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睁着眼睛望着黑漆漆帐顶，脑子里全是宋翰小时候围着他打转情景。
他眼眶渐渐有些湿润起来。
如果时光能够永远停留这一刻该有多好啊！
他纵然怀疑，可没有证据，也就不用去选择。
可时光从来不以人意志为转移。
屋里光线渐渐地明亮起来。
宋墨轻轻地坐了起来，望着面色红润、睡颜安详窦昭，不由轻轻抚了抚她额头。
窦昭嘟呶着偏了偏头。
宋墨哑然失笑。
他还有这个宁馨儿怀，又何必伤春悲秋？
宋墨起身，院子里练了会儿剑，听说窦昭起来后，才回了内室。
窦昭正对镜梳妆，见他还家里，奇道：“你今天不用去衙门吗？”
“去啊！”宋墨由着小丫鬟服侍他衣，笑道，“今天去五城兵马司衙门，不去金吾卫衙门，可以晚一点。”
窦昭道：“五城兵马司衙门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宋墨扶着窦昭炕上坐下，道，“就是例行地去看看。”
甘露指挥着小丫鬟们上早膳。
宋墨就道：“你还有多久生？我想到时候请6老夫人过来帮着照看你一下。”
如果宋翰和蒋琰当初真被换了个个儿，那就是生产时出问题，他觉得还是多找几个人来看着点让人安心些。
“这个月底下个月初样子。”窦昭笑道：“六伯母说到时候会和五伯母一起过来，6老夫人年纪大了，还是别惊动她老人家了。”
宋墨点头，低下头开始用早膳。
窦昭见他胃口很好，不禁有些担心。
宋墨那么聪明人，对宋翰事却从不多想，可见宋墨对宋翰有多信任和疼爱，而现宋翰却彻底摧毁了他这种信任和疼爱，宋墨情绪不可能不受影响。他表现得越是淡定从容，心里恨意可能就越大。
窦昭亲自帮他换了朝服，送他到了垂花门才回颐志堂。
到酉时宋墨下衙回来，6鸣求见。
宋墨遣了屋里丫鬟婆子，就正房宴息室见了6鸣。
6鸣低着头，喃喃地道：“奉世子爷之命，我从昨天晚上就潜伏了二爷屋顶上。二爷无论吃什么东西，总是先给那猫尝。待那猫吃过了，二爷才吃。中午时候，我把两只猫给藏了起来，二爷不见了猫，脸色白，让屋里丫鬟婆子找了一个中午，眼见着要去先生那里学琴了，这才让灶上婆子下了碗清水面。但吃面时候，二爷说胃口不太好，拨了一小半给栖霞吃。待栖霞吃了。他才开始开始吃面。走时候还吩咐栖霞他们，他下学之前必须把两只猫给找到。”
宋墨面无表情地垂着眼睑。淡淡地道：“给那两只猫喂点砒霜，一只多喂点，一只少喂点，丢他们能找到角落里。”
6鸣恭声应“是”，退了下去。
窦昭欲言又止。
晚上，上院好一阵喧哗，闹得颐志堂都听见了。
来给窦昭请安蒋琰有些惶恐。拉了窦昭衣袖问出了什么事。
府里虽然没有人对她明说，但她心里却明白，如果她和宋墨是一母同胞。那宋翰不是黎窕娘儿子就是宋家从哪里抱来。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宋墨认了她，宋翰身份地位都会变得很尴尬。不管怎么说，宋翰也做了宋家十几年儿子，她不想因为自己缘故，让宋翰处境变得很艰难。这也是为什么她好几次都听丫鬟说宋翰碧水轩外徘徊，她却装着不知道缘故。
窦昭牵了她手，道：“我也不知道，我让甘露去看看。”
蒋琰点了点头。
她有点怕见宋翰，怕宋翰因为她出现而变得愤世嫉俗。
甘露很就折了回来，低声道：“二爷屋里两只猫都被人下了毒，一只已经死了，另一只虽然还活着，却不会走路了。二爷被吓着了，又是哭又是闹，叫嚷着有人要害他，拉着常护卫非要他把英国公府彻查一遍。常护卫哪有这个资格，就报到了国公爷那里。国公爷看着那两只猫也傻了眼，半晌才回过神来，急急地吩咐常护卫彻查英国公府。世子爷知道了，也赶了过去，说国公爷和二爷小题大做，为了个玩物就要彻查英国公府，知道说国公爷这是心疼儿子，不知道还道是二爷玩物丧志，然后叫了顺天府仵作过来查那猫死因。
“顺天府仵作说，那猫是吃了耗子药死。
“世子爷就把二爷给狠狠地教训了一番。说二爷大惊小怪，行事浮躁，胆小懦弱……把二爷说得都哭了。国公爷也板着脸走了。”
蒋琰不由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道：“这是谁？明知道二爷养了两只猫，还下耗子药？我看这院子里得好好打扫打扫了，要是还有谁养猫狗吃了这被耗子药毒死耗子，岂不是又要遭殃了？”
窦昭笑着吩咐甘露：“那你就去跟院子里那些扫地嬷嬷们说一声。”
甘露笑着出了上房。
宋墨却背着手冷着脸进了宋翰内室。
宋翰哭得稀里哗啦，眼睛肿得像核桃，见宋墨进了内室，抹着眼泪跟着走了进去。
宋墨上了炕，打了栖霞等人，问耷拉着脑袋站他身前宋翰：“父亲和母亲吵架时候都说了些什么，你真没有听到？”
宋翰抬起头来，表情非常诧异，但已心寒如冰宋墨还是从他表情中捕捉到了一闪而逝不安。
“我让人给你屋里两只猫下点砒霜，一只下得重点，一只下得轻点。你看，顺天府仵作来了，却说你养两只猫是吃了被耗子药药死耗子才死。”他望着宋翰浅浅地笑，笑容温和而亲切，“宋翰，我再问你一遍，父亲和母亲吵架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哥哥，你，你怎么会……”宋翰额头冒出细细汗来，眼底有了真正恐慌。
宋墨只是笑望着他，一如往昔那个关心他哥哥。
“我没有，我没有！”宋翰跳了起来，“我真没有听见……”
宋墨站了起来，抚了抚有些褶皱衣襟。淡淡地喊了声“6鸣”，道：“你来告诉二爷，应该怎么和我说话。”又道，“不要留下什么伤痕，免得把人弄死了，还要找诸多借口。”说完，身姿如松地朝外走去。
6鸣躬身给宋翰行礼。
摇曳不定灯光照着宋翰瘦小身影，像个扭曲怪兽。
“不！”宋翰惨叫一声，朝宋墨扑过去。
6鸣伸出手臂挡住了宋翰：“二爷，您也别让我们这些做下人为难！”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宋翰。眼中流露着毫不掩饰杀气。
宋翰想到宋墨手段，想到父亲对宋墨忌惮。还有自蒋琰出现后宋墨对自己冷淡，他一下子像掉到了冰窟窿里，寒彻入骨。
“哥哥！哥哥！”他冲着宋墨背影哭喊。
宋墨头也没回。
6鸣锁住了宋翰胳膊。
宋翰肩头传来刺骨疼痛。
他使劲地挣扎着，却如蚂蚁撼树般。
外面走进来四个人。
其中一个有些犹豫，道：“毕竟是英国公府二爷……”
宋翰顿时升起股希望。
谁知道那人却接着道：“我看不如呛水——天气热，若是失了手，可以说是泅水溺了。”
6鸣想了想。道：“那就打盆水来！”
宋翰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不由恶狠狠地朝着6鸣吐了口口水，道：“你敢动我。小心我哥哥事后后悔，拿你开刀！”
6鸣咧了嘴笑，笑容里满是讥讽：“你还以为你是原来英国公府二爷不成？那蒋小姐是从哪里来？你可别忘了，黎窕娘虽然死了，可黎亮还活得好好，现英国公府谁不知道你与宋家没有关系，不过是国公爷抱养。我们等会用棉絮裹着你打，里面五脏六腑都坏了，外面却看不出丝毫伤痕，多不过两、三天就会一命呜呼。这种江湖手段，连太医院御医也看不出端倪来。你就放心好了，就算是国公爷告到了殿前，也是笔糊涂账。何况国公爷有这么大个把柄抓世子爷手里，会不会为你出头还是两说。”
他说着，咔嚓一声，下了宋翰胳膊。
宋翰一阵惨叫。
6鸣道：“你也别我面前摆你国公府二爷架子了。世子爷不过是念和你兄弟一场份上才问你，有些事，你不说，自然有人说。
“你既然给脸不要脸，就休怪我们世子爷心狠手辣了。”
宋翰头被按了水盆里。
水盆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水泡。
宋翰拼命地摇着头。
水还是从他鼻子和嘴里灌了进去。
他感受到了窒息痛苦。
人被提了起来。
他大口地喘着气。
6鸣问他：“世子爷问你话时候，你还说不知道吗？”
宋翰没有来得及说话，头又被按进了水盆里。
……
他渐渐无力。
死亡阴影，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但他依旧紧闭着嘴巴。
有人迟疑道：“万一真出了事……国公爷那边怎么交待？”
6鸣冷笑：“人已经死了，难道国公爷还能让自己断了后不成？”
宋翰头再次被按了水里。
这一次，比任何一次时间都长。
按着他手如铁钳，没有丝毫犹豫和松动。
而且，他被按水里时间一次比一次长，拎出来时间一次比一次短，显得有些急切，仿佛他是个拖累似，点解决了好早点交差……
宋翰突然明白过来。
这些人不过是宋墨手中傀儡，所以他们不会像宋墨那样，看见他悲惨样子会心软。
如果他不求饶，他真会死这里。
就像他们说，他如果死了，宋墨成了宋家唯一继承人，父亲除了打骂宋墨一顿，还能干什么？
所以当宋翰再次被拖出来时，他吃力地抓住了按他头人。
“我说……”他喃喃地道，人瘫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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