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看了一眼旁边已经死了的雕问:“你刚才蹲在它旁边干什么呢.”
怀袖如实道:“回万岁爷.奴婢在为它祈祷.”
“哦.为何为一只雕祈祷.”康熙闻听此言兴致被勾起.好奇问道.
怀袖目光注视着那只雕.目光中流淌出温和.缓声道:“万岁爷不知.在我们北疆.雕是吉祥的鸟儿.每逢将士出征或远行.只要天空中出现雕.皆被视为祥瑞之象.会令将士士气大增.奴婢生长于北疆.已习惯了每遇此鸟儿.毕叩拜.因此……”
怀袖不知该如何圆说.只因此雕是皇上亲自射下來.但她又不能不说实情.面露难色.
康熙闻言.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朕也理当尊此鸟禽.这一次便当做不知者不怪吧.”说罢.挥手召过來一名侍卫说:“将这只雕葬于此地吧.”
怀袖闻言脸色略变开口欲辩:“皇上……”康熙却只含笑摆了摆手.与怀袖并肩徐步前行.
“最近身子好些了么.”康熙的声音温和.一如往昔.怀袖轻轻点头.嗯过了一声.
“御膳房的伙食还吃得惯么.朕已吩咐下去.捡你喜欢吃的叫他们做便是.”怀袖闻言颜面略带惶恐之色.赶忙跪地叩道:“奴婢承皇恩浩荡.已不胜感激.实不敢再如此越距.还望皇上收回.收回……”怀袖不知该如何婉言说出相拒言辞.一时情急.脸颊飞上两朵云霞.
康熙见怀袖为难.心生不忍.伸手将怀袖搀扶起來说:“不必紧张.这原沒什么.你若觉为难.早告诉朕.朕不叫他们送便是.”
怀袖赶忙低身叩谢皇恩.康熙只觉得眼前的怀袖与前些时候比似与自己生疏了些.心中不免有些许寥落.
康熙手仍轻轻握着怀袖的手臂.见怀袖只低垂着脸.只得轻轻松开手.继续向前行去.怀袖此刻才缓步跟上來.
“朕听说你命人将放在你房里的芙蓉都重新移至湖中了.”康熙目光落在前方的林荫小路上.语气列带慵懒.似是随口问的.
“嗯.是奴婢所为.”怀袖回答的声音极小.
康熙回头看她.仍是脸色绯红.便笑道:“此时你只将朕当成黄三爷.别怕.朕不过随便问问的.”
怀袖浅然含笑.听见康熙如此说.刚才紧张的情绪略放松些.解释道:“奴婢听闻是万岁爷.呃……”此时.突然想起那日下棋时康熙的反应.怀袖略迟疑.偷眼看了康熙一眼.
俏色水眸正落入康熙眼中.康熙深潭般的黑瞳中.那一刻.康熙心中已了然.目光中流露出包容之色.温声道:“叫什么都沒关系.只要你不拘泥就好.继续讲.”
怀袖点头继续说:“那些芙蕖放在我房间里固然增添了清雅芬芳.却失去了在湖中每日承朝阳露水的恩泽滋润.少了天然环境中赋予的灵性.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我想它们既然托生于草木.自然也是要了却此尘缘.何不使它们在清风雨露中无憾地了此余生呢.因此便将它们放归湖中了.”
康熙点头称赞:“你果然跟随老祖宗诵经礼佛.日久也生出慈悲心.很好.”
怀袖却连连摇头道:“我无法与太皇太后相比.只不过上天尚有好生之德.我一介凡夫.稍有体悟罢了.”
康熙勾唇轻叹:“能悟出这些.已经不易了.”
俩人并肩行了一会儿.康熙看了眼怀袖手臂中抱得书问:“看什么书呢.”怀袖浅笑答了两个字:“《诗经》”
康熙闻言心中一动.想起与琴一同送去的那张纸笺.赶忙紧接着问:“喜欢其中的哪一首.”
怀袖垂首想了想说:“诗三百中.轮境界.无句可出其右.其中的诗词我不敢挑拣轻重.可谓句句珠玑.只是我刚才随意翻看是突然想起了《越人歌》.觉得尚有些情趣.”
康熙皱眉问:“你说的可是李太白的《越女词》五首.”
怀袖笑着摇头.目光撩拨着树尖青叶.口中缓缓诵出:“今夕何夕兮.搴州中流.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康熙听着入了神.不自觉重复读着最后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怀袖猛地想起自己失言.窘地脸骤然一红口中低语:“皇上.奴婢失言了……”
康熙被怀袖这一句才唤回神.浅笑摇头说:“沒事.你继续说为什么喜欢这首词.我想听听.”
怀袖见康熙似是真并无芥蒂.便继续说道:“这平人与王子之间的爱慕.在那个陌上花开的岁月里.少了些许对权势和名利的谄媚.也沒有男欢女爱的幽怨.想象那天水一色.舟船游弋.歌声回转.王子庶民.无卑无尊.彼此心悦.也是天下大同盛景.”
康熙点头表示赞同.隧问:“你知道庶民的女子要的是怎样的情感么.”
怀袖浅笑应答:“庶民的女子.求的是那平凡的一花一世界.一岁一枯荣.一世一夫妻的安稳.”
康熙听的极认真.又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位王子不是同求此情呢.”
怀袖闻言却连连摇头:“‘长门自是无梳洗.斜倚薰笼坐到明’的才是帝王家.”
康熙闻听.忍不住笑侃道:“你又沒嫁入帝王家.怎知会‘斜倚薰笼坐到明’.”
怀袖却悠然轻语道:“‘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來’从來圣眷犹如漫漫沙漠之中的海市蜃楼.最是迷人心.也最是伤人心.”
康熙闻听此语心中不免惊诧.原以为世间女子无不盼皇恩眷顾.后宫佳丽也都无所不用其极地期盼吸引他的青睐.却沒想到眼前这女子.容色皎皎.却心境至纯.
显然.怀袖此时这样与康熙说话确实过于大胆.若换做平日旁侧有其他人.定会有人出來指责她轻视皇家威严.
但此时此地.只康熙一人听见这话.他心中却并未因怀袖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而生气.相反觉得爽直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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