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凝霜,皎洁的月光照在白雪上,小院溢满清辉,风拂过时,花枝轻拍着窗棂。
一抹蓝色身影掠过高墙,径直地进入了婉汀苑,绕过梅林,向着屋门紧闭的小屋而去。
轻启窗户,晚风夺窗而入,将白色的床幔掀起,缱绻翩飞。借着月光,隐隐可见床上的瘦小人儿正在沉睡,只是睡得很不安稳,双眉紧蹙,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四肢时不时得挥动着,口中溢着让人难以辨清的话语,却还是能够感觉到那稚嫩声音下的悲凉与恨。
凤穆暄阖上窗户,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而入,他伸手一弹,桌上的灯火亮了起来,将幽暗的屋子照得甚亮。
他悠然落座,自斟一杯凉茶,惬意地品着,目光却不曾从床幔里边那个小人儿身上挪开。
床上翻动声起,薛云欣睁开惺忪的双眸,入眼的是一片光亮,她眯起眸子自语:“这么快就天亮了啊。”说话间,她伸手擦拭了下额头,又做了一夜的噩梦,纠缠那么久,消散不去。
她轻叹一声,启唇唤道:“棉兰。”
“她还睡着。”
凤穆暄带笑的声音落到她耳里,她惊慌失措地坐起身子,紧紧地拽着被子,惺忪早在这一声响起时,烟消云散。她警惕地望着悠闲自在如居自家的凤穆暄:“你……你来这儿做什么?”
凤穆暄望着她戒备的模样,唇角弯起,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口:“你可以当作我是来看你。”
薛云欣才不相信他的鬼话,若得来看她,又怎得会是半夜三更来,这简直是要败坏她的闺誉,若得让那厢人知晓,还不知道会弄出些个什么事儿来。
她瞪着他,恨不得能够将他瞪出府。
凤穆暄瞧着她恼羞成怒的模样,颇是觉得有趣,他幽幽起身,步步向着垂落的床幔逼近。
见状,薛云欣紧抓着被子往床角落退眸中闪过一丝不安,却故作声势道:“你最好别过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凤穆暄伫立在床边,透过白色的床幔望着退到角落的人,心情愉悦地笑出声音,他抬手掀起帘子,视线对上那水灵灵的眸子,笑语:“那你说说,是打算怎么个对我不客气?”
眉间朱砂,尽是风华。
可落在薛云欣眼里,却是妖惑得很,她不安于他的目光,总觉得那一双眸子能够望穿她的前世今生,她错开他的视线。愤愤骂道:“登徒子,采花贼。”
凤穆暄轻笑,翩若惊鸿,一双妖娆的桃花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还太小,纵使登徒子与采花贼都没有兴趣。”
薛云欣轻哼了声,暗暗自嘲道,如此说来她还得感谢那二夫人这么多年来虐到这具身体?一想到那二夫人,她心中就蹭蹭地冒出怒火,若非其找棉兰的麻烦,她又怎得会碰到眼前这人,怎得需要在他的目光下躲躲闪闪。心中所有的恼火她都归咎到二夫人的头上。
凤穆暄将她眸中的恼火全看在眼里,言道:“可需要我帮忙?”
“帮什么?”薛云欣划过他深邃的目光,下意识得开口询问道,“你能帮我什么?”
凤穆暄扬起唇角,妖媚的面容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尤以那一双桃花眼为甚,灿若琉璃,整个人散发着倾世的光彩,惊得她挪不开视线。
如此男子,这世上大抵没有人能够媲美,只可惜了他的身份,倘若生在皇家,或许还有睥睨天下的气势。
“你想要我帮什么,我便能够帮什么。”平静似水的声音从薄唇中溢出,听似大言不惭,却又不容置喙。
薛云欣眨了眨眸子,回问道:“你想从我身上获得什么?”
凤穆暄唇角的笑容更浓,与聪明的孩子说话,果然是轻松许多,他伸手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挪到他身边。
薛云欣裹紧被子摇摇头,她才不要挪到他身边,万一他的狼爪伸向她,岂不是遭殃,她催促道:“你想要做什么赶紧说,别吵我歇息。”
凤穆暄轻叹一声,垂眸望着她,幽幽道:“仰着头与我说话,脖子不酸?”他原是想让她挪到身边来,抱着她说话,这么一来,他能够吃点豆腐,她也不必一直仰着头说话。
他若不说,她还没有感觉,他一说,倒真是觉得这脖颈有些酸,她点点头:“酸。”
“那还不过来?”凤穆暄回道,“抑或说你喜欢这般仰视着我?”
薛云欣轻哼了声,她才不喜仰视他,她拉着被子挪到他面前,才意识到自己让他给骗了,这下更得仰视她了,正当懊恼中时,她猛地感觉到自己身子凌空一下,待得回神时,她震惊地说不出来:“你……你……”
凤穆暄亲昵得伸手揉了揉她脑袋,将她抱在怀里,回道:“我什么,这样不好吗?”
薛云欣毫不犹豫的点头,她一个闺中女孩和一个男子同在一张床上,这着实太过荒唐,而且她还只穿了一身亵衣,就被他这么抱在怀中。
凤穆暄靠在床栏上,眸中满是宠溺得垂望着怀中扭动着的小身体,望着她噘着嘴巴嘀咕着话语,颇觉有趣。
“你……登徒子。”薛云欣憋得半天,却只会骂这么一句,“快将我放开,不然我喊人了。”
凤穆暄伸手刮了刮她嘟起的嘴巴,轻笑而语:“你若要是不介意让众人发现你床上躺着一个男子的话,你便唤吧。不过,你要真唤了也没问题,这外头的人都睡得很沉,不到天亮怕是醒不过来。”
闻言,薛云欣哭笑不得,这么说来,无论怎样,眼下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放弃挣扎,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凤穆暄,双手缠绕着他柔软的青丝,威胁道:“快说,你要做什么,不然我拔光你的毛发。”
凤穆暄也由着她拿他的发来威胁自己,唇角的笑容不减:“我来找你,的确有事儿。不过你得相信我,我对你没有恶意。”
薛云欣眉头蹙起,疑惑地望着他唇边的笑容,心下猜测着他找她能有什么时候,几经猜想,似乎都不合理,毕竟她和他没什么交集,而且她一个不受宠的嫡女能为他带去什么?
青丝绕指,散了又缠。
“你且说来听听,我自会辨别可有恶意。”
凤穆暄凝视着她满是疑云的眸子,启唇而语:“上回你带阿郎去了孟府的哪些个院子?”
薛云欣背脊一僵,手一抖,指尖的青丝如数滑落,怔怔得凝望着他眉间的一点朱砂。他知道,他竟然知道她去过孟府,转念一想,他那条色狗聪慧的很,自该是会给他指示,为何还来相询?疑惑划过眸子,一闪而逝。她垂下眸子,摇摇头:“夜太黑,不曾看清楚是什么院子,是一不小心就摸索到孟府的地窖。”
话虽这么说,她轻颤的身子终归还是出卖了她。到底还是个孩子,在碰触到与自家有关的事儿,全然还无法做到真正的镇定自若。
凤穆暄也不再追问,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轻语:“笑起来好看。”
薛云欣咧开嘴冲着他僵硬得笑笑,反驳道:“好看不?”
凤穆暄颔首:“就是傻了点。好了,你该歇息了。”他追逐着她躲闪的目光,视线相遇时,她便如同失了神一般,在他的轻言细语声中闭眸而眠。
望着她睡下,他替她掖好被子,便是悄然地离开了婉汀苑,这一晚上的事儿于她来说,会成为一场真实的梦。
凤娇娘瞧见凤穆暄一脸春风洋溢的跨进怡红院,揶揄道:“儿,你又去哪家找姑娘了?”
眉眼化为媚水,轻挑起,他笑回:“自然是去你儿媳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