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供词
这话听起来很是关怀,且一向就有旧例,不止免了请安,还能免了其余心怀不轨之人借着探望理由谋害皇嗣。
但锦昭容不知怎么,听罢全身一凛,好像从里头听出一丝软禁意味。
她旋即又否认,她不像怜妃、皇后那样势力大到让皇上痛恨,即便犯点小错,也不可能会被软禁。何况她一直很小心,不曾犯过错。
就她细想空当,对面云露已经跪了地上,她粉润如花瓣地唇儿抿起,薄如紧绷地弦,眼里倔强意味甚浓,却又低下视线不看。她素衣佩环,跪雪白地上宛如一片青羽,却又因那脾气燃起了火焰。
清丽而妩艳。
“都是因臣妾之故,才害得锦昭容摔倒,请皇上恕罪。”
皇帝端详她片刻,眉梢轻挑着笑起来,“你闹什么。”
他让几个小宫女儿一同扶稳了锦昭容,径自去将云露扶起,着良辰拍去膝上雪花儿,捏了捏她手以作安抚。
“就是朕一向爱开玩笑,也不会这个关头胡说。跟着朕这么久,半点也没学会朕风趣幽默。”
他话前半句听起来像斥责,却有几分叮嘱关怀意思里头。让那边一众看戏妃嫔眉头一跳,暗里思忖,看来皇上不想发作妙修媛。
再听后半句,亲昵意味表露无遗,让人嫉妒。
锦昭容犹自咬了牙,猜不出皇上这回是什么意思,妙修媛自行认罪,于皇上而言不过是个玩笑?
但她乖觉,从刚才皇帝对自己说得话里感觉到了警告意味,此刻闷不吭声,只作受害者之态。
却听皇帝那边厢还没完,又道:“雪化衣裙里,膝盖受寒又要喊不舒服,朕可不会惯着你。”
云露低着脑袋,小声得意“哼”了一下,又忍不住攥了下他衣袖,像是唯恐他发现自己小心思,另生恼怒。
旁人离得远,倒是没发现她私底下小动作。
只是仍然无语,就跪了这么一下,怎么就扯到膝盖受寒了,还说不惯着!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皇帝那边漫不经心地训诫完闹脾气小猫儿,回过头就问那群三三两两散开站着宫妃。
“皇上,是妙修媛想要……”汪婕妤眼角眉梢流窜着幸灾乐祸之意,想要“揭发”云露恶状。
依她来看,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狗咬狗好不过。
钱丽仪立刻扯住了她,生怕她口胡乱污蔑。
就皇上方才这一通举动做下来,显然护着妙修媛,她暗自心惊,锦昭容腹中怀有龙胎,前回只是宠爱比不过就罢了,到底不能侍寝。如今出了事,皇上竟也没有偏着她意思,连动怒也无,着实耐人寻味。
她含笑道:“启禀皇上,方才锦昭容想寻妙修媛说话,走路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幸而她宫女忠心护主,及时救人,方没有出事。”
这番话断章取义,听起来倒也公正。先说是意外,撇开了云露嫌疑,继而又夸赞了锦昭容宫女,显然是不想得罪锦昭容。
“哦?”皇帝询问眼神扫过其她人。
乔贵嫔等一众有所猜度妃嫔,亦以钱丽仪为首,笑着道是。
“繁英。”
汪婕妤一怔,行礼疑惑:“臣妾。”
繁英是她名字。
“你适才想说什么?”
“臣妾、臣妾刚刚是想说……妙修媛想……”汪婕妤原是想指正云露,因被众人异口同声搅得有些糊涂,说话不免迟疑。
恰这时,淑妃从不远处绕回,她步下肩舆给皇帝行礼请安,方含笑道:“妙修媛对错不论,臣妾以为,应先惩罚扫除积雪宫人以儆效尤。皇上觉得如何?”
她原是已经回宫了,听到消息当即折返回来。
皇帝看着她温柔婉约姿态,很给面子笑道:“阿钰说得有理。”
外面审问惩治到底不便,一众人便又回到了皇后宫里。只进殿之前,皇帝淡淡道:“汪婕妤欲行攀咬之举,就钟粹宫门前罚跪醒醒脑子罢。”
淑妃眉头一皱,有些无奈,她没想到自己打断了汪婕妤话,皇上竟还是捉住三两个字,扣下个什么攀咬罪,既是“欲行”,没说出口东西怎么算?
众人想起皇上方才对妙修媛一番嘘寒问暖,不禁又低了低眉。
这回皇上又不担心人膝盖受寒了,不知是妙修媛太受宠,还是汪婕妤太不受宠。
汪婕妤倒是想开口喊冤,淑妃含笑看来,她便噤了声,咬牙跪到宫门外。
其实皇帝是不喜欢人忤逆于他,他这回想护云露,有人却非要上赶着把云露拉下水,他自然不悦。
倘或刚刚汪婕妤改了口,说不得他气一顺就放过了她,因他知道对方向来粗枝大叶,不懂思考。
偏偏淑妃打断了这个机会。
淑妃也是意外失策,她没有听到前半段事,一听汪婕妤开口就知道不好,立刻打断了。却谁知反而把汪婕妤纠正机会弄没了。
倘若让汪婕妤知道,真是怄也要怄死了。
主殿内,已有一个小太监跪下方,皇后将皇帝迎到主座,拧眉道:“臣妾一听消息就立刻让人叫来了今日值班扫雪宫人,只待皇上来审。”
又温和笑对锦昭容道:“请了太医侧殿为你把脉,虽瞧着无事,到底要小心别伤着里头。”
“且扶着你们主子去。”
锦昭容自己知道有无事,南枝骨肉微丰,垫下面又及时托了自己一把,连震荡感觉都很小。她倒是想留下来听审,因此转去看皇帝。
皇帝没看她,只和皇后笑道:“幸好有皇后为朕分忧解劳。”
锦昭容知其意,攥紧帕子,谢过皇后恩典后下去了。
皇后略略舒眉,递上一盏热茶,轻声道:“这是臣妾分内之事。”
两人你来我往几回,方开始审问。小太监先是说自己偷懒,结果听到要被严惩,犹豫了一下,那模样让皇后看眼里。
如果是她宫里内侍之过,那就是她御下不严,但是如果和别人有牵扯……
而后皇后再三审问,他仍是一口咬死是偷懒之过,直到与他同屋太监揭发他收受了贿赂,是有意为之,他狡辩了几句方默然承认。
众妃好生一惊,目光云露身上走了一圈。
要知道,虽然是皇后宫里人,但如果是皇后所为,那只须吩咐而非收买即可。当然,也有可能是障眼法。
“那是谁收买了你?”皇帝刚刚一直旁边闲听皇后审问,如今忽而轻笑发问。
小太监一副豁出去模样,答道:“是妙修媛宫里良辰姑娘给了奴才三十两银子,说是让奴才值班那天偷懒不干活儿就成了。奴才想着只是偷个懒,罚也罚不重,为了银子就应了。谁知道竟是要陷害锦昭容,都怪奴才轻信了妙修媛。”
他话里很有几分埋怨,一看就是惯常偷奸耍滑之人。
临了那句是无耻,好像说他相信了别人,是别人背叛了他,他为了银子偷懒行为毫无问题。
后妃们一时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竟有这样奴才。
是不是妙修媛做不说,就算是她做,这个奴才是什么身份?哪儿有资格说这等话。
“皇后养出好奴才。”皇帝眼里燃了一把幽冷火,淡笑道。
皇后才刚还对锦昭容淳淳教导,说她教导出宫人不守规矩,如今立刻就让自己宫里人下了脸,面上当即一阵火辣辣难堪。
她气急,既是拿到供词,便立刻就要将这奴才拖出去杖毙,抹杀掉这个让她丢面子存。当然,还有没有其他私心暂且不论。
皇帝倒没开口,结果这小太监还不依不饶,又添了几把柴,把过错都推到云露身上,自己是无辜受累,还道皇后赏罚不分明,什么都敢说。
即便事实真是如此,这些话也不该由他一个奴才来说。
饶是皇帝一贯冷静,此刻也动了真怒。
只有自听他污蔑自己起就闭口不言云露,此刻轻笑问:“你一心求死?”
小太监本是被人往外拖,正挣扎,一怔之下停了手。
皇帝心绪转动间,森冷一笑:“李明胜,这奴才嘴巴不干净,给他漱漱口。”
后妃犹自怔然疑惑,李明胜熟知皇帝心意,嘱咐小内侍去外边空地里铲了一小桶雪,当着满殿后妃,就给他塞进嘴巴里去。
小太监大惊失色,他原不过假意挣扎,此刻才真正想脱开那力道。
但是他又怎么挣得过按住他大力宫人?
雪是寒极而灼,没过一会儿,他口舌、喉咙、五脏皆寒冷道极致,开始灼烧起来,由内而生痛楚,即便他痛捶外身,也无法解决。但这痛又不能让他昏过去,他被冻得瑟瑟发抖,终于乖乖趴伏那里。
后妃穿着厚实冬衣袄子,手里窝了火炉,此刻见他情状,莫不是颤了一下,好像是自己被灌这满桶雪。
“说罢,是谁指使?”皇帝喝着暖茶,舒适些许,轻发问。
“是钱丽仪。”小太监惊惧地看着旁边还未雪,噗出几口嘴里残余,一头磕到底。
钱丽仪惊跪地上,当即喊冤:“皇上,这个奴才颠来倒去,说得话不可信。”
“你说不可信……”皇帝笑,“但是朕觉得可信,你说怎么办?”
“皇上――”钱丽仪素来心思细密,此刻方寸大乱,全然猜不透皇帝心思。
怎么小太监指认妙修媛时候皇上不信,愣是审到他改口,如今他一指正自己,皇上就信了?
“钱丽仪莫急。”云露婉婉一笑,启唇道,“臣妾是有证据证明此事非臣妾所为,因而皇上不怪罪,若是钱丽仪也有证据,想来皇上亦不会怪罪。”
皇帝笑觑她一眼,懒靠椅背上,无可无不可地冲那些疑惑地后妃点了下头,以示确实如此。
其实两人并没有串通过,只是她说有,皇帝自然知道她不是胡乱开口。
云露琢磨皇帝表情,总觉得他今次确实要罚钱丽仪,因此顺着他意思说话。
讨好皇帝是一门艺术,谄媚奉承是下乘,处处体贴周到是第二等,上乘就是合适时机,顺应皇帝心思而行,为他分忧解劳。
他心情愉悦,自然怎么看你怎么顺眼。
“这位小公公本是说收了臣妾三十两银子才听令,可是?”她问。
后妃皆是点头。
“想来那银子也能从屋子里搜查出来。”她一笑,慢条斯理地道,“可是我有个古怪习惯,打赏、或者说是收买宫人时,所用皆为金叶子,从不用普通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后妃皆是点头。
“想来那银子也能从屋子里搜查出来。”她一笑,慢条斯理地道,“可是我有个古怪习惯,打赏、或者说是收买宫人时,所用皆为金叶子,从不用普通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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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思,我思考怎么罚钱丽仪……
锦昭容还没,她得宠这么久皇帝心里还是有地位,不可能一下子掉下来。不过不会很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