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伏秋莲醒过来,已经是上路两天之后的晚上,因为是一早出门,而且靠近万山县附近的地界旱灾严重,路上流民,讨吃的人大把,莫大几个直接是马不停蹄的赶路。
当然,晚上是不敢露宿街头的。
这样的情况下露宿街头?
等于是给那些饿的嗷嗷叫的人攻击你的机会!
饶是他们这样白天急急赶路,晚上早早露宿,但再怎么精简,也是两个车子,人人都是精神的很,甚至马都是肥肥的,自然会有人打他们的主意。好在,莫大几个都在。
不知不觉的便震慑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秋至倒是问过,为什么不把官府的牌子给打出来,听着这样的问话,莫大苦笑之余,也只能和都对着他看过来的,包括刘妈妈在内的几人解释,“你们以为现在这官府的牌子还真管用吗?要是换做以前,的确是管用的。可现在?”
莫大摇头,示意她们几个去看外头街上那些饿的皮包骨般的百姓,“当他们都快饿死的时侯,连吃的都没有,妻儿眼睁睁在他们面前饿死,儿女因为没东西吃而只能卖掉,这样的情况之下,是,他们是会害怕官府,但同时,随着这种怕到了极点,他们更多的还是恨。”
“啊,我知道了,莫大哥你说的,是不是说官逼民反?”
“是啊,如今,可不就是这样的?”他再摇摇头,眉微挑,示意那些不少眼神都盯着他们的马车,如同野狼看到了猎物般的眼神,他咪了下眼,冷笑两声,“他们啊,可个个都在心里想着打咱们主意呢。”之所以没动手,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在,而且,他甚至敢肯定,要是有人带这个头……
华安闷闷的声音响起来,“说什么说,赶紧走吧。”
延风这次也跟了过来,他小心的打量着四周,黑着脸,“头,这样下去,怕是会出事。”这一路上那些人的眼神让他都有点心头发麻!
“时刻提防着,以防万一吧。”
一行人商量好,莫大隔着车子问刘妈妈,“马上太阳要落山,前头刚好是个镇,要进镇歇脚了。妈妈可有什么话?”
“莫捕头安排就好。”看着躺在自己身侧,还在晕睡之中的伏秋莲,刘妈妈拿了帕子轻轻的帮着她拭去刚才喂水时嘴角留下的水渍,有些心疼,可更多的却是无奈——
也不知道自家姑娘醒了之后会怎么发脾气呢。
别说几个丫头,就是连她都不曾想到姑爷竟然这般干净利落,直接就把人给弄晕了,送到了马车上,当时看着被姑爷亲自抱上车的姑娘,刘妈妈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蒙了。
姑爷这法子也忒——
可这一路上走到现在,刘妈妈想来想去,觉得以自家姑娘这倔强的性子,认准一件事那就是一辈子,这样的性子你想着劝说?还真的不得姑爷这般的法子!
“莫头,咱们走出来两天了,多远了?”
“应该是有百余里了吧。”
车子里,刘妈妈点点头,想了想,看向冬雪几个,“一会到了镇上歇下时,你们去熬碗补汤,太太这里应该没事了。”这百余里虽然不是多远,但也不算短的路。
再加上辰哥儿这两天一直在闹腾着找娘。
太太应该是能留下来的了。
晚上,伏秋莲幽幽醒过来,睁开眼四目一看,几乎气的乐起来,深吸了口气她坐起身子,黑沉着小脸,“妈妈,你竟然和连清一块串通骗我。”
“老奴哪里晓得姑爷会这样做?”不过,若是之前知道,也绝对会支持就是!刘妈妈上前扶了伏秋莲坐好,小心的看着她的脸色,“太太您睡了快两天了,这是咱们带来的参茶,您先喝点,一会冬雨熬的粥就好了。”
伏秋莲才想着说话,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一步三晃的跑进来,过门坎时差点跌倒,幸好他身后的秋至及时扶了他一把,“哥儿小心——”
“娘,娘,娘抱抱。”
辰哥儿扁着嘴,小脚掂着,扒着床沿使劲往上爬!
娘都两天没抱他了。也不理他6
辰哥儿觉得自己很委屈,小嘴扁着,胖呼呼的小脸垮着,看着自己手都伸出去,娘却坐在那里还不理自己,乌溜溜的大眼就含了泪花儿,雾汽蒙蒙的,让人看了心疼死了。
刘妈妈赶紧把他抱起来,放到床边上,“辰哥儿乖,你娘才醒过来,辰哥儿上来和娘亲一块玩。”说着话又瞪伏秋莲,“不许你和孩子生气啊,哥儿可是什么都不晓得。”
“娘,娘,娘,抱抱——”
“好,娘亲抱抱。”伏秋莲微微一笑,伸手把自家儿子抱在了怀里,的确,她就是再恼,儿子没错,一岁多的孩子知道什么呢?而且辰哥儿因为这两天闹腾的,不知道是伏秋莲多心还是怎么的,总觉得好像是瘦了?
她叹气,看,这自己才两天没看到而己。
这会就觉得瘦了。
若是自己真的留下来,估计她得日日以泪洗面。
想来,连清也是知道自己会舍不得,所以,才直接用这个法子吧,她叹了口气,罢了,事到如今还能再生什么气?这么一想,她便抱着辰哥儿下床,“妈妈,你们吃晚饭了没有,若是没吃就一块吃,若是吃了,让冬雨随便先帮我找些东西垫垫肚子。”
“好好,我们都吃了,我让冬雨把您的粥先端上来。”
“娘,粥,粥,喝。”
“好好,我们辰哥儿和娘亲一块喝粥。”
门口,刘妈妈自从万山出发开始到现在,这一路上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还好,姑娘没有往牛角尖里头钻,不然,她可是有的劝。看了眼被伏秋莲抱在怀里,胖乎乎的小手圈着伏秋莲的脖子,不时咧嘴笑的辰哥儿,刘妈妈也咪了眼笑起来——人老了,要的不就是这些吗?
当然,若是姑爷在……
不过是念头一转,刘妈妈便摇了头。
做人得知足,不能贪心的。
而且,姑娘一家这么好的人,姑爷又是一心为着老百姓,这样的一家人,老天爷也会保佑的呀。想通了的刘妈妈脚步轻快的走去外头,“冬雨,冬雨,姑娘的饭菜。”
喝了两碗稀饭,配了一个饼,伏秋莲觉得肚子里有了东西,仿佛力气都跟着回来了似的,刚才她才起床下地,抱着辰哥儿时好像脚都是软的。
又怕刘妈妈担心,才硬撑着没出声。
好在这会总算是缓过了这口气,和着冬雨几个丫头说了会子话,又让莫大过来问了几句,屋子里,便只余下了几个丫头和伏秋莲母子,两天来伏秋莲虽然也和辰哥儿在一个车上,可却是没有抱过他,也没和他说过一句话的。
不知道他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的,反正自打晚上伏秋莲清醒过来之后,小家伙就特别的粘伏秋莲,可以说是寸步不离!刚才吃饭时,刘妈妈想着把他接过来,坐在一侧喂他,可手才伸过过去,辰哥儿直接就扯了嗓子哭起来。
伏秋莲是好不容易才哄好。
如今,更是直接就趴在伏秋莲怀里不动了。坐在一侧椅子上的刘妈妈看的眼圈微红,“您看看,这是姑娘您还跟着呢,若是您不在,这哥儿得哭成什么样?您也不想想,老奴就没见过您这样当娘的。”
辰哥儿这是怕自己再像前两天那样不理他吧?
人都说孩子最敏感,如今看来,果然是不假啊。
轻轻的抱辰哥儿抱了抱,伏秋莲朝着刘妈妈歉意一笑,“妈妈,我都知道错了。”她哪里舍得离开自己的孩子?不过是怕连清那里的事情处理不好,而且,若是旱灾过后真的有疫情,自己好歹也是个医生不是?
可如今想想,是她太圣母了吗?
她叹了口气,轻轻的抱着儿子,“辰哥儿乖,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娘亲再也不离开你了。”辰哥儿虽然听不懂自家娘亲的话,可被自家娘亲抱在怀里,小家伙还是很乐意的。
嘴角咧开,咯咯的笑了起来。
刘妈妈在灯影下静静的坐着,看着她们母子在那里笑闹成一团,旁边偶尔冬雪几个插上一嘴,一屋子的笑声里,倒是和外头那些让人看了只觉得发闷,喘不过气来的情景仿佛隔了两重天似的。
伏秋莲看着辰哥儿睡下,因为他们叫的是套房,几个丫头也都在外头屋子简单的搭了张床铺睡下,伏秋莲便坐在门口和刘妈妈说话,“咱们走出来也有一百里地了吧?”
“嗯,莫大说差不多。”
“妈妈可看了外头?情景好些了没有?”
“还不是那样?”说到外头的情景,刘妈妈也摇了头,以前也只是从老人们的口中听说,哪里哪里是灾年,没想到她这一辈子临老临老,这人却着实的见实了一回。
“您不知道,老奴这一路上啊,连大气都不敢出。”外头那些人一个个的盯着他们,那眼神,直到现在刘妈妈想想都觉得心头发冷,“幸好咱们提前走,若是再过段时间还是这个样子,没有朝庭的救济粮,怕是咱们还真就走不出来。”
伏秋莲也顿了一下,刘妈妈这话应该是实情。
食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敲几下,她看向刘妈妈,“咱们的吃食还有多少?”
“姑娘您想做什么?可不能再给出去了啊,咱们的东西本就不多,这一路上这么多人都指望着吃呢,不然哪里有力气走路?”要走一个月呢,再说,刘妈妈瞪着伏秋莲,“您,辰哥儿可不能在路上把身子垮了吧?还有莫大他们,路上若是有什么事都需要他们出力呢,这要做事,吃不饱肚子您让他们拿什么出力?”刘妈妈说的很实在,道理也很普通,听的伏秋莲是半个字都反驳不了。
最后,她叹口气,“那,妈妈明个儿一早去看看这店里还有些什么吃的,咱们在这里施几天粥吧。”
“这倒是可以,可是,谁来管啊,咱们不可能停在这的。”
“让那些灾民来负责。咱们明个儿一早和这些灾民,掌柜的说清楚,若是掌柜的敢苛刻,或是暗中搞鬼,光外头那些灾民也会让他没好日子过的。”
刘妈妈想了想,点头,“也只能是这样了。”
次日一早,伏秋莲在和莫大几个商量了之后,莫大本来是不怎么想多管闲事,他们的职责是护送伏秋莲一行回镇上,然后,再分头去京里送信,寻人。
可架不住几个丫头在一旁嘀嘀咕咕,最后,延风也劝,“头,这事也耽搁不了咱们什么时间,一会我就出去安排,把两边的人都说好,咱们就直接出发,不会耽搁时间的。”
“也好,那你就去安排吧。”
伏秋莲招了招手,把六十两银子递过去,“你和掌柜的说,让他支三口大锅,施一个月吧。”如果是换做平日,这六十两银子吃上一年都没问题,可现在?
估计这一个月还真的施不来。
不过,她之所以说一个月,是留着掌柜还价余地呢。
果然,掌柜的一听就摇头,“太太是好意,这也是善事,按道理来说小老儿是不该辞,也不能辞,但如今这年头,这几十两银子施一个月的粥,您可别为难小的了——”
“那你能施多久?”
“五天。”
延风直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当时那桌子就四分五裂了,一瞪眼,“嗯,几天?”
“十,十天——”
咣当,又是两张椅子碎掉,掌柜的看着一脸凶神恶煞般的延风,老脸垮下来,要哭不哭的,“我说爷,这,这十天已经是小老儿的极限呐,您不晓得,小老儿这店里的米粮真没那么多了——”
“十五天,成不成?”
延风掌风往墙上一扫,一个大大的巴掌印就在那里出现,清晰,入墙壁深几寸。看的掌柜的全身一哆嗦,赶紧点头,“成,成,不过这可是最多的了啊,您要是再不成,就是把小老儿打死,也接不了这活啊。”
“那就十五天。”延风拽着他,“走,咱们去外头说清楚去。”延风不傻,自然不会找那些没饭吃的百姓,直接带着掌柜的去了镇上的地保之处,拿出连清的官文,说清来意,当着地保的面和掌柜的立下契约,六十两银子半个月——
走出地保家,掌柜的是欲哭无泪啊。
本来以为盼到了客人,多少能挣上一些。
可现在看来,怕是会惹上麻烦啊,不过转而一想,掌柜的便在心里有了决定——如今这年景,应该也没几个人来住店,他这铺子大不了半个月之后关了回老家去!
伏秋莲她们用过早饭上路,掌柜的是亲自送出老远,再三的保证,马上就去办这事,绝不敢敷衍云云,伏秋莲笑着看向他,“掌柜的,做事凭良心,您看看外头那些人,他们眼看着就要饿死,咱们能帮的,就多帮帮吧。”
“是是是,太太您说的是。”
直到把伏秋莲等人送走,掌柜的才擦了把脸上的薄汗,心里无奈的转身向外走——他就是想在他们走后敷衍也不成啊,即有地保的契约,而且,六十两的银子他才收了一半呢,还有一半是在地保那边的。
不过,想起那个地保也是被延风一掌吓的脸色发白的样子,掌柜的就幸灾乐祸的偷笑了几下,真好啊。让你平日里再高高在上,人模人样的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似的。
这下看你再怎么傲?
县令大人派来的官差啊。有本事你就贪我的银子啊。
“太太,您说,那个掌柜的真的会施十五天的粥吗?”
“会的,还有那个地保看着他呢。”伏秋莲笑了笑,想着自己之前的话,再想想那个地保和掌柜的脸色都不好看,她抱了抱怀里不安份的辰哥儿,“别动。”又看向眼巴巴瞅着她的冬雪几个,“你们放心吧,我保证他不敢玩花招的。”
“嗯,我也保证,你们就放心吧。我会让人盯着他的。”
一行人就这样慢慢的往前走,路上,看着那些人,一个个的往四个方向散去,拖儿带女的,这足足走出了六百里地之后,伏秋莲他们一行还能看的到有灾民!
第十天,刘妈妈等人终于松了口气,冬雨更是迫不及待的在进入临安县县城之后,掀起车帘看着外头热闹的大街,呀了一声,小脸上尽是开心,“太太,这里总算是好些了,您看,连这街上都热闹了不少呢。”
“是啊,一会咱们找到住的地方,然后,收拾好东西之后,我让莫大派几个人随你们一块出去逛逛。看看都有什么想买的,随便买。”这一路上不是坐车就是住店,然后第二天一早爬起来继续在赶路,伏秋莲自己都有些受不了。
更何况冬雨她们几个小丫头?
怀里的辰哥儿也是早就闹腾着要下车了。
若非是伏秋莲几个轮流哄着他,又有伏秋莲这个亲娘坐镇,估计早就哭闹起来,饶是这样,小家伙也是打从前个儿开始小脸就皱成了一团,好像包子似的,直接就缩在伏秋莲怀里,连点子笑模样都没了。
看的刘妈妈几个心头啊,这会一听伏秋莲的话,刘妈妈赶紧道,“是啊,一会下了车,歇口气之后姑娘带着哥儿也去转转,让哥儿散散心。”
“嗯,一会咱们都去。”外头华安听了便笑,“好啊,属下几个护着您,绝不会有事的。太太您就放心吧。”
马车到了城中最大的客栈,虽然客流不多,但比起她们之前见过的两个县城,也是好多了,和伙计要了几间房,莫大等人收拾行礼,冬雪几个便服侍伏秋莲梳洗,约有两刻钟后,伏秋莲便带着一行人出了客栈,走在了临安县的大街上。
“太太,咱们先去哪啊?”
伏秋莲抱着辰哥儿,笑了一下,“先去找吃的,伙计才不是说左拐,右走,一刻钟后一条街上全是小吃么,咱们过去看看,先填包肚子再说。”
“好哦,有吃的了。”冬雨小脸笑开了花,走在前头一蹦三跳的,看的刘妈妈伸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你这丫头,没个正形,稳重点。”
“妈妈,您又打我头。会傻的。”
“傻了我耳朵也清静点。”
“……”
一行人转了两圈,终于走到了伙计所说的那条小吃街上,远远的看着,灯光下,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冬雨哇的一声,“太太,太太,有牛肉香味,哈哈,还有,啊,是鱼,有好吃的喽,哦,吃鱼喽。”
伏秋莲几个在后头只能翻白眼,刘妈妈又气又气,“这丫头,不过这丫头向来嘴刁,估计这段时间也是真的憋坏她了。”
“是啊,不过妈妈您别看她,您再看看咱们身后的那几个,可不是个个双眼都冒光了?”伏秋莲说的是华安几个,刘妈妈回头一看,不禁扑吃笑了起来,“好,老婆子也不多嘴了,咱们都吃好吃的去。”
好在,冬雨还记得伏秋莲是主子,眼巴巴的瞅着吃的,扭头看向伏秋莲,“太太,咱们吃什么啊?”
“那,你想吃什么?”
“唔,牛肉面好香,唔,这个鱼也是新鲜的,还有这个红烧肉,啊,这个是混沌,这个是饺子——啊,这里还有面皮呢,唔,太太,人家看的眼花了。”冬雨最后捂了眼,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嘀咕着,“那个,太太,奴婢觉得都好好吃。”
“……”
看一眼身后的人,伏秋莲好笑的点头,“成,你想吃什么尽管点,莫大,华安你们几个随着这丫头,负责吃。”顿了一下,她看向华安,特意的交待,“记得我的话啊,只管着吃,让这丫头每样都点,不过,不许给她留一点。”
华安忍着笑,“属下遵命。”
冬雨忍不住跳脚,“太太,不带您这样欺负人的啊。”呜呜,让她只管着点菜,不许吃,那她点来做什么啊,给别人吃啊?扭头狠瞪一眼身侧的华安,冬雨做个恶狠狠的姿势,挥挥小拳头,重重一哼,“这么多的东西你吃下去,也不怕吃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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