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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弘武阑干

    战斗日复一日,残酷拉锯,许多日军军官看着战壕里稀巴烂溅的都是泥水狂躁不已,可这些仅仅才没过军靴的泥水战壕已经算是环境不错的了,有些地势较矮的战壕内部积水已经漫过胸部,还有一些战壕就地放弃了,至于放弃的理由?很简单,里面全是水!日本人一点也不傻,像这号就算踩着战壕的垫阶也只能堪堪露出个脑袋,稍有不慎打滑一下就会被水没过头顶的战壕防区你白给中国人估计人家都不要,不放弃留它做什么?难道你想用日本官兵泡在里面做泽庵渍吗?

    一个个困惫的日本士兵,靠着黏湿的坑壁,难痛沉浸在溽热粘湿到仿佛能拧出水来的空气里,无神的仰望着头顶,仰望着那些好像你抓一把,就会抓出水来的浓浓雨云,愤热烦闷,焦燥不已。

    战壕里,自腰腹以下全被湿滑的稀泥黏满的樱井嘉贺,无奈的抬头看了看阴惨惨的天空,苦笑着从身上摸出半包沾着泥浆的香烟,毫不介意的从中拿出一根后,又在泛潮的火柴盒里扒拉出一根看起来最干燥的火柴,反复蹭了好几下火面才算擦燃了柴棒,点上了嘴里的香烟。

    缭绕的烟雾中,樱井从最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看着照片上一个正冲自己甜甜微笑着的和服少女,早已疲惫不堪的樱井不禁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零森奥剋!零森奥剋!(日语:零式战机!零式战机!)”

    嘉贺上等兵先是听见羽田中尉在战壕里高声叫喊,随即就是凉宫中队长指着对方的阵地,抽刀大吼;

    “休帕茨路!(日语:出发!)”

    樱井嘉贺最后看了一眼照片,轻细的把这张满是思念的光影塞入怀里,纵身跃出战壕,趴在泥浆中匍匐向前。

    很快,进入预定位置等待出击的日军官兵,看着己方轻巧的零式战斗机朝着重庆军的阵地厉啸着俯冲而下,让一枚枚机腹下脱离挂载的炸弹,在黑色的烟柱中升腾起一股股赤黄的火光。而一架架深绿色的零战爆击结束后,还将过中国人的阵地反复的盘旋扫射了一遍又一遍,没有漏下一个角落。

    当零式战斗机扬头拉起的时候,凉宫大尉拔出军刀,咆哮着冲在最前面,全中队的士兵们都被凉宫中队长的武勇所鼓舞,随着挺起刺刀,高呼万岁,而中队里的掌旗士更是紧攥着高高飘扬的太阳旗,紧随大尉其后,一往无前。

    但冲锋的日军却忽地听见一阵怒吼,紧接着一幕幕画着弧线的漆黑小点在惊慌的瞳孔里愈放愈大,愈放愈大。

    这些当空而落的黑点,带着道道惨白的烟线,犹如那飞舞的雷锤,重重的砸在每个日军的心上。

    “手榴弹!”

    军士们大声嘶喊着趴在地上,在一片片低沉的爆炸声中,泥浆混着血水飘舞溅射,冲锋的日军军官一看手榴弹落点就看出了苗头;对方有不少老兵,投掷手榴弹提前量留的很准,不少手榴弹还没落地在半空中就炸了,让整副弹片当头覆盖没有一个死角!

    樱井嘉贺亲眼看见一枚手榴弹在前面射击的战友头顶上方凌空爆炸,灼热的弹片飞腾着恐怖的疾速,旋转着钉穿单薄的钢盔,直到深深没入坚硬的颅骨之中,令那几个战友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几乎就是在一瞬间失去了生命,栽倒在地。

    中队里最勇敢的小泽军曹捡起一颗对面扔过来的手榴弹就要掷还回去,可没想到对方一枪打穿了他的手腕,燃尽了引信的手榴弹落在小泽军曹的脚下,将他直接炸飞。

    冒着手榴弹不断在身边爆炸,樱井等人全力前进,倏然,一道低啸的破片碎刃带着凌厉的杀气狠狠撞在樱井的钢盔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缩了缩头的樱井不顾耳朵里嗡嗡的鸣音,在身旁的战友纷纷中弹时,拼命地往前方那个看起来可以充为临时掩体的深坑冲去,不顾一切的向其靠拢。

    当樱井嘉贺他们急切的跃进深坑的时候,所有人立刻警醒过来;这是个陷阱!

    早在衡阳大战爆发前,军里就扫清了所有主要阵地的射界,数百米的范围内没有一处可以提供掩蔽的地物,而这些深坑,就是国军在光秃秃的阵地前预留下来的伏杀沟壑!

    这些沟壑进去就是一个十五米深,十五米宽,出入皆是绝壁的大沟壕,且国军阵地一面地势又高,足足高出了日军阵地地面五米,令许多不知底细还以为是遮身之所的日军官兵冒冒失失的一头掉入沟底后,必须要爬过一个直上直下的十五米绝壁,才能翻出来打得到军里。

    不过,在这些先前就标定好表尺的伏杀沟壑里,日军往往一进去就爬不出来了。

    此时的伏杀沟壑里,一枚冒着白烟的手榴弹落入水中,炸起了一大蓬稀褐的泥浆,樱井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泥水后,扭脸就看到有几个同袍试图从被炸塌的缓坡上爬出这个陷阱,爬回朝着本军阵地的那个方向。

    只听几串短促的捷克式枪声,背对着国军阵地的几个日军士兵被尖锐的机枪弹头揭起一大片血肉。顿时,几团碎肉般的躯干死死的扣着坑壁,在滑腻的缓壁上拖着几条血道,缓缓的滑入坑底。

    看着手榴弹不断的落入坑内,分队里几个打红眼的老兵跟着分队长松本信谦甩了碍事的步枪,一手抓着手雷,一手擎着刺刀,顺着绝壁往上爬,谁知爬着爬着,松本信谦身后的老兵近藤繁一碰上了暗伏在绝壁上的爆炸装置,在机簧的触发中,近藤被炸得四分五裂,摔进沟底。

    在北海道的山林里长大的松本红着眼睛,就像小时候爬上高高的雪松躲避追来的雪狼一样,快速爬过了杀机四伏的陡壁,于遥遥看见壁顶之时,拽出了卡挂身后的高爆手雷;

    “尝尝手雷的滋味吧!”

    信谦怒吼着扣着壁顶,跃身而起,一把将手雷掷向了前方守军的投弹壕旁,骤听一声闷响,松本亲眼看见两个中国兵在爆炸中痛苦的捂着伤口倒了下去。

    正要继续投弹的松本分队长忽然看见两侧原本平静的山壁上草木林动,无数漆黑的洞口扔去伪装的草盖,黑洞洞的枪口一个接一个的伸了出来,突然明白了什么的松本猛地回头一看,只见发起总攻的大队近千人已经密密麻麻的冲了上来。

    “不要!”

    松本信谦不顾一切回身大喊,只是在耳边回荡的巨响中,松本带着嘴边未及说完的残语,摔下了身后的绝壁。

    “松本!松本!”

    坑壁下,樱井嘉贺发疯般的冲向那股溅起的血水泥浆,抱起浑身是血的分队长拼命摇晃,已是几乎被手榴弹近距离炸碎的信谦吐着鲜血,艰难的张开嘴,拼尽全力为战友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快逃······逃!”

    用尽最后力气说完了话的松本,两眼大睁着,歪下了头。

    此刻,两侧的国军伏击火力猛烈射击,冲锋近前的这个日军大队瞬间就倒下了数十人,紧接着,两侧的国军追击炮炮群也开火了,一发发追击炮弹呼啸着落进了日军大队总攻的队伍中,掀起一片泥浆天雾,血溅肉飞。

    沟壕里,樱井泡在齐腰深的积水中,亲眼看见数不清的日军军人,消逝在了弥蒙的泥雾中。

    这时,听见几道细微破空声传入沟壕的樱井嘉贺,失神的看着这四个拖着长长雪尾的斑点落入水中,溅起朵朵水花。

    “花子,我···回家了。”

    咚咚咚咚,四朵浑浊的百合花迭然盛开,倏忽而谢。

    当百合花凋落的时候,一张被鲜血染红的照片,在荡起了一阵阵波纹的紫红色的泥水中,上下沉浮,随波流荡······

    在这场手榴弹的死战里,日军攻坚的战斗一场接一场的进行,却一场接一场的败退,或是全没!

    所有人都清楚,只要阵地上还有一个活着的国军军人,冲锋的日军就要挨手榴弹炸!

    不知过了多少天,大批堆积阵前的日军战死者尸体被泡烂在弹坑中,沟壑里,抑或满是泥水的战壕边。如今,酷热粘湿的空气里早已弥漫着刺鼻的腐臭,成群喝足了人血的红头苍蝇在尸山间疯狂盘旋,飞飞落落,在尸体上驻下了无数蠕动的蛆虫,而这些靠着吸噬血肉快速孵化的苍蝇从虫蛹中破壳而出后,有不少尸骨被大堆蛆虫腐烂蛹壳足足堆了一尺高。

    散布四野的尸体上,腐烂的血肉把身下的土地淤成了黑红色,让整片战场犹如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在这片地狱战场上,不少前沿的日军士兵根本吃不下饭,当饭食被送上阵地的时候,大群在尸体上吸足了败血烂肉的红头苍蝇闻风而至,而且苍蝇还根本不怕人,轰都轰不走!

    甚至有个埋头硬塞饭食的日军老兵猛然发现,自己饭盒里的米饭在落入一只苍蝇后,雪白的米饭上居然留下了一斑黑红的腐臭湿痕!日军老兵当场扔了饭盒呕吐不止,都是在战场上荡来荡去的老兵,怎能不知道那就是苍蝇从死尸上带下来的腐血烂脓!

    死者死矣,而活着的人也像从阴间爬出来的枯鬼一般,早已失去了人的模样,可一想起那些腐烂在前方沟壕的战友,却连他们的尸体都抢不回来,只得让生者死者交错混杂一起,生死难辨。

    许多侥幸活下来的日本军人,望着盛暑中残酷转动的皎洁月光,无不是嘶声嚎哭。

    肮脏泥泞的战壕里,数不清的跳蚤大行其事,而这些跳蚤又在眼下非人的环境里大量繁殖,更是给湿热严酷的环境中带来了绝大的灾难。当你尽可能的蜷缩在相对干燥的地域时,那些无孔不入的微小生物令所有的军人备受折磨,使得每个守战壕里的军人,连一个小时都不可能好好睡满。

    在这些该死的玩意面前,并不会因为你是中国人而稍加关照,也不会因为你是日本人而重点噬咬,所有军人一视同仁,每当军人们从战壕里醒来时,往往身上全是密密的红色疱疹,而大量的病原却在这无声无息间,以几何倍数的形势极速传播了全部的阵地!

    随着大量跳蚤的病源传播,可怕的战地疾疫在悄悄蔓延,每天双方都有大量的军人因为疾病而失去战斗力,被迫躺入医院,只不过在衡阳城下人数最多的日军情况最糟糕,恐怖的战地疫病导致了大批的日军部队整中队整中队的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直到打成了这般境地,军里的弟兄还在死命支撑,不过日军的情况也一样悲惨,无论是疾疫还是伤亡,都要远高于国军的损失。

    一道不起眼的土丘边,第六十八师团师团长佐久间为人中将,参谋长原田贞三郎大佐,作战主任松井中佐,几位幕僚和六十八师团的所有联队长全部重伤此地,也就是这区区八发攒射而来炮弹,却让第六十八师团最高指挥系统,全盘崩溃!

    一条不起眼的绝壁旁,日军的进攻部队死在这四千多人,尸体从沟底一直摞了好几米,可就是这样,日军还是没能突破这条绝壁。

    由于这场战争的残酷血腥,以致不少日本人都悲观的认为;衡阳之战,乃是“华南的旅顺之战”,原计划一日破城,未料一月有余,城未破,人尽丧!

    面对有史以来空前的攻城死伤,日军主力部队被牢牢卡死在中国,支持着美军得以毫无顾忌的攻占塞班岛,以致本土震荡,彻底暴露在了美军兵锋之下,以致当时的日本掌权内阁,东条英机内阁不得不黯然下台,谢罪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