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两个活人
（只是为了求全而发.不影响正常章节阅读.可以不看）
蜀地冬日.阳光透过层层密林倾斜着洒下一地斑驳.
剑门古道上.一辆军绿色的CA10C型解放卡车正在树荫里疾驰而过.满气的橡胶轮胎碾压着古道上的块块碎石.骤然加大的压力让那些崩解数百年的石头如子弹般崩飞弹射入两旁的森林之中.一时间“哗啦啦”的惊起了满林飞鸟.
古蜀道早已荒弃.夹在野草丛中的路面坑洼不断.使得疾驰的卡车左右剧烈的颠簸着.对这个最高时速只有75公里的大家伙來说.如今在山路上跑出60公里的高速实在是有些冒险.可是.司机非但沒有减速.反而在过弯之后继续加着大油门.看起來正在赶时间.
卡车后面的帆布棚里.左右的固定长凳上各坐着三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其中左手边靠近车尾的似是一名军官的模样.四十多岁年纪.正握着一本泛黄的笔记闭目养神.而在车棚右手最下方还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相貌俊秀的年轻女子.想來应该是护士或者医生.两个姑娘在颠簸的卡车中一路随之摇摆.面色早已变得煞白.
又是一个大坑.
“唔.”忽然间.一个扎着双辫的女孩儿猛地一捂嘴.飞快的凑到卡车后面掀开遮布.第三次吐了出來.
坐在她对面的军官闻声睁开眼睛.看了看另一个梳着短发的女孩儿.短发女孩儿一边拍打着同伴的后背.一边不屑似的撇了撇嘴示意沒有大事.那军官拉开自己的袖口.瞅了一眼手表.抬头.一丝阳光侥幸从帆布的缝隙中照射进來映亮了他那沧桑的面孔.
整个行军途中他第一次开口.用一口不算太浓的陕西口音道：“距离我们到达081基地还有十五分钟.现在我來介绍一下这次任务的基本情况和注意事项.”
说着.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七双眼睛一起看向了他消瘦且布满伤疤皱纹的脸.
中年军官在双辫女孩儿回到座位后方才开口道：“十二个小时前.也就是昨天夜里十点钟.位于葭萌关南部的081基地发生了一起施工人员失联事故.五名工程兵在完成洞内爆破之后失去了联系.再也沒有返回.也沒有传回任何的消息.”
这是一个听起來十分普通的事故.在三线建设过程中这样的失踪事件可谓数不胜数.或者塌方、或者是瓦斯爆炸甚或是突然爆发的山洪淹沒了施工地点……总之.人的生命在这样的大工程施工中是最不安全的东西了.
但是.众人看着中年军官严肃的眼睛时.却又都能够感觉得到这次任务并不普通.否则.军区高层也不会连夜从军区侦察连、工兵营和野战医院中抽调出他们几个精英出來,更不会派出这个宝贝似的老工程兵担任领队军官.因而.七个人仍旧在聚精会神的等待着下文.包括还泛着恶心的女孩儿.
“不光如此”中年军官果然话风一转.道：“随后基地内组建了去搜寻他们踪迹的救援队.却也在下洞一个小时后失去了联系.沒有传回任何的消息.沒有听到任何声音.山洞内也沒有发生任何的异样……总之.这支队伍也失踪了.足有十二人全部.”
“吱”一声转弯时轮胎与地面剧烈的摩擦声传來.整个车斗内的人们都习惯性的抓紧了附近的固定物稳住身形.可是.身形稳了下來.心却还是乱的.
连续两次的失踪.十七个活人……棚内的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压抑.
如果说.第一次的失踪原因可以推测为自然或人为原因引发的意外事故.那么第二次的失踪会是连续第两个意外事故.來到这辆卡车里的人无不是经历过战场考验的老兵.一下子便明白了这项任务的艰难之处.
可话又说回來.若是这项任务简单轻松又何必专门从军区抽调出他们这群精锐.
其余众人互相对交换了一下眼神.眼中尽是忧色.忽然.那个梳着短发的女孩儿耸了耸肩.有些轻松的开口道：“队长同志.会不会是洞内出现了有毒气体.所以才导致前后两批人员全都沒有发回消息.比如高浓度的一氧化碳和过量的硫化气体.这样的例子很常见的……”
军官皱了皱眉.显然对女孩儿这种轻视的态度有些不虞.不过最后还是点头道：“虽然我不觉得那些救援队的老工程兵们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不过.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所以这次除了必要的武器和救援设备之外.我也还带了一架检测仪.一些防毒面具和药品.两位医生.东西就放在你们的医疗箱旁边.一会儿下洞前由你们负责摆弄.我还沒摸过这种东西.”
两个女孩儿点了点头.立刻开始检查她们的工具.只是短发女孩儿转身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屑的嘟囔了一句“老土”.也不知那军官到底听沒听到.
军官继续道：“此次事故原因不明.危险源不明.人员伤亡情况也不明.但是危险程度却足以达到甲类事故的水准.所以.进入洞穴之后不要冒进.一切行动听从我的统一指挥.都明白了么”
“明白.”车棚内轰然一声应和.嘹亮的声音伴着尖锐的刹车声一起传出.倒是极有气势.
驾驶室中的两名司机飞快的跳了出來.脚步略显虚浮的替后车打开了挡板.几名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和工程兵的军官也从旁边的人群中立刻迎了上來.
刚刚下车.那中年军官的双目便是一凝.他不等几个中山装开口.便先沉声问道：“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他手指指向的地方.一圈工程兵正密密麻麻的围拢在卡车的附近交头接耳的议论着.绿色的头盔似一片低矮而密集的森林.让人感觉到沉闷和压抑.
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山装凑过去道：“队长同志.现在整个基地都有些人心惶惶.所以基地总指挥暂时决定停止施工……”
“我沒问你这些.”军官冷冷的打断了眼镜的报告.想说什么但看到周围一众不安的眼神后却最后摆了摆手道：“算啦.快带我们去出事的地点.”说完.便板着脸抬步向前走去.虽然军官对基地的保密和整顿措施很有些意见.可是现在不是反映意见的时候.
“队长同志.这边请.”另一名中山装立刻快步跟上军官作势带路.在几个工程兵军官的陪同下.救援队一行人來到了出事的施工洞口.在中山装的介绍下.救援队了解到：出事的隧道是基地附属的人防设施.设计规模是四百一十五米.现在已经横向掘进了二百九十多米.中段有一口向上贯通但尚未凿通的竖井沒有其他分支.整个工程已经处于快要收尾的阶段.第一批救援队出事后.他们便沒有敢再行派人下洞.只是对洞穴入口处进行了简单的封锁.
山洞口处.军官对两个女孩儿打了个手势示意开始.两名经历过对印战争的姑娘便立刻从工具箱中取出一台宝贝似的小型仪器.飞快的校准起來.手法异常的熟练.不一会儿.等指示灯亮起后.两人便抬着仪器靠近了山洞口.
“队长.电化学感应器沒有异常反应.沒有检测到已知有毒气体.是否有其他气体.暂时不清楚.”扎着辫子的姑娘说道.一行人简单商议后.还是决定戴上防毒面具开始向山洞内前进.
两名举着大功率手电的士兵开路.负责物资的士兵和医生、军官在队伍中间.一名负责铺设电话线的士兵和带着58式火焰喷射器的士兵殿后.其实直到现在也沒有人知道.在挑选装备时.为什么中年军官会挑选这么一个笨重的家伙过來.
至于基地内其他的人员则被一律勒令离开洞口百米.在洞外的电话旁等待救援队的消息.
近三百米的洞穴并不算太深.只是洞口向内有些下降的坡度.使得几人刚刚走出几十米便看不见洞口的阳光.大功率手电驱散开众人身边的黑暗.电化学检测仪上的绿色指示灯不断地闪烁.整个山洞内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一行八人杂乱的脚步声.
“队长.我们到头了.”当先开路的士兵说道.突然发出的声音在山洞内被扩大了数倍.霎时间让几人都吓了一跳.放眼看去.三百米的距离真的已经走到了尽头.洞穴的主体结构完好.不像发生了塌方、爆炸.众人的面前只有一堆尚未清理的低矮土渣和碎石.再也沒有其余.
可让人奇怪的事情就在于.这里实在太过干净了一点.甚至沒有留下任何人类的东西.别说尸体.就连罐头罐和碎布都沒有一个.这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洞穴模样.沒有任何人类的踪迹.
这是怎么回事.这可有些说不通啊.
中年军官猛地回头看去.两个女孩儿手中的指示仪分明还是绿色.自己也牢牢带着防毒面具.神志也很清醒.并不像有出现幻觉的模样.可是.失去联系一共十七个人.却又跑到哪里去了.人间蒸发.还是说他们被埋在了这些土渣下面.直径不超过一米的低矮土渣堆.
“分开搜索.这里应该有其他通道或者空间.别放过任何的细节.”中年军官下令道.五名士兵立刻麻利的分散开來.手电筒的光亮在山洞内四下里闪烁着.整个山洞仍旧静悄悄的.唯有电感仪些微的吱吱声和几名士兵杂乱的脚步.让人背脊上的汗毛根根直立.
不一会儿.一名士兵突然报告道：“队长.这有一个地下洞穴.”
几人闻言立时围上前去观看.果然.在大功率手电筒照射到的地方.一个直径约有一米左右的洞穴开在了不起眼的角落里.洞穴下面黑漆漆的.不知究竟有多深.又不知道到底有些什么.不过据目前的情形來看.失踪的人十有**就是在这下面了.
可这个洞穴是怎么回事.人工开挖的防空洞里怎么会有其他洞穴.他们为什么又要下洞去呢.
“医生.”军官叫了医生.两个姑娘立刻凑到洞口.将电感仪放了进去.指示灯.仍旧是绿色的.
军官看着不知深浅的洞穴显然犹豫了几分.不知为什么.这个突兀出现的诡异通道总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危险.这种感觉是他在生死线上挣扎多年才培养出的直觉.就像暴露在敌人的枪口或是发现了脚边的一颗地雷一样.一样的让他极不舒服.就好像那不是一个什么通道.而是一张恶魔张开的嘴巴.正等着他们一个个的跳进去.然后就轰然合紧……
“嘶……”军官倒吸了一口冷气.用手中的笔记本敲了敲被防毒面具盖住的头.如果有选择的话.他绝不会进入这个洞穴.连靠近都不会.但是现在……
“队长同志.还犹豫什么.遇险的同志们肯定就在下面.我们快下去吧.”短发女孩儿不耐的催促道.“立功心切”四个字似乎已经写在了她的脸上.军官脸上怒意一现.可刚想要出言教训却又似想到了什么.最终只得作罢.
要是有选择的话.他真不想靠近这个洞穴啊.可是现在……
现在.命令压倒一切.
“走吧”
军官最后让负责携带物资的士兵放下了绳索.用钢钎牢牢的将一端钉死在防空洞的侧壁上.又用几块大石头压紧.负责探路的士兵已经拉着绳索擎着手枪开始下洞了.年轻貌美.复又思想进步的短发女孩儿第二个跟了下去.嘴角还带着自信且轻蔑的笑容.
军官在手电的光亮下写了一段笔记.随后等探路的士兵发回信号便准备跟着下洞.但是在下洞前.军官突然停了下來.他思索了一会儿对那名负责搬运物资的士兵说道：“你把东西给我们.留在这里看着.如果发生什么事情的话.就立刻拉我们上來.”
他并不知道.这或许.是他整个救援行动中.做出的最有价值的决策.虽然这个价值小的十分有限.
一个小时后.聚拢在防空洞外081基地工程兵们突然听到了一声惊天动地响声.整个施工的山体都因之而发生了剧烈的摇动.裸露在外的岩石碎土簌簌的落下.几个立足不稳的人甚至还摔倒在了地上.
那响声从山洞内传來.像是大顿量的烈性炸药同时爆炸.可工程兵们的经验却又偏偏不肯做出欺骗.他们的大脑和耳朵都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那绝对不是爆炸.
那声音.竟似某种洪荒猛兽隐藏在其中.正在对着猎物咆哮等待吞噬一样.可是……这样的洞穴里会是什么样的猛兽.又在等待吞噬着什么.
霎时间.洞外的现场一片混乱.
基地负责人一把抓起用于紧急联络的电话.冲着话筒紧张的叫着：“喂.喂.救援队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回话.喂.”
“吼”这是听筒内传出的最后一个有效声音.紧接着沙沙的杂音便意味着洞内洞外的通讯彻底中断了.中山装手中的话筒颓然跌落.他颤抖的嘴唇蠕蠕了半响.最后才发出一声哀叹“又怎么了.”
洞外的世界里.人们渐渐安静了下來.洞内的世界里.却好像一直都是一片平静.
洞外的人们又抱着最后的希望等待了三个小时.仍旧沒有任何的消息.思政人员为了保证安定的局面.开始驱散围观的工程兵.密密麻麻的绿色森林终于缓慢的散去.领导层已经开始构思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争取将这件“意外事故”的影响降到最低.
十几分钟后.洞外的人群已经走了个干净.只剩下一名负责善后的工程兵还在从山洞里拖拽着电缆.忽然有一下.他发觉手中的电缆猛地一沉.那个工程兵惊讶之余开始拼命的拉动.不一会儿.竟让他从山洞中拉出了两个活人.
活人.
那个工程兵立时对着山坡下用川话高声叫道：“喂.有人出來喽.有人出來喽.”有人活着总是一件好事.果然很快山坡下便响起了一阵嘈杂.刚刚散去的人群有飞快的向山洞前聚拢.
那工程兵兴奋的转身跑了过去.前去查看幸存者的状况.然而.等他看清了两个从洞内出來的“人”后.他的嗓音突然拔高.变成了一个足以吼破喉咙的恐怖尖叫……
那一日.是共和国十八年西元一九六六年.西历十二月十三日. 作者有话说 只是为了求全而发，可以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