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雅期邪邪的一笑,淡淡的扫了两人一眼,泰然言道:“两位在此你争我夺,可还记得这珉州城到底还是天和辖属?”
“此话怎讲?”两人听罢具是一惊,看着子雅期不约而同问道,
“两人不必惊慌,本官只是好意提醒两位一下罢了!”子雅期说的好不轻松,像是故意吊两人的胃口似得,端起身边几案上的茶杯,轻轻压了一口,“这茶采的有些晚了,失了碧螺春的灵气,不好!”
子雅期越是如此,唐仲覌和唐奚鸿两人心里越是不安,明知道两人剑拔弩张、甚至到了生死决策的时候,他却能如此悠然淡定,岂不是太奇怪了吗?
“子牙大人有话请讲,如此闪烁其词、概莫能明,在下实觉不妥!” 比起唐奚鸿,作为年少几岁的唐仲覌先行沉不住气了,先行开口问道,
子雅期略微抬眸,瞥了面色还算平静的唐奚鸿一眼,伸手从腰间拿出一封明黄色的信笺,轻飘飘的放到了旁边的几案之上。
看到那黄色的信笺,许无言微微愣了一下,天和同历史上其他真实存在的封建朝代一样,无论是服色还是器具均是尚黄,莫说是平民百姓,就算是一般的官员都是不允许使用黄色的。尤其是这种明黄更是皇室的专用之色。
这信笺的颜色无疑是来自皇室,而且用那种朱红色火漆封印,必定是重大军务要事才会如此。子雅期是从哪里得来的呢?或者……
不仅是许无言,其他人看到这封信笺具是变了脸色。
子雅期倒是不甚在意的言道:“灵州战事已毕,靖王正率领十万大军班师回朝,不巧在途中接到皇上密令。现下,靖王正奉命赶来珉州维安,这一封便是靖王派人快马加鞭送至本官这里告知此事的密信。两位要不要打开看看?”
模样不带一丝严谨的子雅期,一番毫无气势的言辞却是震惊了在场的人。珉州城虽有自己的防务,但也不过是五千精兵。与十万大军对峙本就是以卵击石,何况还是被奉为天和战神的楚寒彻统领的军队。莫说是交战,怕是听到楚寒彻的名字就会有一多半人缴械投降。
“此话当真?”唐仲覌所受到的震惊汹涌无比。不由得站起身来,盯着子雅期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问道,
一抹明艳如桃花的笑意出现在子雅期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几乎仅是动了动嘴唇的点头,就把上一刻还威风凛凛、豪情万丈的唐仲覌给打入了冰窖,再无翻身的力气。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如此精妙绝伦的螳螂捕蝉的缜密计划。却还是败给了毫无预兆乍然降临的黄雀。
“不但如此……”带着明媚笑容的施嫣儿巧笑嫣然的走了出来,“昨日收到家父来信,提及倘若珉州不能自理,他老人家有联合众臣上书出兵拯救珉州黎民于水火的打算。”
如果说子雅期的话能将唐氏两兄弟推入深渊。那么施嫣儿的这番话就是将他们的头直接按入水中,抽掉了他们的呼吸。
“施大人,你说什么?施相他竟有此意?”唐奚鸿眸色骤紧,盯着施嫣儿追问道,
施嫣儿轻轻摆弄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轻纱,水眸微抬。道:“为争权夺位,不惜草菅人命、手足相残,如此残酷吏治,公子以为我爹身为一朝宰辅该如何做呢?”
两兄弟几乎是同时颓坐到了椅子上,神色颓败而沮丧……
“如此也好!两位公子可以静心助我们还无辜之人一个清白了!”方卓涵恰到好处的站出来。把所有人拉回正题。
许无言则是别有深意的看了看方才一唱一和配合的天衣无缝的子雅期和施嫣儿两人,这两人还真是深藏不露!以往倒是自己小瞧他们了。
“许提刑,你究竟是作何断定是在下隐匿了那只陶碗的呢?”静默片刻之后,唐仲覌才抬眸看向许无言心平气和的问道,
“你可还记得初次见面,当日在荼雅茶楼两名女子到你跟前哭诉?”
唐仲覌点了点头,眸光骤然锁在子雅期和施嫣儿身上,“难道那两名女子是你们……?”
许无言点点头,“当她们提及大户人家的书童被杀之时,你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那时,我虽不能断定你与魏宣华之死有关,但此事你必定知道些什么。否则以你的在珉州的体恤之德,断不会有所躲闪。还有你曾写给魏宣华的那封信,虽是命令之词,但也不乏搭救之意。由此,我断定你虽与魏宣华的死无关,但却刻意隐瞒了我们一些事情。”
“那你又是何以断定,三弟的死与我有关?” 唐仲覌布局精密、自认为每一步都经得起考究,实在想不出哪里出了纰漏招致怀疑的。
“你可记得你三弟脖子上流出的水?”
许无言看了看一直颇受爱戴的唐仲覌,究竟心底有没有令他真正挂碍之人?原本自己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被放置于冰洞之中的尸首,单单是脖颈中的冰气会融化,直到在唐奚玄的住处发现水缸在地上流下的痕迹之后,才想到了其中的一些端倪。
“唐奚玄的尸首脖颈间之所以会流水,是因为尸首被运到冰洞之时脖颈微缩,颈间的肌肤没有得到舒展,褶皱间的温度略高于冰洞。一旦脖颈舒展开来被冰洞的冷意接触到,便会化成水。棺木悬于温度奇低的高处,保持平衡之时脖颈不会舒展。当日我们查看之时,棺木移动,导致尸首的脖颈舒展,我们就看到了脖颈流水的样子。”
“这与二公子有什么关系呢?”施嫣儿虽然一直参与办案,但却想不透这其中的关系。听许无言如此说,忍不住开口问道,
许无言眸色澄明的看着唐仲覌,“原本中毒之人,腹痛难忍本应脖子低垂,缓解剧痛。但是又因他喉间又聚结大量毒药,痛苦异常。因此,他仰躺于地的姿势应该是伸长了脖子的。脖颈不可能出现微缩的样子。”
许无言停顿了一下,看着唐仲覌那双总是布着难测意图的俊眸,这一样一个文武双全有出身于官宦世家的男人,权位在他心里的位置当真是高于一切了吗?
“唐奚玄遇害当日,你赶到之后,便立刻下令让人带走了于馨忧。而那是唐奚玄并没有死去,你的三弟在奄奄一息的时候曾想开口对你说话。而你却是被权位蒙了眼睛,只想借此削弱你大哥的势力。因此借探鼻息之名,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导致他呼吸不畅。他才会脸上出现那般绝望的笑意,认命的垂了头,在你的眼前极度痛苦的死亡,对吗?”许无言眼眸盯着神色平静的说着,仿佛当日她就在现场一般,
直到这一刻,唐仲覌的神色才出现了些许的斐然之色,唐奚玄死后,唐仲覌几乎夜夜被恶梦惊醒,兄弟四人,唐奚玄与他最为交好。
儿时的嬉闹玩耍、少时的感情日笃,以及后来的鼎力相助、倾心支持,这样的手足之情究竟是走到了这般不堪的田地。
唐仲覌原本并非穷凶之恶之人,怎会不在午夜梦回之时,想及此事,心痛内疚……
“我…是我害了三弟!我对不起他!是我……”如今被许无言说出内心之痛,任唐仲覌再如何痴迷权力,也是不能淡然处之的。
“唐奚玄并没有怨怼于你,不然也不会临死之时带着那般随绝望却安详的笑容了!” 许无言像是在安慰唐仲覌似得说道,
唐奚玄脸上的笑容,许无言并不能精确的解读。他临死之时心中的想法,当然也无从得知.许无言之所以如此推解,不过是想要加大唐仲覌对唐奚玄之死的愧悔,希望他能早一些幡然醒悟。
“那我呢?你把我当什么?可有那么一丝的爱意?”一直有些恍惚的坐在唐季元尸首旁的齐媚儿,这时站起身来,一双晶莹剔透、含雨带泪的盯着唐仲覌泣声问道,
“一个争权夺位的工具!” 唐仲覌俊眸里带着些许歉意,看着齐媚儿直言不讳的说道,
唐仲覌再没有任何隐晦之词,言语直截了当,没有一丝的点缀掩饰。从始至终心里就只有自己的结发妻子秦静宸一人,对齐媚儿只是简单的利用。在秦静宸决绝离开的时候,唐仲覌心里顿觉猛然被人切去了一块儿,疼痛难忍……
如果说方才权位的咫尺诱惑还能让唐仲覌有所顾忌的话,现在的唐仲覌则是完全剖白自己,一次性卸下自己心上所有的包袱,再不躲闪。
‘我只是个工具!工具!工具……“ 这简单的一句话,对齐媚儿却是致命性的打击,容颜立刻白如死灰,眸色尽是无边的绝望,身形晃动,颓败的跌倒在地,喃喃的反复说道,
红衣铺地的齐媚儿神色凄迷,宛若一幅被撕毁的名画佳作;点点精致动人之处都染着无以言说的破碎零落。
许无言带着些许无奈的笑笑,道:“念之愈切,毁至越深。倘若你不能爱她,又何苦利用于她?”
“好无情的男人!“ 一直对齐媚儿满是鄙视的施嫣儿,此刻带着些许悲悯的叹道,
“呵呵!呵呵呵!”彻骨的冷笑,让众人不由的一阵透骨的凉意,不由得看向弥漫着无边嘲讽、绝望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