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有五辆日军坦克在烟幕中现出身形,领着身后成群的步兵攻向国军防线。这阵势看的团里守在前方防线上的弟兄们心里直发毛,二话没说赶紧知会后面的弟兄把战防炮推上来干他妈的。
弟兄们都清楚,如果干不掉这五辆日军坦克那麻烦可就大了。在处不起眼的废墟里,团里仅有的那门战防炮悄悄抬起炮口,先把那辆跑的最快的套进了炮瞄镜,瞅准机会,炮手们拉下炮栓,胳膊粗细的炮弹在烟雾和光焰中冲出炮膛。守在防线上的国军弟兄们看见那辆坦克像被炸飞的罐头一样让人给掀了炮塔,而那台高高飞起的沉重炮塔,落到地上还把一个躲避不及的日军士兵给生生砸成了肉饼。不等其余坦克找到哪开炮的时候,后面的那辆也被套牢在炮瞄镜里,一拉炮栓,死亡的印记被火药推出炮膛,横飞的炮弹带着巨大的动能撞开了坦克侧面装甲,直接干爆了油箱,整个坦克登时像个巨大的火把,战车内的乘员浑身油火惨叫着逃出坦克,没跑几步就栽倒在地。正盯着炮瞄镜抱着炮弹准备装填的弟兄突然脸色苍白如纸,连怀里的炮弹都松手掉在了地上;
“趴下!”
当炮弹落地的咣当声搀着这位弟兄变了声的大叫刚传进了炮组兄弟的耳膜时,就看见三团明亮的火焰在身边轰然燃烧。兄弟们在火焰中,仿佛感到自己的灵魂在这一刻失重,跃上了自由的天空,可随后就被卷入了无边的黑暗,而那渐渐消散的意识,则在辽远的虚空中,永生沉睡。
团里的弟兄看见日军坦克转过炮塔朝着战防炮一个齐射连着三炮砸了过去,整个国军炮组全部被吞没在火焰中,再也没人站起来。浓浓的火烟冒出废墟,炸碎的炮盾散了一地,当三辆日军坦克碾过断成两截的炮管时,弟兄们听着钢铁在扭曲中的尖叫,如坠冰窟,团里已经没有反坦克武器了,没有了,一件都没有了!
原本探头探脑的日军坦克发现前方再无威胁马上来了精神,挺着炮管肆无忌惮的往前犁,大团日军步兵猫着腰跟在后面往上冲。眼瞅着日军攻了上来,团里的弟兄拼死抵抗,架在大楼里的机枪响个不停,扫到了一片冲锋的日军士兵。
日军坦克毫不示弱,站在那抬起炮口对着开火的窗子猛地吐出个火团,轰的一声,窗口里的机枪被拦腰炸折,浓烟夹杂着碎石和半截机枪飞出窗外,守在那的弟兄被炸得血肉模糊。
三辆日军坦克边走边打,不停的喷着火团,团里在整条街巷防线上的火力点被逐个干掉了好几处,防守火力很快就变得稀疏不已。趁此机会,成群的日军步兵涌了上来,冲没了死守防区的国军弟兄。
三营机枪连副连长赵学甫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弟兄被连人带枪炸下高楼,重重的摔在地上,残破的尸身上鲜血汨汨流出,赵学甫看的是眦目欲裂。突然间,赵学甫听到了一声怒吼,连长听出这是小三子的声音,循声望去,只看见小三子身上绑着烈性炸药从一处早已被击毁的高楼火力点里冲了出来,破破烂烂的军服上满是血迹,钢盔下那年轻的脸庞带着坚毅和决然,踉跄着纵身从楼上跃下,早已伤重的小三子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轻轻地合上了双眼,在即将落地时拉燃导火索。就这样,小三子直直地砸在楼底下正在开火的日军坦克上,轰隆一声巨响,日军坦克的炮口耷拉下来,再也不动了。
“小三子!”机枪连的弟兄们热泪满眶,小三子走了,这位十九岁的弟兄走的是这样壮烈。赵学甫悲愤至极,抓起个手榴弹袋子一捆,红着眼对着周围的弟兄高声怒喝;“不怕死的跟我上,干掉那几个鬼子坦克!“
“赵长官,我上!”
“赵长官,我也去!”
很快,机枪连活着的的弟兄聚了过来,自发的组成敢死队,赵学甫看着连里最后能动弹的弟兄们都站在面前时,心酸无比。敢死队里不少弟兄已经负伤,身上绑着的那曾经雪白的纱布早已浸满鲜血,沾满土泥,可他们依然无惧死生,迭勇相搏。
出发时,敢死队的弟兄们纷纷扔下了沉重的步枪,抓起旁边的手榴弹捆子跟着长官就走,几个腿上带伤的弟兄咬着牙吃着痛,拄着步枪一瘸一拐的撵了过来,把手里的冲锋枪硬塞进敢死队弟兄手里。豆大的汗珠顺着伤兵弟兄因为疼痛而扭曲的面庞一滴滴的落入土地,一位伤兵弟兄强压着心中的悲痛,竭尽全力挤出了一副平日里的颜容;
“兄弟,保重。”
敢死队弟兄们随和的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你也一样,保重。”
看着敢死队弟兄们的笑容,伤兵弟兄的眼泪哗的就下来了。走不成路的伤兵弟兄默默目送着敢死队的弟兄们,目送着他们离自己远去。行进的路上,这些死士仿佛是去参加一次宴会那样,轻松释然,看不到丝毫的紧张与犹豫。
年轻的军人们头也不回的冲出工事。他们什么都没留下,唯有那纷扬的笑颜,给那些生死与共的弟兄留下了一个最珍贵的回忆。
连里因伤重而无法冲锋的弟兄们抄起机枪疯狂射击,拼死掩护废墟里那支匍匐前进的敢死队,好几条像镰刀一样机枪弹道扫倒了不少日军步兵,剩下的日军机警的卧倒隐蔽,举枪射击。
当二十个贴近的敢死弟兄向日军坦克发起冲锋,坦克上的机枪火炮立即就向他们舔起死亡的火舌,绵密的火网下,血花在敢死队弟兄的身上重重绽放,好多弟兄根本没能靠近坦克就倒在了日军的火网中。坚勇刚毅的连长,在冲锋中被一发子弹打穿了肋骨,赵学甫强忍着疼,捂着肋上的枪眼正要继续冲锋时,突然感到左腿在剧痛中失去站立的力量。身边一位弟兄看见长官腿部中弹栽倒在地,冲上去猛地把长官推进一个弹坑里,抄着冲锋枪对着前头猛烈扫射,直到枪身传来咔咔空仓挂机的声音。这个弟兄也来不及换弹夹了,枪一甩拽出手榴弹就往前砸,几个日军官兵在爆炸中,身首分离。
趴在坑底的赵学甫咳着血,在弹坑里刚刚艰难的抬起头,就看见最前头的坦克上喷出一串机枪子弹,正在投弹的弟兄摔进弹坑里。几道流光,撕裂了他壮实的身躯,弥留中的兄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着同样重伤趴在地上的赵学甫,对着自己的长官低低的呢喃着;
“长官,炸······坦克。”
“炸坦克,炸啊,兄弟!”
拉着兄弟渐渐冰凉的手,看着兄弟含笑瞑目,听着坦克链子卷动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渐渐稀疏的冲锋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也不再传来。赵学甫嘴角含着笑,对着身旁早已离去的弟兄叮嘱一声;
“兄弟,到了那边等等我,我随后就到。”
赵学甫念叨着,攥着战死弟兄的冲锋枪,支着地硬拼一口气站了起来。走在最前面正要碾过这个弹坑的坦克驾驶员透过瞭望口突然看见里面站起来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怀里的手榴弹捆子呲呲的冒着白烟,惊恐的驾驶员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随着一道刺眼的光芒带着震耳的鸣响,灰飞烟灭。
“日他妈的这鸟仗,装备这么差,死了多少弟兄啊!”一营长官张国栋悲伤不已,当他得知三营敢死队全没,防区被鬼子坦克凿穿的消息时,他能想到有多少弟兄消逝在这场绝望的战斗中。张国栋认识赵学甫,那位英勇的军官和自己的敢死队弟兄整整二十人全部战死沙场,他们仅仅是要挡住两辆日军坦克,可他们拼光了全连,全营,都没能挡住!这不怨弟兄们啊,手里没家伙,弟兄们只能冲上去硬顶,可那就是送死啊!
蒋毅听到消息一阵眩晕,一整支敢死队二十条汉子换一辆鬼子坦克,天哪,我的兄弟们啊,你们遭了多大的罪啊!蒋毅抓起旁边几颗手榴弹一捆,带着从一营里强行拼凑出来的一个排冲出团部往剩下那辆日军坦克进攻的方向顶了上去,他妈的老子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也要干掉你这个王八蛋!
一路上整个防区里到处都是枪炮声,不少地方甚至爆发了白刃战,国军在巷战中死伤惨重全团拼光,而日军也遭到了巨大的杀伤。在一营的防区,狗丢抱着花机关趴在平房顶上死挡日军步兵,走在前头的日军坦克头一调,咚的一炮就掀飞了楼顶,狗丢从炸穿的房顶一头摔在房内的水泥地上。满脸是血的狗丢趴在地上,哆嗦着拔出刺刀,硬撑着把一颗扎在腰上的弹片给生起了出来,弹片落在泥水里兹的冒起一股白烟,而那张满是血灰的脸庞在剧烈的疼痛中扭曲变形,一阵麻疼上来,狗丢扔了刺刀,咬着牙捂着刀口疼的在倒塌的房间里直打滚。
等疼劲一过,狗丢撕开自己的衣服把伤口粗略的缠好后,拄着枪跌跌撞撞顺着楼道往外跑,脸色苍白的狗丢刚跑出来,就看见路口上几位排里的弟兄甩了上衣,光着膀子拎着手榴弹就往日军战车上撞!
狗丢一把举起冲锋枪,和周围的弟兄拼命朝着日军扫射。面对狗丢等人密集的掩护火力,进攻队列里的日军轻机枪手快速冲到顿停射击的战车裙板后,抱着轻机枪精准点射冲过来的自杀式进攻者。狗丢亲眼看见冲近了战车的骡子身中数弹,栽倒在不远处的瓦砾上。
“骡子!”
狗丢带着哭腔喊叫着冲了过去,爬到自己的弟兄身边,伸着双手试图堵住那些不停冒血的巨大伤口。
“骡子,骡子,我背你走,走!”狗丢把骡子拖向旁边的隐蔽,矮下身就要把骡子背走。
“去你···的骡子,老子,老子···叫洛文繁!”
洛文繁吐着血,冲狗丢笑笑,然后一把推开狗丢,捡起一把上着刺刀的步枪,猛地撑起身子,拼尽最后的力气怒吼着掷了过去,随即,爆发的生命消逝在横飞的弹幕中。
那把低空飞掠的长枪,带着生死的诅咒,凌厉的呼啸而过,裙板后射击的日军机枪手一下被钉穿了胸腔。
“我的兄弟啊!啊····”
废墟里,狗丢跪在地上,抱着洛文繁的尸首痛不欲生的哭喊······
当仅存的那辆日军坦克看着大批悍不畏死的国军弟兄从街巷里,残楼里提着手榴弹捆子向自己冲了过来,杀光一波又来一波似乎冲锋永不停止。所有的日军都很清楚,他们在拼命阻挡自己的钢铁脚步,血肉战胜了钢铁,而自己却陷入了可怕的城巷消耗战。当蒋毅拎着手榴弹捆子带着弟兄们赶到阵地时,那辆日军坦克已经和步兵相护掩护着脱离了战场,向后退却。
当这支撤下来的日军再回头远望战场时,好像看见那些勇猛的国军军人依然在无声的厮杀。
几十年后,每当那些活过了战争的国军军人们一想起曾经在淞沪的惨烈战斗,无不泪流满面。
“对付他们的战车我们怎么对付?自报奋勇捆起炸药,他的战车来了压我们的单兵,一压碾我们的单兵牺牲一个,他们的战车也牺牲一架,就是那么干,我们又没有炮又没有什么,我们都是陆军,可怜哪,我们那时候的武器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