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袖轻声嗔道:“你们胆子也忒大.明知道这几日万岁爷心火上撞.龙体不适.还敢在这儿喧扰.”
常宁沒好气儿地赏月牙一记白眼.嗔怪道:“我劝你别來找她.你偏不听.你自己瞧瞧她.都瘦的脱形了.”
月牙公主此时才细致打量怀袖.怀袖下巴尖削如锥.昔日稍丰盈的两腮竟全然不见了.月牙伸手握住怀袖的手.虽然一如往昔般绵软.却是骨节突出.纤瘦细长.
“怎么才几日你竟也瘦成如此了.”月牙说着眼圈红起來.扭身狠狠推了一把常宁.不管不顾地吼道:“都是你们这些臭男人.沒事就打仗.就知道打仗打仗.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尽作死.呜呜.”
话未说完.月牙自己倒先呜呜咽咽地哭起來.弄得怀袖和常宁站在旁边.反倒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先劝起月牙來.
此时.清宁宫内的李德全早已听见这吵闹声.向内望了一眼.赶着跑出來道:“哎呦.我的小祖宗.您可小声着点儿.万岁爷正跟几位大人在里面儿商议事情……”
李德全劝阻月牙的时候.里面的康熙早已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扬声问道:“谁在外面哭闹.”
李德全见问.不得不赶着转身跑回去回话:“回万岁爷的话儿.是月牙公主担心万岁爷的龙体.急地哭了起來.”
康熙此时正斥责葛礼前日拖援粮草一案.强压着胸中的怒火.闻听殿外喧嚷.越发地烦闷起來.踱几步走出殿外正想发作.见怀袖站在旁侧.只得沉着脸.
看了一眼常宁道:“恭亲王随朕进來.”说罢.扭身往回走.
李德全紧跟在康熙身后也走了进去.
“嗻.”常宁应声.垂手走在最后面.待康熙进入殿内.常宁回过头对着怀袖和月牙眨巴着黑豆儿小眼儿低语:“还傻站着干啥.还不快走.等挨骂么.”
怀袖才反应过來.赶忙拉着月牙走开了.
常宁刚进入内殿.只听得“啪.”地一声响.吓了一跳.再看时.原來是康熙将一叠奏折甩在葛礼的红顶子上.葛礼吓地跪在金砖上磕头如捣蒜.
“朕限你十日内.将十万石粮草送至疆北大营.若再有延误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是.是.是.”葛礼头也顾不得抬.只顾啄米鸡儿似地磕头.
“滚.”康熙低吼一声.转过身去.不愿再多看葛礼一眼.
葛礼连滚带爬向外推.退至门边儿时一屁股撞在门框上.红顶子又滚了回去.葛礼赶着又跑回去取红顶子.
康熙听见脚步声.猛然回身.见葛礼还在身后.怒斥:“你还在这磨蹭什么.快滚出去.朕懒得多看你一眼.”
“是.是.奴才这就滚.就滚.”葛礼说完.抱着红顶子退至门边转身跑走了.
康熙回转身.坐回龙椅上.掌拍龙案叹道:“满臣当真是沒法儿用了.疏忽值守之责追下去.竟已有**是满臣的不是.枉费朕对他们的信任栽培.怎能不叫朕心寒呢.”
常宁悄无声息地从地上拾起奏折.理齐整重新码放在书案上.含笑道:“要臣弟说.皇兄也不必为这起人劳心伤神.历來都是能打江山者未必能治江山.前阵子看戏的时候.老祖宗不也说了么:能马上得天下.焉能马上治天下呼.皇兄既然已经有了主意.这些怠职之臣也就如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
康熙闻听常宁这番话.心里明白他说的是那日从松鹤斋看戏出來时谈起博学鸿儒科考之事.心中不觉略舒畅些.想起刚才月牙在殿外喧闹之事.问道:“刚才月牙又在闹腾什么呢.”
常宁轻声叹息道:“皇兄也别怪她.虽说月牙是小儿性子不懂事.却也是因为听见皇兄这几日身子又不好.心里牵念的紧.一时情急便哭闹起來.”
康熙闻听略点头.却又问:“朕怎么刚才似乎听见打仗什么的.莫非……”
康熙顿了顿.想起刚才看见怀袖也站在门外.沉吟少许继续问道:“莫非怀姑娘已经知道疆北的战事.”这话问出口时.康熙眼神中已不自觉揉入了几分心疼之色.
常宁此时已不敢隐瞒.垂着脸.默默地点了点头.
康熙见状.起身走下书案.在地上來回踱步.
晚饭时候.众臣都已退去.康熙仍从秋水阁移回清宁宫中批改奏折.怀袖吩咐内监摆好了碗碟杯筷.却始终不见康熙出來用膳.走至门前.见荧荧宫烛之下.康熙正聚精会神地翻看着奏折.并时不时地用朱笔圈圈点点.
怀袖不忍打扰.便吩咐太监给饭菜上盖了纱笼.退了出去.之后李德全进去伺候.怀袖便回自己住的西园去了.
晚间.与往日一样无眠可入.撑开经卷.研了磨.在灯下细细地撰写起來.
忽听得窗外隐隐有两个值夜的小内监闲聊.怀袖原本对这些太监们的私聊话題并不感兴趣.可偏那两个小内监越说声音越高.说得竟像是牢骚之语.
怀袖侧耳只听见一个小太监说道:“这都多少天了.万岁爷整晚上不眠不休.熬得咱们个个也跟乌眼儿鸡似得.哎.也不知多早晚是个头儿.”
“就是.”另一个小内监附和道:“前儿些日子刚好些.这几日又不知怎么的.万岁爷像是跟谁较劲似得.天天晚上通宵达旦.这么着谁受得了呢.”
怀袖只听了这两句.便悄然起身.由内拉开了房门.
屋檐下蹲着的两个小内监听见门响.唬了一跳.赶着站起身看见是怀袖.都面色微变.赶忙跪地磕头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奴才刚才说话莽撞.还望姑娘莫告诉李安达.奴才以后不敢了.”
怀袖正色道:“你们两个刚才说的话的确鲁莽.皇上昼夜为国事操劳尚未抱怨.你们这些奴才倒先抱怨起來.这等懒怠怎配在乾清宫行走.”
这两个小内监闻听怀袖如此说.料定她要告诉李德全去的.吓得赶着磕头求饶:“是奴才们错了.念在奴才们初犯.姑娘还请高抬贵手.饶了奴才们这条贱命.求姑娘了.行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