.目不转睛盯着怀袖.生怕落听了一个字去.
怀袖继续道:"其实.他所做.所说.不做或者不说.总是有他的道理.总要他的缘由.即便我们看似他不近人情.或者绝对自私.但在他的思想里.那却是他的过活方式.原本是与任何人都无关的."
官召羽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继续听怀袖讲下去.
"咱们遇见挚爱亲朋行为乖张.不禁会为之叹息他为何如此作践自己.为何这样行事待人.但却又不明了.这些原本是他一己之事.原也只需要他向自己一人交代过便罢了.咱们原是管不着的.不过跟着白担心."
官召羽却有些听得迷糊.忍不住开口问:"那他又为何如此待我."
怀袖直截了当回道:"每个人做决定时.都需负责任.然而咱们更多的时候.面对事物是力不从心.身不由己.所想与所为是两码子事.你需明白-事与愿违-其实是人生之常态."
官召羽兴奋道:"怀姐姐的意思是.他或许有其他的缘故.却并不一定是刻意针对我的."
怀袖轻轻点头.含笑温和道:"他或许并不一定出于他的本意.只是他能力有限.不能尽善尽美.满足你的同时.也令他自己更好过.就比如你喜欢上了他.就对旁的男子不再存心.那么再遇见心仪你的男子.也便也无法回应他的情感了.不是吗."
官召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蹙眉道:"难道他也是有心仪的女子了吗."
怀袖微笑牵住官召羽的手道:"我不过是打个比方.不是事事如此."
官召羽闻听.转而又转忧为喜.跟着问:"那.姐姐说我该继续喜欢他吗."
听见官召羽如此问.怀袖突然想起自己与容若.不禁微笑低语道:"将不完美的人事释然放下.向美好的愿景张看……"
"怀姐姐.我明白了."官召羽深凝怀袖一眼.唇边噙着笑靥站起身.
走至门边.回过头.目光水莹莹地望着怀袖道:"怀姐姐.谢谢你."说罢扭身雀跃而去.
怀袖望着官召羽消失在门边的身影.不禁低语道:"两心相悦之情.永远是女人心头的那一粒朱砂.微痛.却又无比珍视."
语落.正欲回身.耳畔忽然传入一阵低徊的男子声音:"你便是我心头的那颗朱砂.渐渐绽成一朵血色的莲花."
"谁."怀袖赶忙回身四顾.屋内空无一人.
跨步行至门边向院落中看.只见细细的微风轻轻摇曳着紫香槐的枝叶.偶有几片枯叶纷纷然若蝴蝶飘落下來.哪里有人影.
怀袖不禁暗道:难道是我的幻听么.正思此事.忽又觉头一阵眩晕.赶忙用手撑住门边.
之前便要去歇息.只因官召羽來.便强撑着陪了这半日.此事已觉神思困倦.
举目四下望.却不见翦月等人由此过.只远远地瞧着茶房门前站着个人.便伸手召唤.待那人跑进.怀袖见却是成日遭人数落的扣儿.
"姑娘唤我何事."扣儿跑到近前.向怀袖行礼.
怀袖微笑道:"此时你翦月姐姐不在这儿.你扶我回内室歇息吧."
"好.姑娘当心着些."扣儿边说着.便伸手挽扶住怀袖的胳膊.缓步向内室走去.
直至进了屋内.怀袖躺在床上.扣儿小心翼翼将锦被拉了盖在怀袖身上.小心翼翼问:"姑娘喝茶吗."
怀袖微笑摆了摆手道:"你去吧."
扣儿答应着向门口走去.走至门边回身望了一眼怀袖渐渐合上的眼眸.略站了一时才转身出去.
扣儿刚出去.便有一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旋身进入怀袖的内室.转过屏风.目光望向床上已睡去的怀袖.微微皱起眉心.
★ ★ ★
转过十月.天寒气已十分逼人.晨起时候.地上已经下了毛茸茸的白霜.
那只捡回來的鹩哥已经长出了长羽.平时不用拴脚链子也不乱飞.大多数时候.安静地卧在怀袖为它专设的.固定在书房轩窗下的小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