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锦禾十三年夏,周国水难频发,民不聊生。再至时年七月,洪水渐退,周南各郡外涌现大批流民。
年八月,周皇命太子沈宿私服出巡体视民情。
山峦起伏,马车行走在山路上颇有些颠簸。
“太……爷,我们当真南下?”崔琰用袖子煽着风说道。
坐在崔琰身旁的锦袍的少年一展纸扇,扇身几个蝇头小字跃然于目: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为什么不南下?”锦袍的少年勾唇道,那抹笑容极轻极浅,却是能醉死他崔琰。
崔琰摇摇头定了定神,复瞥一眼他家太子,只觉得那一身金饰极其晃眼,他家爷一早可是翻箱倒柜的将那些他以往不带的金饰通通挂在了身上,崔琰不禁暗道:穿的这么招摇干嘛?要是遇到暴民或者强盗,太子爷您这不是找死么?
突然他家太子从锦团座榻上站了起来,车身也随之晃了三晃,极为慵懒地道出一句:“爷就是活的腻烦了……”
崔琰一听,平静的俊脸上生出一股子悲痛,手不自觉的摸了摸他宝贝着的银刀。爷,您活的腻烦了,我崔琰还想多活几年,带着我家大刀好好看看这大周的大好河山呢!
还没等崔琰开口抱怨,锦袍少年就说道:“孤就是要那些个流民知道,身在洛邑的贵族,衣锦袍,食皇粮,却不愿意分出一厘来与那些难民!”
“爷!”崔琰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想要说什么却是止住了,垂首间目光又瞥向太子手中纸扇上的蝇头小字,那字虽小,却见得出是太子兄长梁王沈墨的手笔。
崔琰心头一寒似乎是想起当年梁王谋反,太子亲手结果梁王殿下那一幕……这扇子便是梁王死前给太子的那柄?
太子啊太子!崔琰心头大叹,他似乎越来越不懂这个十二岁的少年了!
“堂堂君王带一众妃子桦煜殿笙歌夜舞,醉生梦死,还说他爱我母妃,多么可笑。泱泱大周,如今只剩下这繁华的空壳罢了,殊不知这锦衣玉食的生活,我还能拥有多久……”锦衣的少年,一展双手,金铃儿铛铛作响,“他”的薄唇勾出一抹极其浅淡笑,那笑极艳极媚,给整张脸平添些许雌雄莫辩之色,“到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沈宿还没来得急伤感完,就听见一声巨响,似乎是马车撞到了什么。
“车夫”阿六一头栽在了车壁上,捂着头,破口大骂:“奶奶的,是那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太……爷的车!”
一辆满载着茅草的马车,也就是那“罪魁祸首”的车……正巧撞到了太子的马车上!
只见四五个带着斗笠农夫打扮的男子护着茅草马车,顶前一个人年纪略长见车夫下来,连声赔罪。
“娘的,赔个罪就完事了?”阿六继续道。
“你……”队伍最末的一位皮肤黝黑的少年正欲出声,却被他身旁一青衣少年拦住了。
阿六这才瞧见这五人中唯有那个青衣少年是蒙着面了,那少年由人扶着瞧着极为羸弱。
“公子……想怎样……?”年龄稍长的领头人为难地望着阿六说道。
阿六想这些人农夫装束,定是乡野之人,加之赶车劳累颇为受气,如今正好借此出气,便道:“你们一人给爷磕个响头!这事就了了!”
果然他此话一出车内车外都安静了。
崔琰暗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阿六这嚣张气馅分明是太子助长的。
只见那五人之中皮肤黝黑的少年开始同蒙面的少年交头接耳起来,“爷,此人张狂,不知那车内是何人借他此嚣张气焰!”
蒙面的男子幽深阴蛰的凤目正细细打量那马车中人时。
沈宿一身金光的走了出来,手脚的金铃铛铛作响。
阳光之下,五人都觉得十分晃眼……
这人,是男是女?五人冷汗直下的望着“他”。
“阿六,你给爷住口,爷不发话你还敢训起人来了!”沈宿拧眉道,对身后的崔琰摆了摆手道,“去把阿六给爷拧过来!”
崔琰十分嫌弃的望了一眼他家主子,主子,您能改掉您那招摇的德行么?全大周都知道他们有个纨绔太子了,您用不着时刻都强调着……
崔琰上去提了阿六的衣服就往后走,边走边不动唇面无表情的出声:“你以为爷是猪啊,你这自己撞上去的还要别人给你磕头,你这是怕爷怪罪你,你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吧!”
阿六脸一红,一脸被人窥中心事的神情。
对面的五位“农夫”脸色越来越黑,这主仆三人唱的哪一出啊?
蒙面的少年脸色更是阴沉的可怕似乎是从来没有人敢到他面前这般无礼过,他的略显狰狞修长的手紧捂着胸口,看样子好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正当那崔琰将阿六拧到沈宿面前的时候数根飞箭朝这方射来。
崔琰身子一颤正欲出手挡剑,手中的阿六便是呜咽一声倒下,那一箭正中阿六心脏!
崔琰心一紧,未来得及思索便分出心去护太子,只是当他看到太子那没心没肺、极为欠扁的死样子后心中更是悲愤。
沈宿不是没有看到阿六倒下,也不是没有悲痛,只是她自母妃死后,便再也不愿将那种悲痛与弱小表现出来了。小六是随她一起长大的她又如何不痛?
崔琰护着太子,余光瞥向一旁五人,只见那五人有几人受了伤却极力地护着那蒙面人。
崔琰知道,他们定是遇到了贼匪,怪就怪他家爷穿得这么招摇!要不然别人不在两车相撞的时候出手,偏等他家爷走出来了出手!还白白搭上了阿六的命……
“交出你们的金银珠宝,饶你们一命!”良久,才听到林子里传来那放暗箭的人的声音。
一旁四个受伤的人护着蒙面少年,听此话心头一惊,继而齐刷刷地望向沈宿。
沈宿微怔,没有丝毫动作。
那四位以为沈宿爱惜身上钱财,不愿献出财物,四人又齐齐望向蒙面少年。
崔琰这才去留意到那蒙面的少年,他显得十分虚弱,看样子像是受了毒。蒙着面的脸上露出的是一双极美的凤目……崔琰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普通人,可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此时,沈宿挣脱开崔琰的手,笑眯眯地走上前去,将手中的镯子一个个取下来,还有脖子上的数十条金项链,一条一条都扔在了地上……
劫匪们目瞪口呆地望着沈宿,显摆也不带这样的吧!带这么多不嫌重吗?
崔琰有些目不忍视了……别过脸佯装望向他处。
沈宿却是笑嘻嘻地取下头上最后的金质高冠,一头青丝披散开来,惊了全场人的眼……
劫匪们目瞪口呆地望着沈宿,“他”却是突然吼出一句:“拿着滚!”转身潇洒的离去,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尽显风流气度。
“站住……”劫匪的首领发话了,如此尤物,一张脸绝美的雌雄莫辨,卖作小倌也能大赚一比吧。
“把他们几个带回去!”劫匪指着沈君簌和崔琰又指着那五人说道。
那茅草车旁的四人一听心一惊,他家爷已经不起折腾了,怎能随劫匪入窝?
四人相视一望,心中已决定大不了豁出去杀出条路来。
蒙面的少年亦是苦笑,难道天要亡他于此?
他伸出手捂住胸口望着四人中稍年长的人吃力地说道:“密旨在孤胸前,你们带回去给皇上。”
他只动了唇,四人却看的真切,转而表情十分痛苦。
“这是命令!”他这次没有动唇,却是出了声,正好落入习武的崔琰耳里,以至于多年之后他依旧记得……
“你再说一遍!”十二岁的锦衣“少年”指着那群劫匪吼道,“方才是哪个杂种对本……爷说要老子交出金银珠宝,放过我们的!”
我们?……崔琰看着他家太子手指指的地方,正是那五人的方向……
“带走!”劫匪首领说道,说着就有十几个劫匪上前来。
崔琰的手已经握着自己的宝刀刀鞘了,不过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犯贱了,不等到太子下那句恶寒的命令他的宝刀就是出不了刀鞘。
等了良久,崔琰都没有耐心了,风吹了一阵一阵,太子还是站在那里,眼看那狗贼的手都要碰到太子了……
那茅草车旁五人也看得冷汗淋漓,正等着劫匪走近时出剑!最好是等劫匪去碰触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少年的时候,分散注意,攻其不备!
“崔琰!咬他们!”锦衣的人儿微勾唇道。
崔琰的刀是出鞘了,可是却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
为什么每次太子下令的时候他都需要一段时间的缓冲?他本以为他习惯了,只是他堂堂一品带刀侍卫,每次要被太子形容的像一条狗一样?每每想着就是一阵恶寒。
崔琰内心颇为不爽,那么只有拿这些劫匪出气了!
崔琰冷目一扫那一众劫匪,身影一闪,宝刀一挥,一众劫匪的高冠就已落地!
秋风过处,鸦雀无声……
众人呆了,唯沈宿含笑道:“嗯,这次不错,没有秃头的,也没掉血的……”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一命抵一命,你们杀了爷的车夫,就理所当然留下一人的性命!”
华服少年指间露出一枚铜板,只是一瞬一息的功夫就射入一贼匪咽喉。
一众劫匪仓皇四遁,方才他们连那人身影都没看到,那人就取下他们的高冠,若是那人有心取他们首级岂有不能之理?
劫匪四逃后,轮到那五人发呆了。
蒙面的少年亦是讶然,如斯快速的刀法,其人定是来历不凡,他对身旁年长的男人使了个眼色。
那中年男子立马会意上前说道:“多谢公子相救。”
崔琰这才打量起五人,直接道:“尔等也不会是农夫吧。”
隐瞒只能更生疑惑,所以中年男子没有隐瞒而是解释道:“我们的确不是农夫,深宅之争殃及少主,少主年幼,又体弱多病,才流落至此,洛邑已无立锥之地,我等想护少爷往南边谋生计去。”
他说的很诚恳,崔琰约摸信了,沈宿也姑且信了望了一眼那五人道:“我们正要往南边而去,如果愿意,可以同行。”
“爷!”崔琰浅浅地喝了一声。
“这……”中年男子看看沈宿又看看崔琰,转头又看向他家公子。
沈宿朝马车走去,斜眼一瞥那蒙面少年,边慵懒道:“他不坐马车骑马一路颠簸岂不是要了他的命?要他和我坐马车吧,我可以照顾他,你们几个行在后面。”
几人对视,算是同意了。
沈宿望着马车前阿六渐渐丧失体温的身体,眉目略动,暗藏在袖间的手略动。
“走吧。”她低喃一声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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