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将汤匙吹了吹送到女人唇边,汤匙落在女子唇上,汤浅浅的灌进,却未见女子有吞咽的迹象。
男人手一抖,那熬得漆黑的药就洒在了女人雪白的亵衣上,印出深褐色的汤渍。
花祭月皱了皱眉,美目凝着药碗半响,突然端起送向唇边,汩汩的倒入口中,薄唇贴向女子的朱唇……
十一微微睁开眼睛,就看到男子轻闭的眉目,也听闻男子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他的唇覆着她的,有温热的液体渡入她的口中,她本能的吞咽……
只是这一幕与多年前的一幕重叠,曾经一袭绯衣带着银面的男子,也这样做过。
那一日他微微上移他的银面,露出好看的薄唇,唇就那么覆了下来,夺走了她的初吻。
原来,一直都是他啊……
女子心中长叹一声,没有挣扎,也没有想要睁开眼的迹象,反而闭紧眼睛继续沉睡。
她回到了花祭月身边了,她还记得那一箭那人直直的对准她,她不会怀疑他的骑射技术,更不会怀疑他的想置她于死地的心。只是,当箭真的穿透她的胸膛时,一切,好都变得像不一样了……
花祭月分几次将那碗汤药喂完,才用帕子满足的给十一拭唇,待将她放下,掖好被子,才开始打理自己。
他轻微有些不适,苍白的手揉了揉胸口,觉得船舱里有些压抑,绢帕擦拭唇角才,拢了拢皱起的紫黑色锦袍才往船舱外走。
小七就守在窗外,听见开门声,急急忙忙地转身。
“没事。”花祭月轻声说道,示意他放心。
小七眉目稍缓,望了眼风起云涌的天际,道了一句:“要变天了。”
江上多雨,这时夜风渐起,的确要变天了。但愿明日一早能安然转陆路……
船舱内,十一再度睁开眼睛,泪水就滑落了。这一刻,仿佛他是被全世界都抛弃的人一般。
曾经的宠爱原来这么廉价,只是她忘记了,忘记了与那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再也不会见面了吧;或者再见面也是以仇人的身份……他只记得她是沈宿,策謀刺杀他的前朝太子,而那个被他从泥地里抱起的孩童,仅仅入鸿鸥掠影一般苍白划过他的记忆,如是而已。
想起几日前的种种仿若隔世,她真的不知道记忆里那个温柔男子竟能变成那般模样,或许,只是她从不曾了解他。
头顶靛青色帘帐上的白色芍药花,在视线里逐渐模糊,绣枕上的玫红色牡丹被泪水浸成猩红色。十一伸手抹掉眼泪,沉沉的睡去。
——
战王府
“爷,他们走的水路,目前已经至齐国境内!”赵贤对正在用膳的男人禀告道。
“哐当”一声,杯盘瓷碟噼里啪啦的摔在了地上。
“好你个花祭月,和孤玩了十年迷藏,以为所有的一切皆在掌控之中吗?”男人一声咆哮整个大殿都为之震了三震。
赵贤低下头,不敢接话,一旁伺候着的仆从全部跪地。
“去领一百‘血孤鹰’乔装打扮,你与凤无涯同我一起上路!”
“爷!”赵贤猛地抬头,万万没想到战王会这么草率的下决定。
“眼下楚帝正等着您犯事收回剩余三分之二的兵权,如今万不可冒险!”赵贤相劝道。
“不要再劝了,孤意已决。”银发男子说道,绯袖一拂从赵贤身旁走过。
颈部传来一股刺痛,战倾尘高大的身躯就这般僵硬的倒在赵贤的怀里。
“赵贤!”男子咬牙唤了一声。
“爷,臣得罪了。”赵贤颤声说道,扶住战王的身子,缓缓向床榻走去,“臣不能看您去冒险,臣不为大楚只为了您。”
大楚他不管,可是他知道爷的身体如今不如以前了,花祭月的功夫这世上无人领略过,正因为无人知晓才没底。
“臣已经传了南宫先生,申时前应该能回了。”
榻上男子,眉目放柔,方才的冲动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无奈。
“传令何远、凤无涯,让他们撤。”
赵贤转身离去的时候,榻上的男人轻叹道,双目游离的盯着雕梁画栋的金殿大顶。
“爷……”赵贤转身,不可置信的望着男人,俨然不敢相信王爷就这么放弃了。不过,王爷能这么想真好……
“是,爷,臣即刻去传令。”
他离去时,没有瞧见榻上男人阴蛰的目里闪烁着熠熠光芒。
花祭月,他能查到他,就一定能亲手毁了他。藏头露尾,隐姓埋名这么多年的齐国四皇子,齐皇他还真是下了血本啊,连皇子都派来楚国了。这一次,他要让齐国血本无回!
天不亡他,帝皇蛊没夺走他的性命,他一定要让别人知道得罪他大楚战王的后果。
是否五年的销声匿迹,战王藏匿于深宅之中,所以战王的威名他们都遗忘了?
——
“赵将军,我哥在?”
九曲桥前凤王遇到赵贤,便拦下他。
赵贤朝凤王微作揖,轻点头。凤王没多逗留就往枕墨楼内走。
北地,依旧寒冷,战寒湮穿得还很厚,他游离的目瞥了一眼玉栏外的几株桃树,属于他和小十一的久远记忆又浮现脑海。
他步间微滞了片刻,眉目低垂,纤长的睫毛于眼帘下打下一片阴影。昨夜他醉酒有些事情记不清了,他明明是见到十一了的,在他去茅厕吐了好一通后,再回到堂前时就见到了昨夜那一幕。
他从小敬爱的哥哥,一箭射穿了那一身绯衣的女子。
而那个劫走她的绯衣人分明是唤着她:“十一……”
他原以为是他听错了,看来事情不会这么容易。世间怎么可能有两个长得这么相像的人呢?
只是这些年十一都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什么?他隐隐有些不安,所以这才跑来找他的八哥。
白衣男子口中一股热气叹出,他搓了搓动的微僵的手,迈着步子走进枕墨楼。
烟雨屏风后的床榻上,静静地躺着绝美的男子,银发绯衣,他面容安详美如神祗,不容人上前去破坏。
战寒湮本一直就知自己的八哥哥很美,却依旧怔了半响。
待他重整心情走向前去,那榻上的男人陡然睁开眉目,墨色的深瞳打量着他。
“湮儿?”男人柔声开口,目里有些诧异。
“八哥……”
战寒湮唤道,妖娆的脸抹霞。
“找我有事吗?”榻上人别过脸去,许是对自己的狼狈模样有些尴尬。
战寒湮少时虽然喜欢佩剑却不曾用心习武,他并没有看出此刻的战倾尘被赵贤点了穴道,不得动弹。他以为八哥只是睡了方醒……
“八哥,那个是十一吗?”战寒湮开口问道,双眼紧紧地锁定战王,深怕错过他脸上一丝表情。
战倾尘望向战寒湮,薄唇轻不可见的轻颤:“你、你也觉得阿宿是十一?”
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手握着身下的锦被,如果十一是沈宿,如果沈宿是十一,他不敢想象,将这些联系起来……
那么,曾经小人儿对他的关爱,对他温暖的笑,都是装的?
剑阁悬崖之下她的不离不弃,她的悉心照料,这些皆是虚假?
胸腔内无形的怒火乱串着,心底却有一种名为悲凉的东西涌上心头。
背叛,原来不是,从来没有过忠贞又何曾来背叛?从来没有过爱又如何生恨?
一丝光影从他的脑海划过,有没有一种可能她都是被人逼迫的?他的心底竟燃起一丝希冀。
“爷,南宫先生回来了!”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贤领着南宫傲走进枕墨楼。
玄衣的男子原本就苍白的脸看着更憔悴几分,他箭步流星的走至榻前向凤王微微行礼。
战寒湮让出位置给南宫傲,南宫傲忙伸手给战倾尘摸脉。
“怎……怎么可能?”
玄衣男子沉声吼道,又意识道自己的失神,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
战倾尘立马会意,对赵贤和战寒湮道:“你们退下吧。”
“八哥。”战寒湮隐隐觉得有些不妥,难道自己兄长得了什么重病,他本有猜测,这些年兄长一头青丝变成这般模样。
“不碍事。”战倾尘安慰道。
一旁赵贤也道:“凤王爷我们走吧,南宫先生在这,王爷不会有事的。”战寒湮这才肯离去。
——
南宫傲解开了战倾尘的穴道,战倾尘方问道:
“怎么回事?”
南宫傲收回打在他腕部的手,凝眉道:“帝皇死了。”
“为什么?”男人狰狞的手握住玄色衣衫男子的肩膀。
南宫傲满头黑线,却装作十分漫不经心的问道:“倾尘啊,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被人强了?还是把人给强了?”
战倾尘的脸顿时变得像吃了苍蝇般难看,一拳打在他师兄身上:“好好说话!”
南宫傲一声闷哼:“我说的正经的,难道小十一回来了?破了你的清白?天啊……那可是你保存了二十多年的清白啊……”
某人嘴巴张得老大,吃惊不小。却没瞧见某人那双绝美凤眸通红……
他若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肯定后悔死自己方才解开这头狼的穴道!
“你说什么……”
绯衣的男子从榻上站起,背着光,于玄衣男子身前打下一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