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说了,”孟侬怒道:“妈的,这些天杀的,连我爹的面子都不给了!他们这是要和达邦人翻脸了!他妈的,他们不仁,别怪我不义!军长,我对这一带熟,你们在这里等着,我翻过山去找我爹,带达邦人过来找他们算账!卡那富一向仗着人多势众,欺负别人,我们达邦人一直就咽不下这口气!”
周宪章摇头:“这不行!卡那富人、达邦人都是邹族人,绝不能自相残杀,大家必须拧成一股绳,才能赶走日本人。”
孟侬却是一脸的不服:“是他们先开枪的!”
周宪章沉吟一会儿,说道:“刚才的枪声,你们难道没听出来吗?”
郭二杆猛然警醒:“大哥,听着像是村田式步枪,只是比村田式要脆一些。”
周宪章点点头:“这是日本最新制造的95式连发步枪!是日军最新式的武器,刚刚配属部队才几个月,外人根本就拿不到!”
“大哥,你是说,那上面是日军!”姚喜紧张起来。对付几个山民蛮子,即便是地形不利,章军特战队也不会放在眼里。可如果上面是训练有素的日军,情况就凶险了,章军现在所处的位置,极为不利,四面环山,随时会被对方包了饺子!
周宪章摇摇头:“应该不是日军,至少,不会是成建制的日军。如果真是日军,孟侬他们就回不来了。而且,日军岂能胡乱放几枪,如此轻易地暴露自己,他们应该在我们还没有立足,就向我们发起突然袭击。我判断,上面放枪的,应该还是卡那富人,只是,日本人或许已经与他们取得了联系,我猜想,那些村田式步枪,应该是日本人给他们的见面礼。”
孟侬点点头:“军长说的没错,我看清楚了,上面拿枪的都是卡那富族人。这帮混蛋,竟然帮着日本人打我们!”
姚喜说道:“大哥,这下其实反倒简单了。你说过,咱们不能向蛮子开枪,现在这些蛮子都成了汉奸了,首先向我们开枪,那咱们就不用客气了。”
郭二杆也挺身说道:“大哥,下命令吧,我带着人爬上山去,一个小时内解决战斗!”
周宪章摇头说道:“卡那富人守卫自己的家园,不管他们打日本人还是打咱们章军,其实都没有错!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我们不请自来,人家不欢迎,这是很正常的事。卡那富人是阿里山地区的大酋长,如果我们发起进攻,固然能够顺利突破葫芦口,可我们和卡那富人结仇,整个阿里山地区的邹族人,都会跟着卡那富人与我章军为敌。绝不能打!孟侬,有没有别的路?”
孟侬摇头:“要去山南,这是唯一一条路,如果走不通,就只能顺着攀爬石壁过去,可咱们要是爬山,一个人两个人还能偷偷爬过去,人一多,就是他们的活靶子了。”
“看来,不打过不去啊!”郭二杆说道。
周宪章沉吟片刻,说道:“出去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众人一起出了山神庙,来到了葫芦口前,找了一处树丛中,向上观察。
山顶上,一百多人个体格雄壮的卡那富人袒胸露背,头上戴着象征着卡那富人的头饰,雄赳赳站在山崖上,手里拿着刀枪弓箭,少数几个端着步枪,那步枪正是95式村田式步枪,枪身崭新发亮,都是新枪。
一个头人摸样的人,站在山崖上,头上缠着头巾,头巾上插着雉尾羽,上身穿着一件蓝布上衣,下身黑裙,斜跨着一把弯刀,手里握着一把手qiang,那手qiang正是日本大阪兵工厂的产品,性能较之西洋同类产品要差一些,但在台湾土著眼里,也是不得了的武器。
这个头人摸样的人身后,还站着十几个和他一样穿着黑裙的人,手里端着步枪。
姚喜说道:“这些蛮子也真是的,男人也穿裙子!”
孟侬说道:“她不是男人,是女人!”
周宪章这才注意到,那头人摸样的人,虽然身材雄壮,脸上却是描着柳叶眉,有着几分女人的清秀。而她身后穿短裙的人,也是透着秀气,原来是一群女兵。
“她是谁?”周宪章问道。
“她叫丹采,是卡那富人的勇士。”孟侬说道:“别看她是个女人,论力气论武功,比很多男人都厉害,走山路如履平地,而且,她还是个神qiang手,整个阿里山地区枪法第一,没人能比的过她。”
“她也就是在这个破地方充老大,我大哥一枪双鸟,天底下没人比得上!”姚喜说道。
孟侬说道:“军长的枪法,自然是厉害的,不过,这个丹采是个快qiang手,有一次,卡那富人和平莆人争一块林地,两边约定,各出一位勇士,到海边比试打海鸥,一分钟内,看谁打得多,一人五支枪,每支枪十发子弹。结果,平莆人打死了八只,你们猜,丹采打掉了多少?”
“我哪猜得到。”
“整整五十只!”
姚喜的嘴巴半天合不拢。周宪章也是暗暗心惊,几乎是一秒钟发一枪,枪枪命中,这个丹采的枪法,简直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如此看来,刚才那几枪,那些卡那富人并不是真想要你们的命!”周宪章说道:“要不然,你们那几个人,早就是这个丹采的枪下之鬼了!”
孟侬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周宪章稍稍松了一口气,虽然卡那富人守着葫芦口不放章军过去,但他们似乎并不是真想和章军为敌,至少,在现在,卡那富人还不想与章军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他们手里拿着日本人的枪,如果他们真的和日本人合作,那就麻烦了。
章军被堵在玉山之下,如果日军派出一支部队,从后面杀过来,章军就陷入了进退失据的尴尬境地。
当务之急,是赶紧通过葫芦口,这个地方是一块死地,一旦遭到袭击,部队难以展开。
可又不能对卡那富人采取武力行动。
周宪章眉头紧皱,问道:“孟侬,你去告诉他们,我们章军只是过路,绝无歹意,如果他们肯让出一条路来,我们赠送他们白银一万两,步枪两百支,而且,我周宪章愿意与卡那富大酋长歃血为盟,义结金兰,今后赶走了日本人,我周宪章愿与大酋长共同治理台湾,如有违背,必遭天谴!”
孟侬点点头,出了树丛,用邹族人的语言,向山崖上高声喊话。
丹采站在山崖上,听着孟侬的喊话,孟侬一说完,丹采却是面无表情,冲着一个壮汉说了几句,那壮汉指着孟侬,叽里咕噜大声喊叫,丹采则是把手qiang别在腰间,从身后的女兵手里接过一支村田式步枪,一拉枪栓,也没瞄准,对着孟侬就是一枪,孟侬头上的帽子飞出去,挂在了树枝上。
孟侬头上没了帽子,光着个头,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众人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孟侬原本是个光头,现在可好,亮晶晶的脑壳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丹采的子弹,贴着孟侬的头皮飞过!
“他们说什么?”周宪章问道。
“他们说,现在玉山正是收割稻谷的时候,卡那富人要“粟祭”,任何外人都不能进山,尤其是汉人!否则,神灵就会降罪卡那富人!”孟侬喘着粗气说道,刚才丹采这一枪,差点把孟侬的魂魄打飞了!
“现在真是粟祭季节?”周宪章问道。
孟侬说道:“他们没说谎,现在是稻米收割的时候,邹族人要举行粟祭大典,阿里山所有邹族部落都要派人来观礼,按照老规矩,粟祭要十五天。”
“十五天!”姚喜叫道:“妈的,日本人都打到台南了!你没跟他们说,我们要付买路钱的?”
“说了,人家不要!”孟侬说道:“邹族人信神灵,不信金钱!”
姚喜说道:“我看是那女人脑子有问题,妈的,跟女人说话说不清楚,大哥,咱们还是请他们的大酋长出来,直接和大酋长对话。”
周宪章点点头:“这样最好,他们的大酋长是谁?”
“军长,大酋长也是个女人。”孟侬说道。
“什么?”周宪章大为惊异:“卡那富人难道是母系社会吗?”
“也不是。”孟侬说道:“卡那富人先前的酋长,名叫冉朵,是个男人,冉朵五十岁死了老婆,后来续娶了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名叫梅里溪,那梅里溪娘家是邹族的望族,家族极有势力,梅里溪长得特别漂亮,是阿里山最漂亮的姑娘,有个名号,叫一枝梅,阿里山山民,没人不知道她!这一枝梅梅里溪不仅相貌俊美,而且,颇有才干,处事也算公平,山民们都服他。那冉朵年纪大了,精力顾不过来,族里的事情,就干脆交给梅里溪,梅里溪把部族的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威望越来越高。
“三年前,冉朵六十岁的时候,得病死了,那个时候,梅里溪只有二十八岁,自己也没有给冉朵生孩子。大家推举大酋长,冉朵本来有两个儿子,都是前妻所生,老大叫阿南,老二叫伏生,应该从这两个儿子中选一个当大酋长,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卡那富人却推举梅里溪当了酋长,族人们倒也服她,这三年来,她这个酋长当的还是顺风顺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