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次的行动不过是初步探访,因此,整支队伍不过百来人而已,我们从营寨侧门出去,马蹄上包裹了厚布,直奔向破狼谷,百十人的队伍,在广阔草原之上,如狂风之中的微尘,不一会儿,便和草原融成一体,将那连绵不绝的营账远远抛在了后面。
随着狼嗥之声越来越近,远处几座如狼牙一般的山包立在眼前,队伍慢了起来,暗黑之中,有几点浅绿色如莹火般的眼睛在山崖间闪烁,坐下的马匹不安地刨着马蹄子。
“师妹,等一会儿,你跟在我们身后,一步都不能离。”师姐道。
师兄道:“今日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要将我们怎么样!”
我心道师兄师姐此时倒是机灵了起来了,忙应和着他们:“师兄师姐,我绝不离开你们。”
我们正说着,前边传来令声:“下马,轻装入谷。”
师兄与师姐对望一眼,眼底都有凝重之色,师姐从马鞍底下抽了一把短剑递给我,我一接过来,便感觉那短剑入手既沉,触手冰凉,不由一怔,道:“师姐,这是你最喜欢的月华宝剑?”
师姐点了点头,垂目避开我的眼神:“师妹,你要机灵一些。”
师兄则背后拿了一个小包袱过来,递给了我:“师妹,这是我研制的一些毒药,只要略撒了上去,任它是人还是狼,都会转眼既倒。”
我总感觉这两人今天对我腻歪得让人受不了。
我还是比较习惯于他们平日里的冷嘲和热讽。
他们一旦对我嘘寒问暖,让我不得不往歪里想:“师兄,师姐,你们这是怎么了,莫非想将我送进狼口里,所以有些舍不得了?”
师兄与师姐对望了一眼,双双抬头打了个哈哈:“小师妹,你这是在说什么话?我们……岂会这么无情?”
说话之间,我们便弃了马儿,往山上行去,破狼谷的岩石形状奇特,脚底下踩了上去,都是凹凸不平的,手攀了上去,都是毛毛刺刺如疙瘩一般的岩面,刺得掌心生疼,才走到半山腰,我就感觉掌心被磨破了。
我的掌心疼,脚板底也疼,不由就有些沮丧,心道我这是干什么呢?为什么要跟着李泽毓?我既不是他军营里的人,和他又非亲非故,凭什么要来从事这么危险的任务?想到此处,我豁然开朗,转头对师兄师姐道:“师兄师姐,要不,咱们趁这个机会离开吧,回到山上,吃的虽然是小米粗饭,也比在这里强。”
师兄师姐一左一右沉默地走在我的身边,良久师兄道:“小师妹,你还是没有明白……既下了山了,又怎么能回去呢?”
“为什么不能回去?”
黑暗之中,师兄和师姐又对望了一眼,那一眼让我又生生打了个冷颤,就仿佛他们是天上神佛,已然知道了世间之人所有悲苦之事的结局,而那世间悲苦之人,就是我。
四周围的夜色更暗了,三三两两碧绿的莹光出现在山岭之间,野兽低低的嘶吼传进耳内,空气中传来了淡淡的腥咸味儿,
忽地,有人点燃了手里的火把,火光到处,便看得清楚,我们正站在谷中凹陷之处,四面山岭之上,站着的,全都是坚尾尖耳的黑狼,它们密密麻麻地聚于山岭上,将原本青色的岭石染成了泼墨一般的黑色。
我们百来人的队伍,和它们相比,就如沙石沉如河中,转眼便会被浪花卷得无影无踪。
我看清了它们嘴里沾着涎液的獠牙,心扑扑直跳……忽地,青瑰从前方队伍前回过头来,朝我冷冷地望了一眼,师姐一把握住我的手:“小师妹,你太丢人了。”
原来这惊呼之声是自己发出的。
我也感觉自己太丢人了。
被我的一惊扰,狼群便有些骚动,却因有火光照着,却并不往我们这边冲上来。
同样是女子,青瑰却不露一丝儿的惊色,反倒从队伍中走了出去,与白凤染并排而行,来到前头,扬声道:“青岭主人,有客来访,何不现身一见?”
狼群又发出一阵骚动,群狼眦牙裂嘴更加厉害了,我心道这女人是不是真认定自己有了个圣女名号,就能百毒不侵,连狼都给她几分薄面?
我转过头笑问师兄师姐:“你看看她……”
可我却笑不下去了,师兄师姐脸上却没有半丝儿的笑意,相反,既使在暗夜之中,他们眼底也波光鳞鳞,沉沉如暗黑之夜。
我心中一跳,避开他们的眼神,再回过头去,却见青瑰再次扬声:“青岭主人,有故人来访,何不现身一见?”
故人?青瑰和狼成了故人?
我心底才来得及问出这一句话,接二连三的火把从山岭之上燃起,嶙峋的山脊在火光之下一一曾现,原是怕火的狼群,却立于山岭,丝豪不乱,在山道之上,狼群分开两边,走出了几位香罗袖,白苎衫的女子,手里提着绸制的宫灯,既便隔得远,我也看清了那宫灯上旋转着的青罗小袖的精装宫女。
那几分女子在前头带路,再次并列两旁,从那两行女子中走出来的,却是一位梳着留仙髻的女子,她身上披着紫貂大氅,双手放在银狐手套里面,两边的篝火将她的面容照得慵懒却带着几分疲惫,她腰间缠了一根金制狼头制成的长鞭,斑澜的蟒纹衬着留仙裙淡紫的颜色,富贵之中却带了些野气,被四周围的野狼凑拥环绕,却是卓尔不凡。
她袖着双手,神情淡漠:“原来是福安公主,你日理万机,既要协理国师,又要帮助太子国事,怎么有空来到我这老婆子的住处?”
青瑰不理她语气之中的讥讽,盈盈上前,笑道:“夫人,小女子在您面前,哪敢自称公主?您才是阿史那最贵不可言的公主。”
那女子双目微垂,轻声一笑:“破狼谷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这里是我老婆子的住处,无论是楚国还是晋国,没有我老婆子同意,有人能从这里过去,如今你带着大军想从这里借道,既便是我答应,狼神也不会答应的。”
青瑰笑容微微:“夫人是慈悲之人,如今寒冬将至,我们十万大军粮草未得,如不尽快赶回临渊城,如果绕道沼域,便会死伤大半,夫人慈悲,可否行个方便?”
那女人伸出银狐护手中的纤纤玉手,掩嘴打了一个哈欠:“这关我什么事?狼儿们已给了你们警告了,如果你们执意前行,那么,死伤的就不是这么几十人了。”
青瑰笑容一顿,眼神转利,白凤染却是迈步上前,呲声冷笑:“什么夫人,什么公主,不过是楚君弃妇,阿史那族被赶出门的弃女而已,我们福安公主好声好气与你商量,你同意便罢……”
她话未说完,那女子神情婉转,悠然一笑,却把腰间蟒鞭解了下来,临空一甩,鞭尾与空气相接,一个炸响,山谷之上,狼群便奔跑疾行,喘息嚎叫之中,四面八方向我们包围了过来。
那女子将蟒鞭收入腰中,轻眸浅笑:“儿狼们,料理了这些杂碎,我有好东西犒赏!”
群狼齐声发出嚎叫,从四方奔腾而至。
我们站在队伍的中间,但外围之处,便有军士哀号惨叫之声传了来,血腥之味被冷风一吹,四散而开,狼群更是骚动怒吼,疾奔如雷。
师兄师姐一左一右地围着我,腰间宝剑出鞘,警惕地望着四周:“小师妹,我们尽快离开。”
这句话真说到了我的心坎里了,要是早跑一步该多好啊,可惜现在太迟了。
四周围狼嚎之声更烈,青瑰利声道:“各自布阵!”
四人小阵手里长枪尽出,团团向外,可那狼却也似懂得阵法一般,并不急进,几十头狼形成一个团体,进退之间竟有章法,你攻我扰,向四人小阵攻了去。
一时间杀声,狼嚎之声尽起。
没有人顾得上我们,师兄师姐和我只得三人背靠背各自为阵。
狼数太多,而咱们人数太少,不一会儿,就有狼群突破了外围防线直冲了进来,齿间流着涎液张开大嘴向我们扑了过来。
幸而有师兄师姐左右护着,我们还不至于太过难挨,可四周围的兵士就惨了,有好些个被咬破了喉咙,咬断了胳膊和腿,躺在地上嘶喊嚎叫,狼群越聚越多,人越来越少,除了护着青瑰的那几名高手分豪无伤之外,百十人的队伍,眨眼之间,便死伤了大半。
而狼群,却仿佛是从山谷岭间地里直接冒了出来,死了一个,又有另外一个,如地狱鬼使,永远无穷无尽。
我们三人也被数十条狼儿围住了,我看得清它们嘴边牙缝边残留的血迹,和着涎水往下流,染湿了皮毛。
它们蓄势待发,将我们成包围之势围剿,而我们,就好象武林高手进入大军群中,除了被撕咬粉碎,无计可施。
青瑰声音颤抖,扬声大叫:“阿史那梅,你胆敢如此!”
可四周除了狼吼嘶嚎,那女人的声息已然不见,四周山岭燃起的灯烛也已熄灭。
眼看场面既将失控,我们就要丧身狼口,忽地,雷霆般的奔马之声由远而近,十多匹黑色健马跃奔腾而来,如海潮拨浪一般将狼群赶开,杀出了一条血路,向我们直冲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